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江逾白预测的那样,麻省理工的研究组带给林知夏全新的思考和体会,她又完全地沉浸在了科研世界中。
他们的实验室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设备。林知夏除了在本组干活,还经常参加跨学科的交叉讨论会,她偶尔还会跑去“BrainanditiveSce(大脑与认知科学)”的实验大楼,与那边的教授和博士生交流。她从未向任何人描述过她奇特的记忆力,因为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当成研究对象。
林知夏的生活忙碌又充实。
她似乎再度遗忘了江逾白。
还好,江逾白已经习惯了。他自己的工作也很繁忙。
他的父亲交给他两家投资公司,注资数亿,又给他配备了秘书与助理。他父亲朋友家培养接班人,基本都是让孩子从基层做起。由于江逾白从十六岁起就在自家的公司实习,他父亲跳过了基层培养阶段,直接让他上手投资业务。
除此之外,江逾白的妈妈也放开了她名下产业的一部分管理权。
每周一到周五,江逾白都要在公司开晨会。散会后,还有一堆文件等待他的处理。
眼下正值十月,秘书送来前三季度的分析报告、分公司固定资产投资汇报、新产品研发的阶段性成果报表……江逾白看了整整一上午。他把产业亏损的分公司单独划出来。这时,秘书又给他打来内线电话,说是江绍祺在公司里现身了,江绍祺想和江总一起吃一顿午饭。
江总?
叔叔竟然用“江总”来称呼江逾白。
江逾白以为,叔叔有公事要和他商量。
怎料,叔叔进门之后,就高兴地说:“叔叔开车路过你们这栋大厦,想到你在这儿工作,叔叔过来看看你,中午在哪里吃饭?你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满桌子堆着文件,真不愧是我大哥的儿子。”
江逾白的某一位秘书给叔叔倒了一杯龙井茶。
中央空调维持着恒定的室温,杯盏中的茶香四溢,叔叔落座在一张黑色真皮沙发上。
等到秘书离开这间办公室,四周完全安静下来,叔叔抿了一口茶水,才透露道:“我听讲,你妈妈的一个好朋友想把女儿介绍给你认识,今晚那个女孩子会来你家做客。你爸爸不太支持,你妈妈没表态,但是,那女孩子……挺招你爷爷奶奶的喜欢,就像你婶婶一样。我和Jessica是家里介绍的,你爸和你妈也是。他们兴许以为,门当户对最重要,叔叔不方便多讲,你自己注意点儿。”
“你今天来,是为了这件事?”江逾白又问。
叔叔叹了一口气:“不然呢?我可没那么闲。”
江逾白客气道:“谢谢提醒。”
叔叔面露不满之色:“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叔叔这么客套。”他放下手中茶杯,又问:“你和林知夏相处得怎么样?”
江逾白诚实地说:“她最近比较忙。”
“有多忙?”叔叔不解其意,“比你还忙吗?”
江逾白略带一丝幽怨:“比我忙多了。”
叔叔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林知夏平常不联系你?”
江逾白靠上椅背:“最近这一个月,打过四次电话。”
“一周一次。”叔叔摇头叹息。
江逾白并不知道,江绍祺对林知夏的印象非常好,早已把林知夏当成了未来的侄媳妇。
虽然,江绍祺也没什么恋爱经验——他只谈过一次恋爱,但是,他也在努力地帮侄子想办法:“林知夏喜欢什么东西?”
“喜欢吃草莓,”江逾白如实描述道,“对物质几乎没有要求。”
“哦?”江绍祺有些惊讶。
江逾白指尖敲了一下桌子,低声如自言自语道:“她没有缺点。”
江绍祺思索片刻,就给侄子支招:“小江,你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年底请个假,去美国找她。”
江逾白也是这么打算的。为了维持稳定的业绩,争取年底的假期,江逾白连续两个多月都在努力工作。江逾白妈妈的朋友想把女儿介绍给他,却总是找不到机会,江逾白周末都不待在家里,办公室就是他的新家。他还经常去外地出差,行踪飘渺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十二月中旬,江逾白关注的一家分公司的第四季度业绩呈现上涨趋势。江逾白就把第四季度的经营报告带上了飞机。这架飞机从省城出发,直达美国波士顿——圣诞节快到了,林知夏和江逾白约好了要在假期见面。
江逾白在飞机的头等舱上办公,林知夏给他发来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降落呀?”
江逾白回答:“晚上六点,波士顿机场。”
林知夏开心地说:“那我去接你吧,你会住在哪里,酒店吗?”
江逾白发给她一个地址:“你家旁边的酒店。”又问:“今晚你能不能……不回家?”
林知夏坦率道:“你想和我一起睡吗?可以,我们一起睡过很多次了。”
第135章 金花茶
江逾白想念林知夏的声音,气息,温度,还有她望向他的眼神,贴在他耳边的轻笑,划过他颈肩的手指……他无法在脑海中清晰地复现往日情景,支离破碎的片段已经足够让他被思念束缚。
晚上六点,飞机降落在波士顿机场。
江逾白乘坐一辆轿车,从波士顿出发,途径“朗费洛大桥”,很快抵达了剑桥市。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江逾白又给林知夏打了一个电话,她匆匆忙忙地从楼上跑下来,欢欣雀跃地直奔江逾白而来:“我好想你!”
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林知夏的脸蛋被冻得微微发红。她的双眼亮得惊人,似有漫天星辰闪烁,散发白光的路灯拉长了她的倒影,她又说了一遍:“我好想你。”
林知夏只用了四个字,就攻破了江逾白的防线。他朝她伸出手,被她一把抓住,她轻声问:“你有没有想我?”
