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看着这情景,也有些呆了,他望向沈烈:“这,这——”
沈烈忙道:“冬麦,你过去叫村支书去。”
冬麦点头,之后转身就跑,跑到半路,就看到村支书正往南边地里走,也来不及细说:“支书,你赶紧过来一趟,王书记来了,就在后街,正恼着呢!”
村支书一惊:“啥?王书记来了?啥时候的事,公社里没通知啊!”
冬麦:“骑车子来了,你赶紧过来看看吧!王书记生气了。”
生气?
村支书心都惊了,连忙跟着冬麦过去,谁知道过去后,正看到王秀菊指着王书记的鼻子骂呢:“死老东西,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怎么了!信用社贷款算个屁,谁借谁倒霉,你等着,就看沈烈倒霉吧!”
村支书一看这场景,差点摔个后仰。
这是啥事,这叫啥事啊,那可是王书记!人家再平易近人,也是公社里的书记,你竟然和人家这样说话!
村支书赶紧跑过去:“二嫂,你这是干嘛呢,你哪能这么说话!”
王秀菊:“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沈烈带来的,这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不知道是干嘛的,这个你得查查!”
村支书这下子想直接晕过去了,他气得跺着脚:“这是王书记,你闭上你的嘴!”
说着,赶紧向王书记赔礼道歉:“王书记,你可别恼,她农村老太太,不识字没文化不懂事,她就是这么不讲理,就一泼妇,别搭理她!”
王秀菊一听这个,当然是气,正要理论,突然就意识到不对了。
啥,王书记?什么是王书记?
周围几个妇女脸都白了,她们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原来这个穿着半新不旧中山装的,竟然是王书记?
所以,王秀菊这都是对人家说了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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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场闹腾,王书记的脸一直都是冷着的,村支书赔礼道歉好话说了一箩筐,林宝党知道自己女人惹下祸,吓得腿都哆嗦,跑过来王书记这里赔罪,又把王秀菊也扯来,就差没给王书记跪下了。
王书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村里就是有这么一波人,他们或者二流子耍赖不正经混,或者泼辣刁蛮,你说能怎么着?根本就是不讲理的!
他冷冷地看了眼村支书:“我知道这些你不好管,可她好歹也是村干部的家属,这总得管管,传出去像什么样?还有她说的那叫什么话?污蔑农村信用社,还一口一个我公社里有人,这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咱这是搞啥事呢,这传出去多难听!你们村这位会计,连自己家属都管理不好,怎么管账的?”
村支书脑门直冒汗,一叠声地道:“是,是,这真该管,必须管。”
王书记又说:“你看人沈烈,多好一个青年,上进,有能力,结果整天被这么一个泼妇嚷嚷,这让人过日子吗?你平时都不管吗?”
村支书艰难地道:“确实不像话,可,可我也不好管——”
王书记:“治不了她,还管不了她男人吗?让她男人管!污蔑我们国家银行信用社,这是什么行为?!”
村支书眼前一亮,明白了:“好,王书记,我懂了,我肯定管,管得妥妥的!”
王书记冷着脸:“行,你们去管你们的事,我跟着沈烈过去沈烈那里看看梳棉机。”
村支书本来还想陪着王书记一起去看,但看他那脸色,也只能算了。
离开了王书记这里,他对着林宝党一声怒吼:“你管管你媳妇吧?你也看到了,王书记都被她骂了,你说你媳妇干得这叫啥事?必须管,管不了,你这会计也别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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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事,王书记的好心情自然败坏了,不过想想梳绒机,还是提起兴致,过去了老宅。
到了老宅,沈烈便给王书记和老胡演示了梳绒机的操作过程,又让他们看下脚料是怎么变成羊绒的:“这种下脚料,得先开毛,我拉过来的都是路哥那里已经开过的,不然都是土团子,梳绒机也带不动,开过后,松散了,进梳绒机,根据我现在调整的轴距,先过三遍,过三遍后,再缩短轴距,过两遍,出来的就是我拿来当样品的羊绒了。”
由梳棉机改造的梳绒机轰隆隆的转动起来,王书记的气消了,老胡也皱眉仔细研究起来,沈烈知道大家都是仔细人,不看到效果,不可能轻易做这种大笔的采购,所以提了一兜子下脚料来,当着他们的面,先用宽轴距梳了三遍,三遍过后,拉闸停机器,之后调整轴距,调整轴距的时候,王书记和老胡都从旁盯着仔细地看。
调整好轴距后,沈烈手里已经沾了机油,他随意抓了一把土擦了擦,便开始将过了三遍的半成品毛绒放进去继续梳。
第一遍的羊绒出来的时候,王书记和老胡过去揪了一把,拿在手里看,看了半响,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冒出来兴奋。
第二遍的羊绒出来的时候,老胡已经迫不及待了:“沈老弟,给我们装,给我们装十台这个机器!”
沈烈倒是不紧不慢:“先看看第二遍梳出来的效果吧。”
老胡其实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不过王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沈烈开始演示第二遍梳绒,梳过后,揪过来一把给他们看,羊毛已经和羊绒分离,绒不算长,没法进行高支纺产品,但是用于一些低端羊绒制品足足够用了。
老胡激动得络腮胡子都在颤:“这是一个好买卖,一个好买卖,一定能挣钱!”
