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抱着花上飞机, 空姐帮他把花放在空的座椅上,问他:“是去见女朋友啊?”
周进繁点了下头,又摇头:“不算女朋友。”
周昆也是这怀疑的, 觉得他搞网恋, 问他, 他也摇头不说, 只说三五天就回来, 作业都背上了。
因为是高三寒假, 假期短,基本初六初七就要开始上课。
提没有打招呼,人坐在前往沙溪的面包车上了,才关姐姐发消息说:“姐,我来沙溪了,你们家有人吗?”
他当然知道有人, 他们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关敏心直接他回电,诧异地问他:“小繁,今天是初二,你来沙溪了?”
“嗯……”周进繁想了个理由,沮丧地说,“我跟家里吵架, 闹离家出走呢。”
“啊?吵架?”她顿了顿,“那你先来,你在路上吗?”
“还有五十多公里到沙溪,姐,”周进繁卖惨到底,吸了吸鼻子说,“你们家旁边那民宿还开吗?”
“春节这两天关门了, 你先过来再说吧。”关敏心也知道他朋友多,并不理解他离家出走,为什来沙溪这远的地方,但还是道,“家里有地方给你睡觉,不过你不能让爸爸妈妈担心你,要他们说。”
“我跟他们说了,说出去玩几天,唉,总之……”他没有解释,只是不停的吸鼻子,“我想吃藕圆行。”
“家里没有藕了,菜市场关门啦。你做核桃肉包,你吃吗?”
周进繁说吃。
在司机大叔惊疑的目光中,周进繁在车上开始演练哭戏,疯狂『揉』眼睛,把眼睛搓红了。
个小时后,面包车七拐八拐的,停在小院门口。
虽是一月底,全国上下都该春寒料峭,但沙溪不是,它和春城一样暖和,院落里盛开了五六种叫不上名字的花,冒出墙头。周进繁刚背着书包进去,只浑身湿漉漉的狗便朝他冲过来,正在给狗洗澡的关敏心见了,要训,结果见狗乖乖坐在周进繁面前,任他抚『摸』。
周进繁蹲着撸狗,抬头说:“姐,这是你们家养的啊,上次我来沙溪就在古镇里面见着它了。”
“不算我们家养的,大黄是吃百家饭的。有时候也不在我们家,整个村子起喂养,现在不是过年么,我大黄洗个澡。”
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古村,流浪猫狗都是如此待遇,谁见着都给口饭吃,养得身肥膘。
周进繁身上被狗子打湿了,关敏心穿着雨衣,把狗抱到水池:“哎呀小繁,你衣服弄湿了,去换一身吧。”
“我没带衣服。”周进繁问,“小泥哥哥呢。”
关敏心见他斜『插』在后背书包口袋的花,手腕抬起擦了擦脸上的水道:“他『奶』『奶』喂饭,你进去吧。”
和上次来的模样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多了点过年的氛围,挂了红灯笼,门口贴了红对联和财神爷,桌上用的红碗筷。
他进去看了眼,和餐桌的关作恒对上视线,他好像在北京捂得白了度,穿黑短袖,『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桌上放了个『药』盒,正在捡『药』,让『奶』『奶』吃。
相较于上次来,『奶』『奶』起来更糟糕了。周进繁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喊了声『奶』『奶』,又喊哥哥。
“『奶』『奶』,我是小繁。”
老人的眼睛已经浑浊了,着他,却没有聚焦似的,不知道他是谁了。
周进繁他喂好了,才低低地问关作恒:“哥哥,能给我身衣服吗,我没衣服穿了,被大黄弄湿了……”
关作恒默不作声地进房间,拿了上衣,短裤。他的长裤周进繁没法穿,会拖着地。
“你进来换。”
“好。”
周进繁进了他房间,和上次来见到的不样,现在窗户变得很干净,透着光亮,墙角的蜘蛛网消失了。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是张床铺,大概是过年的缘故,铺着红『色』的、花『色』喜庆的被褥,上面还有大红花。映衬着窗户上贴着的红『色』窗花,还有窗外门廊挂着的红『色』灯笼。流苏随风摆动。
周进繁坐在床边换上衣裤,那运动裤虽然短,但腰身大了,他拽着裤腰探头出来:“要掉啦。”
“什?”
“裤子。”周进繁拽了下裤腰给他,『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和灰『色』内裤边,“你,大这多。”
关作恒扫了眼,眼帘低垂:“你脱了,你缝个松紧带。”
关敏心在沙溪当个兼职裁缝,有个房间是她的工作室,里头有缝纫机和各类布料,。
周进繁就把裤子脱了,从门缝里递他,关作恒让他在房间里待着。
隔着门缝,他着外面的关作恒的深邃侧脸,对方的眼神似乎并不在自己身上:“那我坐你床上行吗?”
