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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无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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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张耳纵恨自己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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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耳纵恨自己引狼入室, 但陈馀之胁更是迫在眉睫。

在部下甘公的劝说下,他终于下定决心,忍下这口怨气, 不情不愿地依照那贪婪的项氏小儿的意图写下国书,自称德不配位,忍痛将常山王位给“让”了出去。

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楚军, 一得此书,果真即刻拔营向西挺进。

陈馀自撒气请辞以来,身边便只剩下数百亲兵, 以游猎为生后, 又散去数十人,兵力少得可怜。

后虽得田荣兵力援助,敢于凭怒攻打能力平庸的张耳, 但他心里清楚, 靠着这二万人马, 要与士气如虹、兵强马壮的楚军展开对决,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的。

一得到楚军朝此地进发的军报, 陈馀当机立断, 就地化整为零。

将大部分由赵地得来的兵卒散了, 留下愿追随于他的小股精锐,趁着楚军铁骑还未杀到,他果断趁夜丢下焦灼战局,抄小道朝西跑了。

当翌日一早, 盘算着楚军即将到来,终于有了出城追击的胆气的张耳,便只能气急败坏地面对那空虚的敌营,和一些个被丢下的茫然散兵。

靠麾下楚军那战无不胜的辉煌战绩, 项藉竟是未耗一兵一卒,便吓跑了叫他陷入苦战的陈馀!

想着自己拱手相让的王位,到头来却是死敌未除,也未让那趁火打劫的项藉损半分兵力……

张耳心痛难忍,几要吐出一口血来。

就连项羽也未曾想到,那陈馀很是机警果断,说撤便撤。

他无意追剿那些被抛下的齐卒,只命人俘了,按范增先前定下的规矩,可用又愿留的便留下,余下的问清籍贯后,逐批送回各乡去。

他点一千精兵,领心腹重臣,一身轻简地进入了赵都襄国。

当日便在张耳强忍怨恨的注视下,宣布废除赵国,改为赵郡,今后直属于楚,以楚将钟离眛为郡守。

原赵王张耳,则封为赵侯,名义上接管原封于陈馀的那三县之地,并无实权,但得旧赵行宫一所,丰厚赏赐。

若张耳不曾为赵王,或非是公卿大臣的出身,许会感激涕零,接受这番补偿。

但他曾拥广沃赵地,哪会甘心做一寻常富家翁!

项藉匹夫,着实可恨!

张耳听得火冒三丈。

他虽年已过六十,可所经的风浪,可不知比项藉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多上多少!

在旧国仍在时,他为魏国外黄县令,却是名满天下的国侠。

后受秦兵追缉,不得不四处躲避,却也未就此消磨意志,而是蛰伏多年,顺势而起,任赵国丞相,凭破秦之功得项羽封作十九王之一。

哪曾料想,在他本该是据地为王、安心享乐拥权的时刻,竟不慎先后中了陈馀与项藉的暗算,连番遭受欺凌!

若非理智犹在,知晓实力悬殊,张耳险些要按捺不住骨子里的烈『性』,将那王诏撕了,再与这卑劣小人决裂一战。

他被迫二害之中取其轻,却仍是低估了项藉之卑鄙:趁虚『逼』他让出赵地不说,竟连郡守之职也吝于给予,只改封他做那陈馀都不屑做的邑侯,领那区区三县之地,居一破落行宫即了事!

甘公亦不料向来以英雄自尊,当得起光明磊落的项羽,竟有如此狡诈的一面,将鲸吞诸王之地的野心埋藏得如此之好,此刻方才暴『露』出来。

他心里惊疑不定,仍是竭力劝住张耳。

待回到军中,张耳克制不住脾气,大发雷霆时,甘公静候片刻,才拿定主意,上前献计。

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及精心谋划后,方使张耳面『色』稍霁,骂骂咧咧地启了程。

钟离眛骤得此职,则是无比惊喜。

虽非一般男儿梦寐以求的王侯之位,但他心里清楚,以项羽御下的慷慨厚道,这赵地郡守之位既可居原赵国殿宇,又任命属官,手中握有绝对实权,与为王并无甚大区别。

而赵郡直属于楚、还需听从项王调遣这点,更是十分合他心意。

他深知自黥布一朝封王、便不听号令之事起,项羽对部将难免猜忌愈重,纵使待他与龙且这等追随多年的楚将,也隐隐心生防备。

现去了那虚无名号,安心归楚君统领,遇『乱』可求助楚都咸阳,不至于孤立无援,还可令君臣嫌隙释去……无不正中他下怀。

见钟离眛欣然领命,俯首谢恩,项羽心里也添了几分满意。

他微侧过头来,看向难掩脸上钦羡的龙且,面无表情地再下一令。

——废胶东、济北、齐国,并作齐郡,同赵郡一般,直属于楚,以龙且为郡守。

此话一出,本还羡慕着的龙且面上空白一片,旋即便是欣喜若狂!

