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仵作惊华

关灯
护眼

六么令12

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吾看书 www.wukanshu.com,最快更新仵作惊华!

六么令12

“第一次和柳凝香说话的时候, 我便看到一个着黑衫的客人拖拉着没走,视线总在柳凝香身上, 当时我也当做寻常, 毕竟长福戏楼的台柱子就那么两人,这柳凝香模样也好看,自然招人垂涎, 后来我只顾着和柳凝香说话, 并未再注意此人。”

“眼下让我想起来的是第二次,我依旧坐在靠后的角落, 我是有目的的去看戏的, 坐在后面, 不引人注目, 免得让长福戏楼的东家瞧见, 而其他客人, 只要不缺银钱的,多会往前面坐,可我没想到, 第二次, 那个人还坐在角落, 比我更靠后。”

“柳凝香上台的时候, 我便注意到了他, 他坐在帷帐投下的阴影之中,一看到柳凝香, 眸子都在放光, 我当时看着, 便觉得挖柳凝香的决定当真不错,她必定会帮我们戏楼招揽更多客人。”

“后来戏散了场, 我再叫柳凝香说话的时候,他还是没走,目光落在柳凝香身上,也在看我,我当时被他看得古怪,便也扫了他两眼——”

袁望山说至此处,语声忽而微颤,“此人不显山露水的,这第二日,着靛蓝长衫,坐的角落正好灯火昏暗,越的不显眼,可我当时和他四目相对了一瞬,只觉得……只觉得此人目光阴沉沉的,他的长相,算是清瘦,五官扁平,眼皮是单的,眼尾细长。”

傅玦看了一眼谢南柯,谢南柯自然谨慎将他所言记下,袁望山继续道:“他……头半披散着,鬓颇长,挡着脸颊,身形瘦高瘦高的,眉毛有些淡……”

说至此处,袁望山想不起来更多,“当时也只是看了他几眼,后来长福戏楼的掌柜知道我去做什么,立刻叫了人上来将我围住,一番争执之后,便将我半拽了出去,我出去的时候,周围便不见此人了,当时闹得不好看,我很快便离开了。”

他深吸口气,“如今想来,跟踪我的那人,与此人气质颇有些相似,只是我那时候哪里能想到,几面之缘的客人,竟然会对我生谋害之心?”

傅玦看向谢南柯,“就这些信息,画得出来吗?”

谢南柯蹙眉道:“有些困难,不过可以试试,最后就留在此处作画,画好之后让他不断辨认,再做修改,直到画出最相似的。”

傅玦便问袁夫人,“可能借用纸笔?”

袁夫人立刻应下,又命人将暖阁的长案抬过来,谢南柯便当着袁望山的面作画,第一张画出轮廓,便给袁望山辨认,袁望山摇头,“太英朗了,那个人的气质十分阴沉,眼睛也没有这般大……”

谢南柯于是重新作画,画好一次拿给袁望山看一次,直到画到第六张,袁望山才道:“有七分像了,应该改哪里我也说不出,或许差了点衣袍的衬托和气质,那人看着便是不善言辞之人,亦极其会掩藏自己,通身不见饰物,坐在角落里,好像要和阴影融在一起。”

他们来的时候便是日暮西垂,这会儿天色早已黑了,谢南柯看向傅玦,“王爷如何看?还要改吗?”

傅玦道:“不必了,够用便可。”

他又看向袁望山,“若抓住此人,会派人来告知你们。”

如此说,便极有希望抓住人,袁望山和袁夫人都眸露期待,傅玦很快带着众人离开了袁家。

夜色已深,长街之上华灯次第,傅玦看着谢南柯道:“今日你辛苦,等案子了了,本王会安排赏赐,时辰不早,你且下值吧。”

谢南柯行礼告退,傅玦则打算再回长福戏楼,上了马车,戚浔借着车窗外的光看这幅画像,“此人当真不显眼,就这般一看,会觉得街上与他长相相似的人不少。”

“袁望山说得对,谢南柯没见过人,作画到底少了几分气韵,再加上此人着深色袍衫,自然显得更为阴沉,长福戏楼的掌柜见过真人,戏楼里的伙计也必定与他碰面过,且让他们看看这幅画,看能否想起来。”

戚浔点头应是,马车穿过西市过御街,很快便近了长福戏楼,还未走近,戚浔先看着窗外“咦”了一声,“今日戏楼不是不歇业,怎么这会儿不见客人?”

还未到二更天,第二台戏即便已经散场,戏楼里也应该是灯火通明的,可这会儿,戏楼和前夜一样,楼内只有几盏昏灯亮着。

傅玦探身朝外看,很快道:“或许出了什么事端。”

马车在戏楼前停下,傅玦和戚浔刚下马车,掌柜的便从堂内走了出来,行礼之后急急道:“王爷,你们来了,下午凝香差点出事了!”