“你坐吧。”
关敏心刚大黄洗完澡,要狗子吹,见状就把吹风机给他:“你来吹,我去给小繁缝裤腰。”
周进繁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房间里,也不去翻东西,就坐床边,双腿光溜溜的伸长,穿着白袜子踩在他那双黑『色』帆布鞋上。
了大概四五分钟,关敏心把裤子改好了,让弟弟他。关作恒敲门,也没看里面,把裤子丢进来给他。
周进繁伸手接住,边穿,边看着自己的腿低声叹息。
这好看的腿,也不知道最后要便宜谁,便宜关作恒吗,那也太便宜他了,便宜别人吗——可周进繁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要便宜谁。
裤腰紧了,穿上刚好,他出去把花从书包里抽出来,『插』到关作恒房间的双耳瓶里,抱出去灌水,说:“我从家里带过来的。”
关作恒他穿着自己宽大的衣服,上衣略长,乎遮住那条黑『色』的运动短裤,穿着高帮的黑『色』帆布鞋,『露』出一小截白『色』棉袜,脸上沾了点透明的水珠。他问道:“吃过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了点。”周进繁坐在餐椅上,见『奶』『奶』脖子上挂着的牌牌,了名字住址和电话,衣服背后也了。他问:“带『奶』『奶』去医院看过了吗?”
“了,开了『药』。”关作恒进了厨房,没回头道,“饺子吃吗。”
“要!”
“个?”
“十个吧。什馅儿的?”
他说马蹄。
关作恒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他还蹲着在跟狗玩,关敏心问他:“怎么跟家里吵架了啊?”
“因为…就考试。”
“考得不好?”
“嗯……”
关敏心他好像哭过,柔声安慰他:“没多大点事,跟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你在这里,让他们放心。”
他埋着脑袋:“说了,说我散心两三天就回去。”
关作恒叫他吃饺子:“去把手洗了。”
他洗过手,坐下吃饺子:“姐,我晚上住哪儿啊。”
关作恒:“住我房间。”
周进繁盯着他瞧,很难『摸』透他的情绪,便沉默了秒:“那你打地铺?”
关作恒点头。
周进繁哦了声,憋住,隐而不发,跟正在缝衣服的关敏心聊天,说起城里最近的大事:“小台山这天挖出一具尸体,那天晚上警察来我爸开的足浴城抓了个犯人。”
关敏心“哎”了声,睁大了眼睛。
“都上新闻了,听说尸体都十年了,都腐烂了。是个男的。法医还在鉴定身份。”以现在的技术,什都能鉴定出来。
“十年……”关敏心表情变了下,“抓到犯人了?”
“不太清楚。反正我听说抓到的不是犯人,是目击者,跟人吹牛说自己杀的,结果抓进去一审,是他自己十年前见的。”周进繁自己是个推理『迷』,但只知道这多,新闻上都报道过。
“就知道法医鉴定尸体被砍了十刀,刀刀致命。估计有什深仇大恨。现在我干妈在办这个案子。”
关敏心神『色』有恍惚,冷不丁被缝纫机的针扎了下手,出血了。
古镇去年来了对外国情侣,请她做两套中国风的结婚喜服。婚礼定在五月,她要在四月完工。血染到新娘子的喜服上,变深红。
周进繁眨了下眼:“姐姐,你是不是太累了啊,去睡会儿吧。”
她点点头,又笑了笑,向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变化的弟弟:“昨晚赶工了,现在有点晕。”
这房子是个老宅,本身不大,加上地理位置远,所以长租很便宜。
关作恒的房间是最小的,因为他很难得回来一次,下午,周进繁也没跟他说话,默默地写自己的作业。
过会儿见他出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也没问,埋头写自己的作业,不会的就问刘策,因为付时唯有时差,在睡觉。
到晚上见桌上有藕圆子,周进繁才忽地想起什来,扭头着他:“不是说菜市场都关门了吗,藕也买不到了。”
他答:“开了。”
“哦。”
周进繁吃着吃着发现,这藕圆和记忆里的味道不样,没那么好吃,但还是香。
吃过晚饭,他在田梗上追着狗逛了圈,天黑了就回来了,关敏心还在房间里埋着头做衣服,昏黄的灯落在她和缝纫机上。『奶』『奶』和小叔都睡了,狗也在屋檐底下趴下了。
周进繁说想洗澡,卫生间有个一体化的浴室,关作恒进来给他调热水,打开镜柜他拿洗发水、护发素和香皂:“还要别的吗?”
“睡衣。”
关作恒他拿进来,是他平时穿的衣服,洗干净了。他要浴巾,关作恒拿了『毛』巾给他。
“这是你洗脸的?”
“嗯,你用吧。”
“我还要身体『乳』。”连周进繁也觉得自己要求多的要命,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居然就带了条内裤、牙刷、还有张试卷。
“我问问。”他去问了关敏心,过了会儿拿了罐青蛙王子的宝宝霜回来给他。关作恒站在外面,陷入阴影里,说:“你将就着用这个,吗?”