三齐之地得以合并,远胜赵地富饶,兵员广众,还与原楚都彭城、及他最为交好的钟离眛辖地相临。

但有状况,即可相互呼应,不至于孤立无援。

龙且被这好事结实砸中,乐得咧嘴笑着,喜不自胜。

他同样像钟离眛一般,不似黥布野心勃勃,而是自楚地追随以来便对项羽忠心耿耿,早听惯了这神威无双的主军号令。

叫他自个儿彻底脱离出去,反倒更觉不安——哪抵得过手掌郡守之实,还得部将之名,继续受强楚羽翼庇护的安心自在。

龙且满心欢喜地俯身谢恩,项羽淡淡颔首,转而看向吕布。

眉眼看似漠然,却罕有地掺杂了些许犹豫之『色』。

……他是否该顺势将原燕国之地封于奉先?

浑然不知呆王又在动着气人的歪念头,吕布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乍得加封的钟离眛与龙且那狂喜神情,顺道感到老怀欣慰。

之所以欣慰,是因这呆王被他那日冲动地打了一顿后,颈项上的那颗榆木脑袋,竟好似终于开窍了。

终于不再执着于将手中既得的领地封于他人王之,而是拿出些许早该有的魄力,以旧王无能为由,直接废了该国,改作郡地,直属于楚。

短短二月功夫,赵、齐、燕地便已悉数落入霸王囊中。

接下来,不论是那好拿捏的西魏王魏豹子也好,位处夹缝之里、实力单薄的韩王和河南王申阳也罢,还是那不足挂齿、现徙代国的原赵王歇……统统都不可能是楚国的对手!

唯二在军势上能构成对楚国威胁的,还属原楚将黥布与其『妇』翁吴苪所领的衡山与九江。

但就以黥布那连刘邦都逮不住的差脑筋,没个像样的牵头人,又如何敢做出头鸟,直迎上楚军锋锐?

仔细一想,这天下诸侯竟都实力羸弱,无人可挡!

吕布虎目渐渐放光,几要忍不住摩拳擦掌的冲动。

既然这老天开恩,叫呆王终开了个心眼,对扫『荡』中原,雄踞四野,一统天下的大计稍上了心……

那他率大军杀入巴蜀,斩杀刘耗子的宏伟计划,必将跟着沾光,指日可待!

吕布正想得心花怒放,但当项羽那道迟疑目光甫一落到他身上,仍是敏锐地立即察觉到了。

吃了前几回的教训,他迅速回神,警惕地回视过去。

四目对二目一阵,饶是迟钝如项羽,也能清晰品出爱将眼中那满溢的警觉。

同得任命,怎钟离眛与龙且那般喜悦,奉先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项羽感慨万千。

不论如何,奉先既这般不情愿,那番封对方做燕地郡守的话数次到了嘴边,还是叫他生生咽了回去。

——待回到楚都咸阳,再派章邯去领职罢。

项羽默默移开目光,复杂心绪反复起伏,实在不知如何该弥补淡泊名利、赤胆忠肝的爱将奉先。

吕布全然不知靠着反应及时,竟是逃过一劫。

他兀自狐疑地盯着那憨王侧脸一阵后,才卸下防备。

既得委命,自当前往驻所。

钟离眛得赵郡,大可直接留下,接管原赵都襄国事务;龙且则迫不及待地领上部曲,翌日启程,南下前往辖地。

至于吕布最初所领的那五千陷阵营人马,在他等了数日,终于将分散在原齐地、奉他之令暂领各县事务的兵士给悉数召回后,便随项羽亲率的那二万楚军,朝西向关中之地去了。

经先由彭越作『乱』、致萧公角败北的梁地时,项羽命大军原地驻守,亲点了五千精骑,与吕布所领那五千合作一股,朝济阴城全力驰去。

不出半日功夫,全速驰骋的这一万楚军精锐,便抵达了济阴城下。

离得还有段不小距离时,目力傲人的项羽与吕布具是一眼望见,那济阴城上所悬挂的,赫然已是楚军大旗。

如此一支杀气腾腾的骑军杀到,自然逃不过济阴城中卫兵的耳目。

镇守城中的将领韩信,很快得了部下通报。

一听贤弟与大王同时来此,他大为高兴,根本顾不得其他,只匆匆整肃仪容后,即领兵出城迎接了。

项羽与吕布所骑,皆是日行千里、世间难得的神驹。

见城池已让楚军夺回,他们便彻底纵了乌骓与玉狮,不再克制速度,由其尽情狂奔,不一会儿便甩开了身后精骑,来到济阴城前,与来接的韩信相会合。

韩信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道旁向项羽行下拜礼:“末将韩信,见过大王。”

项羽神『色』漠然,垂眸看去:“起。”

他虽未曾与彭越真正交锋,可既知对方不过是一捕鱼出身的渔长,前些年靠收容诸侯溃军残部得兵,鼎盛时兵力也不过万余。

破秦之战中,彭越唯一『露』面的一回,属他于巨鹿挫强秦主力时,与刘邦联军战于昌邑城。

在巨鹿秦军溃亡,刘彭二军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依然不克,只得狼狈西散而归。

如此实力不济的无名小卒,岂配叫名震天下、生『性』高傲的项羽放在眼里?

