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这些年虽然咒杀了不少非术师, 但他并没有杀害过咒术师。由此可见,他心中还是有底线存在的。”
“不过,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禅院家愿意肩负起□□夏油傑的责任。”
“加茂家也……”
一众高层越是讨论越觉得自己他们宽容大量,夏油傑没有理由不答应。最终, 一份相当自以为是的宽赦文件在高层讨论中成型, 而后交到了东京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的手上。
夜蛾正道是五条悟和夏油傑曾经的班主任老师,这一重大任务, 自然要交到他的手上。
“高层很看重这次任务。”负责送文件的咒术师意味深长地说道, “五条悟公然违背命令和重伤一级咒术师清水游先生的行为让很多大人不满, 只是考虑到了他的身份和立场,这才勉强选择宽赦。希望夜蛾校长好好劝劝他,不要拎不清。”
夜蛾正道:“……”
劝五条悟不要拎不清?他看是高层开始拎不清了。
“还有, 夜蛾校长, 您是东京高专的校长, 为咒术界培养了众多优秀的年轻咒术师, 高层一向很看重您。但是……”高层的心腹咒术师话锋一转,语气渐渐透出一点威胁来, “夏油傑若执意不肯接受高层的好意,五条悟也做出了不明智的选择, 作为那二人曾经的老师, 总监会就不得不怀疑您的立场了。”
夜蛾正道:“……”
他还真是谢谢高层对他的看重啊!
送走那名咒术师后, 夜蛾正道忍不住开始揉太阳穴。
很好, 悟和傑, 不愧是你们, 都到了这个岁数还能给他这个过了气的老班主任找事。
头疼死了。
目光一瞥, 注意到门缝里的黑白色, 夜蛾正道慢慢吐出一口气,招呼一声:“进来吧,胖达。”
一只身高差不多两米的大熊猫挤进来一只憨态可掬的脑袋来,紧接着是毛茸茸的身体,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来,口中道:“正道,高层在找你的麻烦吗?”
“我会处理的。”顿了一下,夜蛾正道瞄了一眼胖达左臂上缝补后的针脚,轻声道:“大家怎么样了?”
“还好。”胖达挠了挠屁股,回答道:“真希和棘都是皮外伤,看着挺重,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忧太已经用反转术式给大家治好了伤。”
东京高专一年级生共有四人,分别是禅院真希、狗卷棘、胖达和学期中期才入学的乙骨忧太。
禅院真希是御三家之一禅院家的弃子,有着反向的「天与咒缚」,咒力稀薄到无法看到咒灵,但却有着非常出众的身体天赋。配合能够看到咒灵的眼镜和趁手的咒具,她其实能够发挥出二级咒术师的实力。
只可惜,咒术界的晋升制度走推荐和审核,因为没有术式和咒力,不符合一般咒术师的标准,她的晋升一直被压制着,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入学即获取的四级咒术师。
狗卷棘是咒言师末裔,因为语言即咒,平时说话都用饭团馅料代替。
胖达则是夜蛾正道的最佳杰作,是拥有感情的变异咒骸,慢慢长大后,他就被夜蛾正道安排入学了。
最后就是乙骨忧太,入学时间比他们都晚,因为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的缘故,他被判了死刑,是五条悟给他争取到了死缓。乙骨忧太入学以来一直以着解咒为目标而修行,虽然很弱鸡,却是入学即特级。
这一次夏油傑抢夺祈本里香的战斗中,受到了同伴重伤刺激的乙骨忧太发挥出了相当可观的实力。不仅彻底解放了诅咒女王的战斗力,还挖掘出了他本身的术式。
他的术式是复制,之前复制了狗卷棘的咒言术干掉了不少咒灵,后来又复制了反转术式,给大家治疗了伤势。
夏油傑这一次的大行动,往好里想,激发了乙骨忧太的潜能,他似乎已经掌握了一点控制诅咒女王的方法,就是在解咒上还没有什么头绪。但糟糕的是,闹了这么一大场,夏油傑就损失了一些咒灵,突然就收手不干了,不知道他在琢磨着什么大行动。
悟也是,听说是跟着夏油傑一起离开了,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咒术总监会这边也不好相与,完全不知道他们会搞出什么骚操作。
综上所述,胖达有些担心。
他家正道真的是太难了。
“没事的,我能处理。”夜蛾正道冲胖达招招手,“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胖达一脸好奇。
夜蛾正道打开抽屉,从里面拎出一个黄色袖章。可可爱爱的,上面是英文I,一颗红心,然后是简笔熊猫头。
换算一下,就是“我爱熊猫”。
夜蛾正道将袖章给胖达戴上,挡住之前被夏油傑打伤后留下的缝补痕迹,拍了拍。
“等缝合线完全消失后就可以摘下来。”
胖达举了举自己的肱二头肌,看表情,无疑是很满意这个袖章的设计的。
将胖达打发走,夜蛾正道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明知道麻烦,但毕竟是高层的命令,不得不做啊。
***
夏油杰是被风吹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有些懵,似乎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他看到天空炸开了一朵熟悉的紫色蘑菇云,他才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坐起身。
