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骑了几下车子,便到了公社,按照之前说的地址,过去了王书记家,他家里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屋子里摆设很好,有沙发空调还有冰箱,王书记媳妇陈亚从冰箱里拿出来香槟给他们喝,冬麦推辞不过,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就是有些凉。
陈亚和他们聊了聊,王书记的弟弟王元庆过来了,说是也跟着冬麦去采购,沈烈也就跟着去。
自从上次后,冬麦也有些经验了,杀过去菜市场,买肉买鱼买蔬菜,专挑新鲜的,还价的时候大刀大刀地砍,弄得那些卖鱼卖肉的大老爷子都叫苦不迭。
冬麦:“这次给便宜,下次我要买,还找你,你看我每次买,量都大,总不至于让老板你吃亏。”
那摊贩老板一想也是,上次已经见过了,虽然这个小姑娘眼力好太挑,但确实两次跟着来买的量都大,给便宜也是应该的。
旁边的陈亚和王元庆看到这情景,都有些惊讶,陈亚忍不住对沈烈说:“看不出来,你媳妇还挺厉害的。”
乍看,好像是一个羞涩内向的小姑娘,不像是结婚过的,一般这种都腼腆,谁知道讨价还价这么敢。
沈烈笑着说:“我媳妇主要是眼力好,她看得多了,懂这个,知道最低能多钱。”
他其实也不太懂,随口夸夸媳妇而已,反正多夸夸自己媳妇总没坏处。
不过旁边的陈亚和王元庆却连连点头:“多亏了冬麦,我们这次买食材,估计能省不少钱,那就回头麻烦冬麦再帮我们找几个帮工的,勤快点的就行,钱给不多,一天估计能给三四块钱。”
沈烈听了,自然应着:“行,让她帮找就行,我们村好几个能干的,都勤快。”
买好了食材后,陈亚找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拉着,拉到了公社南边一处小院里,那是王老爷子的住处,院子不算很大,不过摆六七张桌子不成问题,院子角落还有葡萄藤架,冬麦琢磨着,还可以在葡萄藤下摆两桌,那样看着好看,听说有些身份的人都讲究雅致。
王老爷子年纪大了,头发胡子全白,弯着腰拄着拐杖,看着比七十岁的年龄还要老,不过却很慈爱。
他乍看到冬麦有些意外,说没想到她这么年轻,问了冬麦做菜的事,很感兴趣,说以前吃过冬麦爷爷做的菜:“那都是老早以前了,现在你爷爷不在了,我也老了。”
冬麦没见过自己爷爷,倒是好奇,王老爷子便和她讲了讲,说冬麦爷爷走南闯北的,做菜好吃。
冬麦听出来了,其实王老爷子和自己爷爷也不是多熟,就是吃过几次菜,但人年纪大了,特别是经过了那十年,许多以前的老朋友都很少见到了,这个时候,一些和过去相关的人和事,都让老人家格外留恋和挂念。
与其说是怀念那菜,倒不如说是怀念年轻时候,怀念那些逝去了便不会回来的岁月。
冬麦和王老爷子说了自己制定的菜谱,王老爷子自然很满意,不过他也说,年纪大了,其实牙口都不好了,嚼不动了,现在就是吃个热闹,吃个心情。
冬麦又和陈亚王庆元说起,打了几桶井水来,放在厨房里蓄着,把该泡的都泡上了,为第二天做了准备,这才离开。
临走前,王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葡萄架下,颤巍巍的手指着葡萄藤说:“你看我这葡萄已经开始结果子了,等葡萄熟了,你们小两口过来,我给你们剪葡萄吃。”
离开了王老爷子家,冬麦陪着沈烈过去了信用社,本来是不抱希望,不过进去后,信贷主任却告诉沈烈,他的贷款已经提前批下来了。
沈烈自然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当下赶紧填单子办手续,忙活了半天。
最后信贷主任告诉他说:“回家等着吧,估计有两三天,钱就能打你卡里,到时候你再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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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骑着车子回家时,心情自然很好。
沈烈边骑着车子,边和冬麦说起自己的规划,他说他和陵城的谁谁聊过,知道现在的大政策,总体方向是要羊绒自由经营合法化,只不过上面在研究细则,还说现在如果能下来贷款,他马上买梳棉机,买了梳棉机改造梳绒机,一方面可以倒腾梳绒机,另一方面,安装好了后,进货,自己也可以弄一些下脚料来梳,没准也能挣到钱。
沈烈:“当然现在也有风险,上面对羊绒生产的政策还不是很明确,不过我是听人说,目前陵城政府也在研究怎么搞活经济,富民强县,梳绒市场的开放,应该也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而且你看,王书记那里对这件事也很上心,他也在想着办法重新盘活社办。”
冬麦听着有些激动:“那咱们尽快干啊,等干好了,挣了钱,你出钱帮我开餐馆!”
沈烈:“好。出钱给你开餐馆,再给你买金项链。”
冬麦噗嗤笑了:“等你发了财,我还要买金镯子呢!”