傅玦蹙眉进大堂,便见堂内空荡荡的,掌柜的让伙计去后宅叫人,很快,春杏和玉娘扶着柳凝香走了出来,柳凝香面色煞白,像是惊吓过度,掌柜的便道:“下午凝香和玉娘她们想买些寿材回来,准备给到时候给槐安布置灵堂,于是她们便出门了,却没想,出门之后她们被人跟上,那人还抢走了凝香的腰坠——”

傅玦和戚浔皆是色变,柳凝香这时惊魂未定的道:“我们去了南边的寿材街,当时玉姐姐和其他人去给槐安看寿衣,我和春杏留在香烛店里买布置灵堂之物,买完了东西,我们提着几大包过一条巷子去找玉姐姐,就在过巷子的时候,我们现后面跟了个人。”

“那巷子本就极少人走动,我们现之后,那人不仅不停下脚步,反倒是朝我们走来,当时我和春杏吓坏了,赶忙就跑,可见我们跑起来,那人也朝我们追来,我和春杏提着东西跑不快,竟被那人追上,那人明显冲着我来,幸而春杏大喊引人进了巷子,他才不敢做什么,可他跑走之时,一把扯下了我的腰坠。”

傅玦亮出谢南柯的画像,“是他吗?”

柳凝香和其他人一起看向画像,不过一瞬功夫,柳凝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生的一双单眼皮的眸子,我记得最为清楚!”

她捂着心口不敢再看,春杏也跟着点头,“就是这个人!”

傅玦和戚浔皆沉了脸,此人早前不露踪迹,可如今,竟然敢出现在柳凝香的面前,这是为何?!

“他可有说什么话?”傅玦问。

柳凝香摇头,“我当时吓坏了,他好像说了话,可我没听清他说什么。”

春杏在旁道:“他……他好像说过一句,说什么‘你还记得我吗’,又说‘你不要怕’,没错,就是这么两句,后来我们吓得大叫,他好像也慌了神,前后左右的看,想阻止我们,却又不知如何下手,然后他一眼看到柳姐姐腰间的玉坠,一把扯下来之后便跑走了……”

“他想阻止你们,却不知如何下手,你的意思是,他对你们没有恶意?”

春杏看着惊吓过度的柳凝香,“是很骇人的,他的眼神还骇人,可他没伤害我们,民女也不知如何形容,我们被追上,背靠着巷子用那些东西挡在身前,他也并未上前推搡或者轻薄我们,只是他看着柳姐姐的目光实在骇人,就好像……就好像饿极了的人看到了饭食……”

柳凝香听着这话面上骇然更甚,眼眶一红,快要哭出来,傅玦听完只觉遗憾,应当留人在长福戏楼,若一路跟着她们,便有机会将人捉住。

“可看到他往哪里跑了?”

春杏摇头,“跑出巷子便不见人了,后来玉姐姐她们赶来,隔壁两条街都找了,没有找到人,问了路人,也没有人留意。”

傅玦又将画像给掌柜和伙计们看,“都想想,看看是否记得此人。”

众人传看了一圈,这时,一个伙计似乎想起什么,上前道:“大人,小人是礼柜上的,小人记得此人,他在上月中旬来过,来送了一包草药,留条子的时候小人注意到了,觉得他来的次数不少,又觉得驱蚊虫之物十分特别,见是湖州之物,问他怎么想到送此物的,可他不答话便走了……”

四月中旬距如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傅玦问:“那之后,可还见过他?”

一众伙计都摇头,傅玦便拧了眉头,“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来了,没有再看到柳凝香,又犯了这样大的罪过,因此才会铤而走险。”

傅玦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长街,“这两日莫要出门了,他未与你说上几句,或许心有不甘,会再来骚扰。”

掌柜的一愕,“可是后日,后日是忠国公府老夫人的生辰,我们已经答应了。”

柳凝香听到此处,泫然欲泣,显是害怕极了,黄皓然站在人群之中,忍不住道:“班主,不如换个戏文唱?让凝香留在戏楼?”