……没坐起来。
虚乏的身体让他抽不出半点力气来,所谓的想要坐起来,不过是躺在床上的身体无力地弹动了一下,就瘫软在床铺上动弹不得了。
“醒了。”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那是夏油杰经常从悟的手机视频里听到的声音,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可惜了,那个悟守了你一天两夜,结果你醒的时候他却正忙着……这跟电视剧里讲的不一样啊。”
夏油杰偏头看向一旁,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年龄稍长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和服,梳着半丸子头,极具古韵的秀美眉眼间清清冷冷。他单手托着下颌,和服的袍袖滑到手肘处,露出那枚绣着月纹的金色手环。
“迦具土……”
“他还在睡,情况还算稳定,再过七天就可以拔出天沼矛。至于他什么时候会醒,那就不清楚了。”
天沼矛虽然是能够固定神魂的好东西,但不适合一直放在神魂中。
“这就好……等……”松了口气的夏油杰总算注意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重伤昏迷躺在床上的夏油杰为何能看到天空中炸开了紫色的“烟花”?
当然是因为……屋子的天花板没了。
不仅是天花板,墙壁家具地板,不是碎成了渣渣就是摇摇欲坠。而罪魁祸首其实也好指认,眼下正在天空中咒力互殴的两个白毛六眼应当为这一切负责。
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夏油杰想要再晕过去。好歹是平行世界的同位体,哪怕看自己不顺眼也不至于搞得这么轰轰烈烈啊。这样的情况,不将悟扔在这里抵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
默了默,夏油杰努力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来:“你不管?”
“我为什么要管?”夏油傑的手指轻轻摸过下唇,漫不经心地道:“这跟我有关系吗?”顿了一下,夏油傑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对了,这里是盘星教,而还没有卸任的我是教主,所以,他们毁掉的是我的产业,我应该向他们讨债?”
夏油杰:“……”
夏油傑向五条悟讨债?
认真的?
这年头,哪里有铲屎官向猫猫讨债的啊。
夏油傑蓦地一笑,眉眼扬起的弧度中和了一点身上的淡漠,他轻笑着道:“开玩笑的。人类的钱财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要了也没用。比起这些,介意说说你们掉到这个世界前发生了什么吗?”
夏油傑倾过身,深紫色的眼眸深深地看向夏油杰的眼睛,慢慢地道:“我在你身上的伤口中感知到了那股让我讨厌极了的神力气息,我有些在意你之前发生的事情。”
夏油杰了然,看来这个世界的他跟伊邪那岐的关系也不好。
他看了一眼天空中打得乒乒乓乓的两人。
“放心,他们暂时‘看’不到你苏醒过来的现实。让他们打,反正打不死。”夏油傑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
“是伊邪那岐。”夏油杰勾了勾唇角,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分享了战果,“他自爆了。”
夏油傑很夸张地做了个口型:“哇哦。”
只这一个表情,夏油杰心领神会。
很好,看来他们的这份过去是相同的。这世上,不会有神比另一个自己更能体会他对伊邪那岐的仇恨。
夏油杰索性将他一千年前化身为人时是如何在祓除八岐大蛇残魂的路上遇到伊邪那岐,进而战斗,拼尽那一世的身体将他封印在一道黄泉裂缝上,让他日日承受黄泉瘴气的侵蚀的战果讲述出来。
还有这一世,他是如何在恐山跟高专悟联手暴打因黄泉瘴气而堕落的伊邪那岐。虽然他没能杀掉对方,还不小心让他自爆了,但这也是夏油杰神生中应当铭记的一大成功。
“哇哦……”又是一声真心诚意的感叹,只是,夏油傑的情绪明显不太高,反而有些怔怔,神情间似乎还有一些失落。
叹了口气,夏油傑说起了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他们有着相同的出生,但不同于想出一个每隔五百年转世一次炼制灵玉来冲击神世七代实力的伽罗那杰,这个世界的伽罗那傑走的是大众化升级路线,按部就班地修行黄泉法则。虽不及伽罗那杰剑走偏锋的进度,但以着他本身的天赋和根底,实力的涨幅依旧相当可观。
他从来没去中津国掺和进人类的事情,反而一直在替母神打理黄泉冥府的诸多事务,是黄泉神国实际的掌权者。
伽罗那傑同样憎恨着伊邪那岐,他选择管理黄泉神国,增强黄泉鬼神的实力,就是想要有朝一日率领黄泉神国干掉伊邪那岐。
只可惜,他到底没能等到那一日。
“那件事,发生在一千年前。”夏油傑的神情极为平静,仿佛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叙述着那早已成为过去的一幕幕。
“为了夺回神王的权柄,伊邪那岐招来了外神。”
夏油杰:“!!!”