沈烈一本正经:“再给你打一个金碗金锅,什么都要金的!再打一个金炕好了。”
冬麦听他这么说,笑得不行了,忍不住扯他后腰:“你就瞎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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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回到村里,便听喇叭里村支书喊,说是要开会,问了问却是要讲小麦灌溉的事。
沈烈参军那些年,家里的地都是给让给村里人种,之前因为娶孙红霞,和人家说过,种了那一年后,他就得收回来了,毕竟娶了媳妇他也想正经过日子,家里的地得种着,这样不至于短了粮食。
现在沈烈的两块地,其中一块还种着麦子,夏天麦子收了就能回来,还有一块已经回来了,沈烈打算种豆子玉米什么的,或者插种一些其它的杂粮,不至于说吃什么都要买。
当下沈烈放下自行车,带了冬麦,过去开会。
乍走到人堆里的时候,冬麦犹豫了下。
沈烈注意到了,便道:“你如果不愿意,那就回头再说。”
毕竟她之前也开过这种会,那时候是林荣棠的媳妇,她可能心里还是别扭。
而这次开会,看起来全村都去,林荣棠两口子和王秀菊也在,到时候别又揪扯出什么话来。
冬麦想了想,却道:“我怕什么,我光明正大,他林荣棠但凡敢说一句,我当场抖搂他的事,谁怕谁!”
沈烈赞扬:“这就对了。”
他喜欢她软绵绵的温顺单纯,也喜欢她眉间张扬着的胆气,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泼,她是认准了目标就绝不回头的人。
于是两个人回家放下车子,喝了口水,便过去了村东头开会的场地上。
他们过去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到了,根本没多少空位。
沈烈想给冬麦找块石头坐下,根本没有,这时候胡满仓凑过来,就是之前要让冬麦点烟的那个,他看到沈烈和冬麦,连忙叫了烈哥烈嫂,之后便递上来一个板凳:“让烈嫂坐这个,不然站着听怪累的。”
冬麦忙说:“我不用,我站一会就行。”
胡满仓却摆手:“这是多出来的,烈嫂别客气。”
冬麦听着他一口一个“烈嫂”,心里便有些异样,更多的是喜欢,这让她觉得,自己和沈烈很亲密,亲密到就是一体的。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当被外人这么公开认可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
沈烈提了板凳,找了一个地方放下,让冬麦坐。
谁知道这个时候,就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说:“娘,我站得有点累了。”
那声音很疲惫的样子。
沈烈像没听到一样,放下板凳,让冬麦坐。
冬麦便坐下了,而沈烈则和大家伙一样站在一旁。
旁边说这话的正是孙红霞,她是对自己身边的王秀菊说的。
林荣棠这次开会没过来,孙红霞便跟着来,她现在没板凳可以坐,王秀菊也没带,孙红霞本来觉得没什么,可看到冬麦竟然有板凳可以坐,她就有些不舒服了。
王秀菊瞥了她一眼:“忍忍吧,谁没生过孩子,就你娇气?”
孙红霞没想到王秀菊竟然这么说,有些意外,又有些生气,自己虽然是假怀孕,但万一是真怀孕呢,真怀孕,难道就要被这样对待?
孙红霞心里一个冷笑,面上却是很显得委屈,哀怨地说:“娘,其实我站一会没事,但是你看,我肚子里还有一个,我也是怕孩子有个不好。娘既然这么说,那媳妇也不敢说啥,就站着好了。”
一脸受气媳妇的样子,敢怒不敢言,之后还抬起手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好像虚弱得要倒下了。
周围人听到这个,都好奇地看过来,一个个等着看这婆媳两个的热闹。
谁不知道王秀菊厉害,但是那个孙红霞当初能在洞房前闹着和沈烈离婚,绝对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就看这婆媳两个谁制服了谁!
而王秀菊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你没过门的时候,大姑娘挺着肚子,被人家说道,也没见怎么着,可见这孩子是个皮实的,怎么现在进门了,倒是娇气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愣了下。
打人不打脸,谁不知道孙红霞是先钻了林荣棠的被窝怀上孩子,才挺着肚子嫁进林家的,这种事太丢人了,因为太丢人,一般人也就懒得提,毕竟人家怀着呢,万一孩子流了那也是一条人命。
可现在,人家的婆婆反倒大庭广众嚷嚷出来了。
大家的脸上一下子精彩起来,全都好奇地看向孙红霞。
孙红霞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样的婆婆,自己怀着身子,就算是假的,可她竟然这么说自己?如果自己真怀了孕,难道自己肚子里的不是她的亲孙子?她这是拐着弯骂自己的亲孙子路子不明啊!
任凭是见多识广的孙红霞也愣了下,愣了一下后,她终于忍不住说:“是,我没脸没皮,我没过门就上了林荣棠的炕,可那也是林荣棠要我,你儿子想要我,我肚子有本事,就怀上了,我现在是你家的媳妇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孙子,你如果不想要,行,我明天就去公社,我打胎去!”