他固知萧公角败于其手,到底更倾向于认定萧公角能力平庸,过于轻敌,方叫彭越侥幸得手。

而韩信领数万前秦精锐,有备而来,兵众于彭越数倍相击。

若这也能败,真正是当杀头的无能。

韩信汇报战绩时,言简意赅:只道在抵济阴城的头日,便以计陷彭越,将其主力尽数击溃,杀九千,俘一千人。

而彭越本人因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得快,竟是直接将那数千部下撂在后头为他挡着,自己则带着剩下精锐往河边跑去,身影很快隐没山林之中。

韩信稍追了十数里,便因怀有两重顾虑,而当机立断,命将士止步回城。

一是彭越长期活跃于此,熟悉梁地地貌,且善于游击。

倘若贸然入林,对方兵寡,大可借山林隐蔽灵活窜动,而他所领大军反如失了耳目一般,必将落入下风。

况且彭越所领残部,仅余数百,一时难成气候,追却难麻烦得很,反易空耗兵力,受其牵制。

二则是韩信始终对咸阳局势有所戒备。

魏豹原为魏王,却因项羽觊觎梁地,加上破秦立功不多,强行遭驱赶至河东一带,心中不可谓不怨恨。

而西魏国土,恰正处于楚国正中,为函谷关东外,割开楚地东西二侧。

因项羽亲征三齐平叛,不说倾尽兵力,却也尽提精锐,率悍将同行,如今坐镇者除项羽亲信旧部、大司马周殷外,便主要是前秦那三将——章邯,司马欣与董翳了。

项羽自傲于强横实力,又秉着速战速决的决心,方将新都留于周殷等人之手,不惧三旧秦之将趁虚背叛。

韩信却禁不住多想一层。

割裂楚地、分开位处东西的新旧王都的诸王中,殷王司马卬、河南王申阳具曾为赵将,与张耳甚睦。

张耳曾与刘邦交于微末,彼此称兄道弟,交情十分稳固。

再看楚都咸阳中,主事之周殷曾与黥布共事,据闻私交甚笃,以至于很是熟悉九江事务。

眼下黥布吴苪不应王召,态度微妙不清,与其相睦之周殷,又如何能全然取信?

乍看之下,黥布与张耳一派毫无联系,可一旦其间多了牵线之人……便忠叛难了。

韩信既想到了这一层,便不愿低估隐患,遂宁可放弃追击彭越,亦未追去三齐之地与主将吕布会合。

而是宁可顶着胆小怕事、空耗兵粮的名头,也要坐镇这一旦事发、必成扼要之地,等待霸王归来。

韩信深知疏不间亲的道理,哪怕项羽来到,也未将重重顾虑道出。

周殷深得项羽信重,居大司马之位镇守国都;而黥布早年追随项羽,立下战功累累,眼下亦未反叛;反观他人微言轻,立功微薄,丝毫不被项羽看重。

倘若贸然出口,既将惹火上身,也将打草惊蛇。

因此,韩信在汇报军情时,对此思虑只字不提。

项羽端坐于主位之上,听他讲述完后,沉『吟』半晌。

又漠然颔首,惜字如金道:“不错。”

他并不如何高看破彭越之功,之所以夸赞韩信一句,是因他自入城以来,随意一眼,便见军列井然有序。

纵固守一方,多时未曾交锋,也仍士气饱满,更是难能可贵。

观军貌凝散,足知将才高低。

项羽态度看似冷淡,心里却已认可了几分韩信领兵之能。

得此难得夸赞,韩信心里微微一松。

但比起欣喜,更多却是释然。

——有肯深信于他,力排众议也要予以兵权,让他放手施为的贤弟在,能否让霸王认可,似已无关紧要了。

幸好,他受贤弟重托,终未给贤弟丢了颜面。

韩信不禁微笑。

吕布自是不知他这便宜老兄有着那七拐八绕的多重思虑。

他重见韩兄那一刻,胸口大石就悄然落了地。

——他『奶』『奶』个腿儿的,有兵仙在,可算不必成日动自个儿那可怜脑筋了!

一等得了空隙,老怀欣慰的吕布即一臂亲热搭上对方肩背,咧嘴笑着将人朝自身上一拢,叫韩信一个趔趄险些摔着,却鬼鬼祟祟地夸赞道:“韩兄果真深谋远虑!”

他刚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心不在焉地听了半天,待听得彭越没抓着,叫人跑了,第一反应便是这骨子里老阴险的兵仙故意为之。

毕竟旁人不知,他却晓得这彭越看似不咋起眼,可是个得以史册留名的厉害角『色』。

倘若在其微时便一刀宰了,瞧着是干净利落,却未来得及叫那憨王知晓那彭越的真实能耐,评定功绩时岂非吃了大亏?

不如纵上这回,待彭越多蹦跶阵子,展示出更多本事了,再潇洒利落一刀了结。

如此先抑后扬,欲擒故纵,实在厉害!

被吕布那对饱含钦佩、闪闪发亮的眼珠子盯着,韩信本紧抿着的唇角微扬,心里一暖。

——果然,世间最知他谋算、与他默契最深者,非贤弟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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