江逾白低叹道:“怎么可能不想。”
他把林知夏带进车内。
车灯破开了夜色,轿车仍在向前行驶。
这一路上,林知夏都在和江逾白讨论她的近期研究进展。她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早晨六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午餐时间都要逮着同事聊课题,江逾白问她:“你的同事辛苦吗?”
林知夏概括道:“我们组里的大部分同事都挺辛苦的,因为老板的录取门槛很高,工作要求也高……我来这个组,就是想进他们的实验室,现在他们的设备我基本都用过了。”
提到实验设备,江逾白又把话题转向了林知夏创办的“PTSIC”量子编程语言平台。
目前,整个平台都挂靠在韦若星学姐的实验室里,但是,韦若星还有她自己课题,她的实验室也不能完全满足林知夏的开发需求。
江逾白准备以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名义为林知夏创办量子科技公司,全力支持“PTSIC”的未来发展,也不用再麻烦韦若星动用她的实验室资源。
江逾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林知夏的手中:“这是‘量子科技实验室’的第一版商业计划书,你抽空随便翻一翻。具体的合作内容,等你回国了我们再细谈。”
林知夏紧紧盯着江逾白:“你……”
江逾白与她对视:“我?”
林知夏郑重地念道:“小江总。”
江逾白靠近她的耳朵:“我不小了。”
林知夏呼吸一滞。
是的。
江逾白不小了。
多年前,只要林知夏叫他一声“小江总”,他就会特别羞愤,特别不好意思,对她躲躲闪闪,不敢与她直视。而现在,他的反应出乎林知夏的预料。
江逾白在四季酒店定了一个套间,房间售价四千多美金一晚,超过了林知夏的每月房租。林知夏早已习惯了这种经济差距。她背着书包,坦坦荡荡地踏进房间,走向主卧,双手按了按床垫。
江逾白脱下外套,随口说了一句:“我去洗澡。”
林知夏回头看他:“我也去。”
林知夏的意思是,她要去另一个浴室洗澡。江逾白却解开一颗衬衣扣子,有意识地露出他的锁骨,还把浴室的房门大敞,随时欢迎林知夏进来参观。
为什么会这样?
短短几个月不见,林知夏觉得江逾白钓她的手段越来越多了。
江逾白确实有他自己的考量。
江逾白猜测,林知夏之所以愿意在圣诞节和他见面,就是因为圣诞节期间,大部分科研组的项目都暂停了,研究人员回家过节去了。难得江逾白有机会和林知夏独处,他决定适当地放开自我约束。
江逾白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就打开了浴池的水龙头。水声哗然作响,温热的雾气弥漫,他坐在波光起伏的水池里,又听见林知夏问他:“你正在洗澡吗?”
他没作声。
林知夏偷偷地溜进来。
江逾白往后靠了靠。
林知夏穿着一条睡裙,跪坐在浴池的边沿。她透过清澈如镜的水面打量他的全身上下,她愣了一小会儿,谨慎地伸手触碰他:“我……我第一次看到你……”话中一顿,她忽然仰起头,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敢再看了。”
江逾白抓住她的手腕,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他放开她,挪到了另一个位置静坐,林知夏望着他的侧影,深受他的蛊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下水,水位线漫过林知夏的大腿,她才如梦初醒般退到了岸边。
江逾白是林知夏的游泳教练。她清楚地记得他穿泳裤的样子,但是,她对他的探索还没做到最后一步,哪怕他们曾经同居了一年,林知夏也没有越出最危险的雷池。
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钟,给林知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追随江逾白,理智又劝诫她停留在原地不动。她的内心产生了万般纠结,最终,她飞速地逃离了现场。
整个圣诞节期间,林知夏和江逾白都住在酒店。白天他们出门散步,晚上他们会玩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的游戏,夜里他们一如既往地同床共枕,不过林知夏变得格外老实,她再也没有要求江逾白解开扣子让她研究。
波士顿的冬天寒冷又潮湿,房间里却是明媚又温暖的。圣诞假期的最后一天,江逾白和林知夏在卧室门口告别,林知夏送给江逾白一包金花茶的种子。她说,等江逾白回到家里,把金花茶种进花盆,明年秋天,金花茶开花时,林知夏就回国了。
金花茶原产于中国,林知夏在一场植物学的学术交流会上拿到了它的种子,它的花语是“理想的爱”。
那一盆金花茶,就成了江逾白第一次亲手种植的植物。
江逾白把花盆摆到了他的办公室窗台上,每天悉心照料,还抽空看了两本“花卉园艺”方面的书,请教了专业的盆景大师。
他和林知夏的日常工作都很忙,两人维持着每周一次的通话记录,林知夏发论文的速度比博士就读期间更快了。江逾白旁观她的成长,就像在等待一株金花茶绽放。
韦若星学姐手把手地教导林知夏如何申请“青千”。凭借林知夏迄今为止的学术履历,她很快通过了大学的简历筛查,又在2015年的六月份提交了函评材料。
林知夏并不清楚今年的“青千”项目竞争有多激烈。她也没有托人打听,只简略地把自己的规划告诉了沈昭华教授——如果她足够幸运,她会成为沈昭华教授的同事。
沈昭华教授很快回复了她,还问她在美国的科研做得顺不顺利?
林知夏如实说,在美国的这一年,她每天早起晚睡,社交封闭,专注科研,生活非常平静,就像在闭关修炼一样。林知夏还为他们的研究组提供了不少新的点子,与组里的老板合作了两篇论文,全组的同事都很勤奋用功,她学到了不少新的观念和知识,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国了。
下一秒,邮箱提示音“叮”地响了一声。
林知夏打开一封江逾白发来的邮件。她看见一株盛开在花盆里的金花茶,花瓣色泽嫩黄,枝繁叶茂,景致十分秀丽美妙。
江逾白在信中写道:“花开了,该回家了。”
林知夏回复江逾白四个字:“下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