“什么?!”夏油杰猛地坐起身,是超乎寻常的震惊给了他力量,但他立刻蜷缩着身体倒回了床上,抓住衣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虽然脸色煞白,但他还是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外神?他、那个家伙疯了吗!”
“可不就是疯了。”夏油傑抬手轻点夏油杰眉心,分给他一点本源力量,轻嗤一声,一直清冷淡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与痛恨,“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权力欲,又想要神王的位置又想要脸面名声。没有合适的名头将天照赶下高天原的神位,他就制造机会。”
“然后,他就玩脱了?”夏油杰喃喃。
“是啊,玩脱了。”夏油傑垂下眼,淡淡道:“高位神明哪个不知道外神对世界的危害,生怕自己的世界成为外神的游乐场,偏偏伊邪那岐自作聪明。他想要利用一个外神分-身来制造混乱,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平定混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外神分-身可比他聪明多了。”
它装作被伊邪那岐控制,顺利地进入了这个世界,然后按照伊邪那岐的指示在各地制造混乱,大力挫败天照的攻击,按着伊邪那岐的计划,将天照的无能事迹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等到伊邪那岐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他跳了出来,想要当那个毁掉外神分-身的英雄。
然而……
那个外神以着分-身为媒介,降临了。
祂肆无忌惮地揭露了伊邪那岐的小算盘,嘲笑着他的野望与无能,踩着伊邪那岐的脑袋,向这个世界宣告了祂的到来。
有的外神喜欢在世界传播欲-望与混乱,将世界当做游乐场,玩弄着生命的命运。而有的外神则更加残暴,祂们只欣赏世界毁灭的残酷景象和生命垂死时发出的痛苦哀嚎。
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外神,是后者。
“为了驱逐那个外神,所有的神明都陨落了,除了我。”夏油傑平静地重复,“除了我。”
他能存活下来,是母神舍弃了自己最后一点生的可能,全力施为的庇护,亦是世界为了重塑法则与轮回而落到他身上的天命。
神族与那个外神进行神战的战场虽然不是中津国,而是中津国与其他神域中间的维度空间,但这场战争到底还是给中津国造成了相当糟糕的影响。
黄泉神国覆灭,世界的轮回崩塌了。
人死之后,不能进入黄泉,经受审判,洗去记忆再入轮回。
失去了黄泉冥府来平衡生与死,堆积在中津国的污浊越来越多。灵魂甫一脱离身体就被那些污浊所吸引,没有了来生的灵魂会在七个日夜后被那些污秽力量绞碎,进而滋生出更多的恶意。
世界仅剩的一角即将崩塌。
一千年后,当伽罗那傑从封印中苏醒过来后,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世界,还有冥冥中已经为他安排好的天命。
即将崩溃的世界在向他求救,可是……
“我不想救它。”夏油傑平静地说道,“这个吞噬了我过去一切的世界让我无法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救它?”
夏油杰怔怔地看着夏油傑,手指微蜷。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要是他一千年前没有遇到伊邪那岐,跟他死磕又成功将他封印了一千年,丧心病狂如伊邪那岐会不会如这个世界的他一样,也从世界外搞来一个外神分-身,最后玩脱了?
对于夏油傑的心态,他也是理解的。
一如现在的他,他愿意为母神而死,但世界?