沈烈停了机器,锁了门,过去了那边的宅子,坐下来一起商量这件事。
老胡那里显然是想买,王支书也支持,接下来就是价格的问题。
沈烈忙了这么一场,自然是想挣钱,他现在给王支书和老胡提出来的价格是四千块钱一台,包安装包调试,最终效果就是沈烈现在梳绒能达到的效果。
老胡听了,觉得挺值,不过王书记那里显然还想还还价,他无奈地笑着:“沈老弟,这不能再便宜便宜吗?现在社办企业也是艰难,信用社能批的贷款有限,四千块钱一台,安装十台这就是四万块啊!不小的数目!”
沈烈却道:“王书记,我说四千块,这也不是漫天要价,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信用社贷款,担着多大的风险,刚刚你听到了,我前脚贷款,村里舌头长的不知道怎么说,一个个都觉得我得被贷款逼死了,这里头的压力,想必你也知道,我去签了人家纺织厂梳棉机的合同,万一改造不成功,算我的,我倾家荡产赔,万一改造成了但是卖不出去,也算我的,现在卖给社办企业,万一那边梳不出来绒,还不是得算我的?一台卖四千,确实我挣了,可这挣得也是辛苦钱,但凡换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做出这么大的事来,不要个七八千都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王书记听了,想想这事,也有些动容,旁边老胡叹了口气:“做点事情不容易哪,沈老弟,我理解你的难处。”
但凡想干点啥,总是有一些扯后腿的,给你唱衰的,还有看热闹的,这世界到哪儿都这样,就这么一环境。
沈烈又说:“王书记,干这一票,也是想着后续干别的买卖能有个启动资金,所以怎么着都得挣钱,我要不缺这个钱,也不至于费这脑子了。”
沈烈这一说,王书记拍板:“行,咱也不多说别的了,四万块,十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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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王书记这句话,老胡那里也激动起来了,当下又和沈烈详细的谈了这件事具体怎么操作,十台大概什么时候能运到,怎么安装好,需要多大的厂房,以及这四万块钱怎么付,沈烈考虑到他这里还需要一些钱去支付那边的货款,自然是提出先预付一部分。
等谈妥了,沈烈和老胡过去公社里开始审批钱和清理厂房,沈烈这里,饭都没来得及吃,直接杀过去公社,给纺织厂发了电报,让他们尽快准备梳棉机运输,他这里也会尽快将其余的货款给补齐了。
这年头发电报不便宜,不过沈烈为了能把事说清楚,愣是奢侈地狠狠发了十几个字的电报。
发完电报后,他又赶紧回到村里,开始没日没夜地投入到梳棉机改造梳绒机的工作中,有些改造需要过去厂房现场改造的,但是许多准备工作他可以提前做,还有一些螺丝配件需要购置,至于包刺辊的针布,也需要去买,这一下子就多出来许多工作。
他叫来了之前帮忙的几个年轻人,给他们工钱,让他们帮着一起干。
冬麦见状,自然也不闲着,有需要的时候她也帮着过去干,她干不动的,就做好后勤,偶尔有啥需要去公社里问的,她骑着自行车跑一趟腿,忙得不行了。
而这个时候,村里已经炸开锅了。
为啥,村支书大喇叭里对王秀菊污蔑信用社贷款的行为进行了批评,并对林宝党“无法制止自己家属”的行为进行了严厉谴责,要求林宝党写检查思想汇报,这种检查,肯定是要进档案的,是污点,要跟一辈子的。
本来林宝党一把年纪了,马上要退了,就算有个污点也没啥,可关键是,他还指望着把会计的这个“宝座”给自己儿子。
他自己是农业户口,不过是在村干部的名额,要想让林荣棠顺利“接班”,那首先他自己得身家清白,不能有任何的污点,这么一个检查进去,对他这一辈子的会计生涯,就是一个不小的污点了。
这样一来,能不能顺利地将这个工作交接给林荣棠,那都是问题了。
为了这个,林荣棠也是惊得不轻,赶紧跑过去追问,求情,可无论怎么着,人家村支书觉得,这检查也得写,进档案肯定得进,林宝党更是说尽了好话,老脸都丢尽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不是人家村支书不给面子,是你们污蔑人家信用社,还说自己搞关系,证据都是你媳妇给你说出去的,谁能救得了你?现在人家不把你这个工作给扒了,那都是王书记宽宏大量了。
“这如果再早几年,你说这得是多大的事,现在也就是一个检查,你们偷着乐去吧!”
林宝党愁得不行了:“那我儿子的事?”
村支书:“这个谁知道呢,以后再说吧!”
林宝党的心便狠狠一沉,以后再说的意思,就是没谱了?
林宝党当场眼前发晕,差点摔那里。
这还不算完,村支书知耻而后勇,开始每天早晚一次给大家科普农村信用贷款。
“农村信用社是从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分离出来的国家正规银行,根据农业银行总行颁布的信用社对承包农户专业户贷款的规定,信用社对农户贷款五业进行政策扶持,农村信用社贷款是正规合法的贷款,不是放印子钱,污蔑农村信用社贷款是愚昧的行为,应该受到严厉的谴责。”
就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科普,村支书一口气念了八遍!
满村都知道,村支书这是在说谁,吃饭的时候一个个都暗乐,后来不知道怎么着,连小孩子都知道:“这又在说王秀菊了!”
小孩子不知道王秀菊就是那个每天嚷嚷叨叨的老太太,但小孩子知道,那个叫王秀菊的被批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