掌柜的拧眉,“可我们已经和国公府里的管事说好了,还说点的几出戏,都是老夫人喜欢的,这才请了我们,若是我们私下换了,必定要惹国公府不快。”

戚浔听到此处,不由看向傅玦,凭傅玦的面子,便是让长福戏楼不去国公府了都好,虽然掌柜的一定舍不得这个机会,可总不能让柳凝香涉险。

傅玦见戚浔望着自己,便知她的意思,可他并未开口,只蹙着眉尖,似乎在筹谋什么,“后日可照常去国公府,此事对你们而言事关重大,柳凝香又要去别处唱戏,是个露脸的机会——”

掌柜的立刻道:“是呀,我也是为了她们好,后日到国公府的,皆是达官贵人,这些人好些都没听过她们唱戏,若后日得了满堂彩,以后咱们不愁贵客们不来。”

若没有这案子,柳凝香和玉娘自然也明白这是个抬名声的好机会,可如今有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在暗处盯着她们,莫说是柳凝香,便是玉娘都害怕。

傅玦明白掌柜的心思,也懒得揭破,只看着柳凝香道:“后日既是你们争彩的好机会,也是捉拿刘元的好机会,你们正应该去国公府,唱的大家都叫好才是。”

柳凝香和玉娘一听这话,神色更是紧张了,掌柜的也有些犹豫,“王爷是说,要让她们将人引出来?”

傅玦颔,“正有此意。”

堂中一默,不说两位姑娘,便是乐师们都踌躇担忧,戚浔虽觉柳凝香的处境危险,却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办法,这时傅玦又道:“无论刘元后日会不会来,你们明日继续歇业,若有人来问,你们便说要去忠国公府贺寿,明日也要为贺寿做准备。”

掌柜的喏喏应下,柳凝香和玉娘白着脸,再如何害怕,此时也不敢反驳,尤其柳凝香,想到今天光天化日之下,那人都敢跑到她面前来,可想而知对她执念多深,万一后日此人按捺不住做出过激之举……

柳凝香越想越害怕,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玉娘扶着柳凝香,不敢反驳傅玦,便只好带着几分祈求的看着戚浔。

戚浔有些不忍,安抚的看她两眼,脑海中想着周全之法,这时,外面一队快马疾驰而至,竟是李廉归来,他大步而入,看到傅玦之后,示意掌柜的带着其他人退下。

傅玦一看便知他有收获,待众人离开,李廉果然上前道:“王爷,查到了一条线索,在城西昌文书局附近,有一处药铺,这药铺在过年之后收了一个学徒,此人瘦高个,长脸细眼,不是京城本地人,药铺缺人手,此人又不求多少工钱,便将他招了进去。”

“他手脚还算麻利,从前也是学过些药理的,因此也无需教太多,从正月到四月末,一直在那药铺里待着,平日里沉默寡言,每日悄无声息的干活,铺子里的人说他除了喜欢听戏之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不跟其他人多做结交。”

“在铺子里小半年了,都无人知道他是哪里人,也不知他为何来京城,其他人都觉得他是老好人,也不多做探问,到了四月末,他忽然给掌柜说不干了,要请辞,掌柜的还觉得十分可惜,走之前多给了他些银钱。”

傅玦忙问:“可知他住处?”

李廉摇头,“也不知道,这就是诡异之处,他干活从不迟到,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的,他平日干活勤快,对人却不热络,有时候还显得阴沉沉的,其他人也懒得与他深交,便一直没有人去他住处看过。”

说至此,李廉面容一肃,“不仅如此,他离开之前,掌柜的问他为何不干了,他当时说的是,他家里有亲戚来京城了,来了一段时间了,又说他要去干一件大事,还说干完了这件大事,便要回老家成亲,说家里早就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戚浔惊道:“他说的亲戚,莫非就是戏班?定的亲事……难道说的是凝香姑娘?”

李廉道:“他在药铺没提过凝香姑娘的名字,可当初去药铺应征之时,说过家里父母长辈都不在了,因此说有亲戚来京城,掌柜的还觉得奇怪,其他人看到他买过东西,却不知他送去了何处,那药铺附近也有一家戏楼,说他没事的时候,便站在院子里听人家唱戏,听完了还说人家唱的不好。”

傅玦沉声道:“他离开药铺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杀人的打算,杀人便是他说的大事,成亲,自然和柳凝香有关,难怪他今日跑到了柳凝香面前。”

李廉一惊,戚浔这才将今日之事道来,李廉听完,有些膈应的道:“那他真是得了癔症了,他不会真的想和凝香姑娘成亲吧?”