说着,她干脆起身,就要回家。
她是打算把流掉孩子这事赖给冬麦的,不过王秀菊既然直接往她枪眼上撞,她不介意把这件事挪给她!
害亲孙子的罪名,她一定会给她扣得死死的!
这两个女人闹腾着,那边村支书受不了了,大声呵斥:“干嘛呢,干嘛呢?吵吵什么,这是开会呢,严肃点,这不是你们家!”
旁边的媳妇们见这个,都上来劝,一个拉着孙红霞让她别赌气,另一个则是劝王秀菊:“到底是你家媳妇,你哪能那么说,以前不能生的儿媳妇你不要,现在这个好歹能生,你指望抱孙子呢!”
王秀菊刚才也是一时口快,说了那个也有些后悔,只不过面上过不去,还是倔着性子道:“反正要凳子,我没有!谁没事给她拎着凳子伺候她!”
于是就有人吆喝:“没有那就坐旁边地上,这不是也挺好的。”
孙红霞偏偏不想坐下,她看向冬麦和沈烈,冬麦屁股底下那个凳子,她想坐。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村里的人怎么回事,冬麦一个不能生的媳妇竟然有人给凳子,凭什么自己没有,村里的人根本不知道让着孕妇。
孙红霞的眼睛瞧向冬麦,也有几个便看向冬麦了。
冬麦却像没听到一样,拽着沈烈的手:“沈烈,咱们家的地,你打算种什么?”
于是原本站着的沈烈,便蹲下来。
他蹲下来,俯就着旁边坐着的冬麦,和她说起自己的打算:“南边那块地种花生和玉米,这两个都得拌种,估计得费两天时间,还有就是最近天气干旱,目前看也没什么下雨的可能,咱得先浇水了,也得等着轮到咱浇水才能种,所以还是得看村里的安排。”
冬麦听着连连点头:“好,那我们就等村里安排,浇了水后,就拌种,种花生玉米,你之前不是说插一点甜瓜什么的吗?”
沈烈:“嗯,到时候夏天可以吃甜瓜。”
说话间,冬麦很无意地看向旁边,仿佛才发现大家看着她,便诧异地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一脸茫然无辜。
旁边便有人咳了声:“没事,没事。”
冬麦热心地道:“嫂,到底咋啦,我看你们都看我?是有什么事吗?不用客气,你尽管说。”
孙红霞咬着唇,捂着肚子,虚弱得仿佛摇摇欲坠。
旁边几个就有些尴尬,这事儿说来也是的,那边一个孕妇,在那里虚弱得好像要摔倒了,这边就一个冬麦有凳子,可是谁都知道冬麦和孙红霞的渊源,让人家冬麦让位子,确实不合适啊。
孙红霞见此,越发可怜巴巴起来:“算了,没位置就算了,我站着就是了,其实也没事。”
说着,她还咳了声。
冬麦笑得明媚温软:“对了,各位嫂子,我今天不是接了公社王书记的一个活吗,给王书记他父亲做寿宴,人家需要几个帮忙的,就是帮着洗菜做饭,给的钱也不多,但多少会给点,嫂子你们谁想去啊?”
她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原本脸上尴尬的嫂子,顿时眼睛亮了。
“啥?帮工?”
“对。”
冬麦便点头,之后解释了下:“估计干一天也就给两三块钱吧,肯定不多。”
王家当时说得三四块,她故意少说了一块,倒不是她想贪这钱,是想着到时候去了,如果真有三四块,就是意外惊喜,大家自然高兴。
她也怕需要的帮工少,大家都抢着干,听说是三四块,去不成的太眼红。
然而听到两三块的价钱,周围的媳妇都一下子兴奋了,纷纷围过来追问冬麦,七嘴八舌的。
冬麦便要站起来和大家说。
她刚站起来,大家忙说:“冬麦,你跑去公社里,辛苦了一天,坐着,坐着就是了,你慢慢给我们说说,你看我们行吗?”
冬麦笑着和大家提起,顿时几个嫂子都表示,她们想去挣钱。
旁边的孙红霞,在咳了一声后,本来还想捂着肚子皱眉,可是一眨眼功夫,几个原本还同情她的媳妇,竟然全跑冬麦那里,围着她,简直是把她祖宗了!
孙红霞愣了半天,心想自己这是继续呢还是干脆不装了呢?
王秀菊却是一撇嘴,板着脸,和旁边的侄媳妇苏慧娟小声嘀咕说:“什么帮工啊,净骗人,一天两三块钱?我呸,哪有这种好事,老娘活了半辈子没见过!”
苏慧娟一边陪着她说话,一边眼睛溜溜地往冬麦那里转。
后来苏慧娟终于忍不住了:“婶,我过去看看,就看看。”
说完,不等王秀菊答应,迫不及待地向冬麦那里凑过去。
王秀菊愣了愣,最后只能自己嘀咕一声:“这侄媳妇,也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