“都可以,我不挑。”
周进繁有洗澡唱歌、或听歌的习惯,但在乡下可不敢这样,怕吵到睡觉的老人和小叔了。他速战速决,罐宝宝霜乎被他用完,周进繁有点不好意思,默默地把盖子合上。想着明天去超市买新的关敏心,或者下次来,她买套兰蔻。
他穿着凉拖跑进开着门的房间,关作恒正在地上铺地铺,周进繁挺不客气地蹬掉鞋爬上颜『色』红的犹如喜被的床:“表哥,你真要睡地上啊。”
“嗯。”
“其实…你跟我起睡个被窝,我也不介意的。”周进繁头发湿着,靠着墙坐,没钻进被子,两条腿伸长,半截小腿搭在床边,就在他眼前晃。
他想看关作恒什表情,就发现他还是没表情,人坐在地上,背靠着衣柜的木门,翻一本书。头也不抬,说不用。
空气里弥漫着股很纯的宝宝霜味道——用了半罐在身上的结果。
周进繁咬紧了后槽牙:“你怎么两三年不理我,又突然回我消息了。”
直在等新闻的关作恒说:“换号了。”
意思是换号后,第一次收到他消息。
周进繁又说:“那你手机给我,行吗。”
“什?”白炽灯的顶光落在他黑『色』的发顶,由上至下的角度里,那睫『毛』长得乎把漆黑的瞳孔完全遮住了。
“我就看。”
关作恒把手机给他了,周进繁问密码,他答了,周进繁划了两下:“怎么就几个app,你软件呢。”
“什软件?”
周进繁说微博,他说卸了。
“你之偷偷看过我微博是吧,什时候卸的。”周进繁进应用市场,帮他下载回来,丢给他让他登录。
他说忘密码了,然后顿了下:“是看过。”
“你怎么知道我id的?”
“搜蒲公英。”他穿着黑背心,只腿曲起,衣服底下是结实的肌肉线条,周进繁得清清楚楚。
他哦了声:“那为什偷偷看啊?”他稍微坐起来一,抱着膝盖,话有点咄咄『逼』人,但语气很软,声音也很轻,怕吵到家里其他人。
但关作恒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不样:“想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这理由周进繁不得不服:“……那你出来了吗?”
“没。所以卸载了。”
周进繁能跟路边卖普洱,地摊卖石头的叔叔阿姨聊聊上数小时,仿佛忘年交,跟他最多二十分钟,就会被气到没话说。
关了灯,周进繁钻进他的被窝,红『色』被褥上有关作恒的味道。形容不上来,但是他很喜欢。手指默默地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以后一定牢记,要远离闷『骚』狮子男!人生就栽这次,教训够了。”
他不说话,跟人聊天聊到很晚,手机亮度调得低,还开了静音,就是怕扰到他。没想到关作恒直没睡,这男人凌晨十二点了还起来管他:“手机关了。”
“我在聊天。”手机光线弱,照在他的脸上,周进繁就侧躺在枕头上盯着他。
“跟男的?”
还真是跟男的。
周进繁也加了很多女生,但不咋聊天。
他只能诚实的点头:“群聊,都是男的。”
尽管只能看见他的轮廓,不见他的神『色』,但周进繁仍然敏锐地察觉到空气变得粘滞起来,关作恒肯定在生气。
周进繁马上就乐了:“哎,哥哥你是不是介意这个?”
关作恒也没说话,忽然坐起身,周进繁他站起来了,影子拉得很长。问他做什去,他说抽烟。
周进繁撩开窗帘角,果然看见他站在院子里抽烟,橘红的光点忽明忽暗的,烟味透过纱窗飘进来。
他完全没了睡意,关作恒进来,他又打开手机,屏幕的光照在脸上。周进繁躺着,用极微弱的声音问他:“表哥,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上大学交女朋友了吗。”
他摇头。
“你得说话,你摇头点头我不见呐。”
“没。”
“那男朋友呢。”
“没。”
“为什啊,北京漂亮女生那么多的啊。”
关作恒重新躺下了,声音很低,说忙。
周进繁真的撩不动他了,有点累地闭了眼,下巴夹着被角,嘟哝:“哥哥,你现在看我,还觉得我是小孩儿吗?”
他声音很沉,大概是嗯了声。
“可是我努力在长大了,我长高了,过了变声期了,连鼻子都变高了。”虽然声音没怎么变man,周进繁说:“你知不知道好多人喜欢我。”
“知道,”他双手托着后脑,放空似的望着天花板,回,“你还早恋了。”
周进繁回忆了下,想起去年十月打电话那句话了,觉得不可思议,扑哧笑出声来。
真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这小的事怎么可以记这久,天啊,真的自己郁闷了半年?现在才说出口?
“因为你打电话来又不说话,我骗你的啊。”
关作恒沉默,问为什。
“我觉得你会不开心,我想看你不开心,所以那么说了。”周进繁打开锁屏,稍微歪了头,用手机照他,“所以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蹙着眉,被光照得扭过头去,『露』出黑黑的后脑勺,丢出两个字:“睡觉!”
“你吧你就是不开心,我的天啊怎么这小心眼,这点事记到现在,我跟你说现在有个人追我,我数都数不清……”
“周进繁,你不睡觉,我把你丢出去。”
“那你丢吧。”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踢开被子,咸鱼样躺着,“你有本事你就把我丢出去。”
下头没有动静,只有个沉默的后脑勺——果然只是说说而已。
周进繁觉得两百多的机票跑沙溪一趟值了。
他觉得有戏,戏还很大,狮子男一定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