傅玦道:“无论他怎么想,他杀了康槐安,便是豁出去了,后日戏班去忠国公府,他极有可能跟来——”

傅玦又将画像给李廉,“明日拿画像去问问那药铺,看看是否确定是他,他在书局附近,或许就是因此与康槐安有了交集,再去书局问问,也许有人看见过他,后日安排人手,着便袍去忠国公府待命,我们来一招请君入瓮。”

李廉应是,傅玦又命人将掌柜的和柳凝香叫出来,没多时,玉娘扶着柳凝香跟在掌柜身后走了出来,傅玦道:“刘元极有可能后日出现,还是照适才与你们说的,明日歇业,告诉其他人后日你们要去忠国公府,到时候衙门会派人保护,你们不必害怕。”

略一沉吟,傅玦道:“去的时候人多,他不可能那时候出现,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可以分开走,将刘元引出来——”

柳凝香顿时红了眼眶,“大人,民女……”

玉娘看她如此畏怕,一咬牙道:“大人,不如让民女扮做凝香?我们戏伶会扮模样,到时候我与她换了衣裳装扮,刘元不一定会认出来。”

柳凝香忙摇头,“不不,那刘元是男子,姐姐如何能敌,我已经害了槐安,又怎能连累了姐姐?”她颤声道:“若是如此能将人捉住,那……那我愿意冒险。”

傅玦看她如此害怕,也犹豫起来,只要安排妥当,柳凝香的安危可以保障,可她如此恐惧,便十分容易出差错,亦会被刘元识破布局,到时候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傅玦缓声道:“你若实在害怕,也可不用此法,只是后日还需令人护你们安危。”

柳凝香顿时松了口气,一旁的戚浔看看柳凝香,再看看玉娘,又看看自己,忽然轻声道:“王爷,卑职有个法子。”

傅玦看过来,便见戚浔道:“您看卑职和凝香姑娘身形相仿吗?”

众人愣住,傅玦也一怔,可很快,他明白戚浔所言何意,下意识便道:“不行。”

戚浔眼珠儿微转,“那也就是说,只看身形,差别还是不大的?”

她这般问了,李廉也反应过来,“戚浔,你是说,由你扮做凝香姑娘?”

戚浔点头,“凝香姑娘害怕,我却不怕,此人躲在暗处,若耽误时日,说不定还真让他跑了,何不如用这招引蛇出洞?她们会做装扮,只需离开时,让我代替凝香姑娘便是,她们出行也坐马车的,上了马车,谁又知道我是谁?”

柳凝香自小在戏园练功,身形纤秾合度,衣饰鲜妍雅致,打眼看着,自是她更柔美窈窕,可她二人身量却是相仿,戚浔又颇为纤瘦,到时候穿上相同的裙裳再披个斗篷,再挽同样的髻戴同样的饰物,必定会叫人难辨真假。

李廉一听,便觉这法子极妙,戚浔又是个机灵人,到时候随机应变,不怕引不出刘元来,然而看了一眼傅玦的脸色,他却不好多说什么,“还是听王爷拿主意。”

柳凝香迟疑道:“怎能让戚姑娘代替我……”

玉娘见状也很是担心,柳凝香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戚浔却是好容易才重逢的妹妹,她一时真情流露,不忍道:“这不好,你也是姑娘家,若那刘元用强,你也毫无办法,不好这样。”

戚浔只看向傅玦,“王爷怎么想?”

傅玦沉着眉眼不语,他这幅神情,别人瞧着颇为骇人,可戚浔不知怎地,却是半分不怕,她试着说服傅玦,“王爷,这是最好的法子,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下旬议和的使臣队伍便要入京了,王爷一定不想让案子拖延到那时。”

傅玦当然不想,也知道此法可行,可昨夜那噩梦在作怪,他向来果断之人竟也犹豫起来,可戚浔信赖的看着他,仿佛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拒绝。

半晌,傅玦终于艰难的道:“可以一试。”

李廉和戚浔都松了口气,那掌柜的见是个无关的姑娘代替柳凝霜,亦是十分庆幸,柳凝香抿着唇角有些担忧,玉娘更是凄凄的望着戚浔。

时辰已晚,明日还有差事,傅玦很快离开戏楼,待上马车,自然是要先送戚浔回安宁坊,马车上,戚浔回想着柳凝香的姿容身段,只疑自己做不出那等婀娜之态,想了一会儿,觉傅玦这半晌沉默不语。

她试探着问:“王爷?您觉得还有何处不妥吗?”

傅玦板着脸,“当真不怕?”

戚浔一板一眼的道:“这还是头一遭用这法子,多少有点担心,不过卑职去,至少比凝香姑娘自己去来的稳妥。”

傅玦想到最开始的计划,莫名觉得她这话是来堵自己的,让柳凝香去便是可行,让她去便是不可行了?他不由心口一郁。

这时,戚浔又道:“不过,后日王爷和李捕头不是都要去国公府吗?”

傅玦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戚浔眨了眨眼,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她放软了声气,“那有王爷在,卑职自然没有那么怕啦……”

傅玦心头一跳,也只能由着她算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