抱歉,世界与他无关。
并不想时时刻刻听到世界的催促,伽罗那傑封印了记忆和神体,使用一点黄泉的法则,转生成了夏油傑。
他未能如愿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反而受到神格与力量的影响,成为了一名咒术师。他活在普通人中间,孤独得仿佛另一个失去了所有家人的伽罗那傑,直到有人递给他一张名片,让他知道了东京咒术高专的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做梦一样。
飘渺不定的人生突然找到了锚点,孤独的生命里灌入了新鲜的活力。他找到了同类,认识了挚友。
五条悟的出现,于夏油傑而言,是一个奇迹。
他蛮横地打乱了他在世界与自己之间画下了那条界线,堂而皇之地闯入他的生活。所有人都觉得是性情温和的他在纵容宠爱着五条悟,却不知是五条悟在将生机带进他的枯槁的生命里。
高专教导,咒术师要祓除诅咒,保护非术师。
行吧。年轻的夏油傑转着笔,漫不经心地想道:反正他的人生一直没有什么目标,按着这条路走一走也无妨,反正……
【生而为神,本就应该庇护祂生活在中津国的子民。】
……反正,这个目标并不难完成。多出来的时间,正好跟五条悟凑在一起玩闹。
当时的夏油傑这般想着,然后向那个世界迈进了一步。
他开始注视着他要接纳的世界和人。
悟,硝子,夜蛾,灰原,七海,冥冥,歌姬……还有更多、更多有着与他相似能力的咒术师。
【是同族。】
【是家人。】
咒术师是他的同族和家人,他应该……保护他们!
非术师是饱受诅咒戕害的弱小,他应该……庇护他们。
在轻率地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夏油傑还没有意识到,人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以至于,信念崩塌,盛夏的苦涩淹没了他。
人活着,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意义,活着就是活着。
但夏油傑不同。
深藏在灵魂深处的神明迷茫而孤寂,在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后,没有意义和目标的神生,祂活不下去。
“在执行旧■■村任务的时候,我杀掉了那些村民,叛逃了。”夏油傑如是说道,“我还杀掉了这辈子的父母。”
信仰崩塌的痛苦快要将他撕碎,他近乎癫狂地将自己逼上无法回头的绝路,仿佛如此就能够斩断让他曾经真心微笑的羁绊。亲手斩断那些过去后,前方再坎坷荆棘的道路,他也能毫不犹豫地踩下去。
“然后养大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夏油杰费力地撑起身体,有夏油傑友情赞助的本源力量,他总算提起一点力气。
他靠在枕头上,坐了起来。
夏油傑看向另一个自己,他已经经历了那个任务吗?
倚靠在枕头上,夏油杰慢慢地舒了口气,道:“我是在执行旧■■村任务的时候恢复的记忆,虽然很遗憾,但我在觉醒记忆的那一刻,对咒术师的认同感就降下去了。”
“咒术师,非术师,他们都是一样的。”夏油杰深紫色的眼眸透着淡漠,“虽然在咒术师看来,非术师外泄的负面情绪导致诅咒的诞生,为了祓除这些诅咒,咒术师前仆后继舍生忘死,但是……他们的灵魂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污浊的源头,让母神痛苦的罪魁祸首。”
“不过,我揍了那群家伙一顿。”夏油杰微微扬眉,“我将某些家伙揍了个半死,还对这片土地下了一个小诅咒,能够加快发酵村民们的恶念,催生出一只新的诅咒,至少一级。”
“然后?”
“然后,我带菜菜子和美美子回了高专,我特意没给她们治伤,就是想要刷点同情分,好让夜蛾收养她们。”
夏油傑嘴角抽了抽:“让夜蛾收养菜菜子和美美子……好像,这想法挺不错?他那个胖达就养得挺好。”
“可惜失败了。”夏油杰无奈地笑了笑,“她们哇哇大哭的样子差点让我误以为自己是遗弃孩子的渣爹。后来想想,养着她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带她们一起走了。”
“我啊,虽然没有叛逃,但我从高专退学了,算是脱离了咒术界。”
夏油杰抬手从云外镜中取出一只戴着墨镜的白猫抱枕,将下巴搭在白猫的脑袋上。嗯,这个姿势舒服多了。
“没有了高层的烂橘子味,日子过得顺心多了。”
夏油傑看着另一个自己怀里那只一张猫脸却精准抓住了某人神韵,无论怎么看都是对方猫化模样的抱枕,心中微微一动。
明明之前对着本人都是一副陌生人不熟的态度,但这会儿夏油傑却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猫猫抱枕的脸蛋,冷淡的气息微微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