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时把礼物拿出来让大家挑。
很多在仙界不值什么的小玩意, 在凡间却价值珍贵,就像延寿丹, 还有各『色』宝石。
『药』王仙尊“闭关”十年, 『药』王谷处于封闭状态,青鸾也不敢让这些美貌的凡人孩子到处走动, 所以全部都关在谷中,每天学习和修炼。他们在燕山门的时候,谢缺从来不给他们看真正的仙界宝物, 只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哄着人玩。来了『药』王谷后, 宋清时不重享受, 谷里除了各种珍贵的『药』材和书籍外,什么都没有。
南海城带回来的大堆的闪亮宝石和首饰, 把孩子们的眼睛都晃花了。
他们看着宋清时,就像看到了皇帝般阔绰的身影,浑身都冒着金光。
这就是修士吗?
荣烨震撼极了,他悄悄地看了眼宋清时, 喉咙发干, 咽了一下口水。众人推来让去,最后决定让年龄小的先挑, 明鸿素来不重这些,他看里面没有习武相关的东西, 便随手拿了套笔墨砚台,又拿了对青『色』的耳环退下了。
青鸾姐姐喜欢书画,喜欢青『色』的宝石。
大家都知道他的小心思, 笑着不说破。
荣烨和明鸿同年,嘴甜受宠,他谢过各位哥哥姐姐,开心地上前,睁大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把桌上的宝石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犹豫转了许多个圈,觉得什么都好看,恨不得统统抱回去,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个黑『色』的小木盒,盒子材质不凡。
宋清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歉意道:“这个我放错了。”
这是他买给越无欢的东西,因为买太多,不小心混在一起了。
宋清时拿起那个黑『色』的木盒,递给越无欢:“这是送给你的。”
荣烨好奇地凑过来,撒娇问:“尊主,这是什么啊?”
他靠得有些近,领口开得略低,若有若无地『露』出漂亮锁骨,衣服上有他自己调配的熏香味道,他有双巧手,又喜欢研究这些,制作出的香味颇高雅,初闻很淡,久了却带着点说不出的甜,『迷』人得很。
宋清时不喜欢被人靠太近,身体有些僵硬,但想着教授在学生面前不能怂,强行稳住了。
越无欢接过木盒,看了眼荣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青鸾是个很好的下属,然而心太软,尤其是对这群同病相怜的孩子,总是心疼他们年龄小,心疼他们差点被卖,希望能给他们快乐的生活,健康成长,从来不让他们接触任何黑暗面。
她说自己受苦便好了,没必要让孩子受苦。
越无欢觉得这种行为很愚蠢,但他整顿『药』王谷,重点清除异心者和眼线,把『药』仆控制在掌心,没有将这些毫无根基的凡人孩子放在眼里,就随便青鸾去折腾了,只要不闹事就行。青鸾怕越无欢做的事情影响到孩子的心『性』,从来不说可怕的东西,只描绘美好前途,让他们好好学习,报效尊主的恩情。
可惜,孩子是会长大的,生出野心,她有些管不住了。
越无欢微微一笑,打开了木盒,展示给所有人看。
盒中是颗极完美的金『色』鲛人珠,约拇指指节大小,流光溢彩,满屋生辉,耀眼得让桌上所有宝石都失去了颜『色』。
孩子们纷纷『露』出惊艳的目光,赞叹不已。
荣烨整个人都看痴了,他再看看其他的东西,索然无味,满心欢喜全部沉了下去。
越无欢缓缓合上木盒,笑道:“我很喜欢。”
宋清时听见他喜欢便开心了:“这不算什么,他们说紫『色』鲛人珠更美,可惜太稀罕,我这次没找到,以后再给你买,买多多的。”
越无欢微笑:“好。”
青鸾追随越无欢多年,立刻从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里嗅出了危险的气息,这是用诱饵引猎物上钩的前奏。她迅速发现了荣烨有些过格的举动,明白了他的蠢念头,心里又恼又怒又急,赶紧朝越无欢微微俯身,『露』出哀求之『色』,表示自己会处理此事。
越无欢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低头做风筝。
荣烨从宝物的震撼中恢复了镇定,重新『露』出甜蜜蜜的笑容,然后从礼物堆里随便选了几样适合男人的珍贵首饰和宝石,快乐地退下了,等同伴们挑完东西,凑在一起互相欣赏,时不时夸别人眼光好,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惜偶尔偷偷看向宋清时和越无欢的目光却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越无欢很注意自己在尊主面前的形象,不允许秘密被揭穿。
所以,『药』王谷地牢里的肉块和那些被折磨得神志崩溃的傻子是绝对不准说的东西。
青鸾咬着指甲,焦虑极了,她担心荣烨做傻事。
越无欢再次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青鸾立刻放下指甲,强颜欢笑,不敢『露』出马脚。
她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所有课程结束,立刻抓了荣烨出来教训,再次申明了尊主对他的救命之恩,说明了无欢哥对尊主的重要『性』,勒令他绝对不能起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后果自负。
“青鸾姐姐误会了,我没有,”荣烨否认,然后讨好道,“我只是觉得尊主人很好,而且很温柔,心生敬仰,想多亲近亲近,跟他多学些本事。”
幽火杀人,碰触的地方皮开肉绽,骨断筋融,痛苦异常,无法摆脱,最后化为黑灰。
『药』王仙尊的凶名,『药』仆们的畏惧,绝大部分来自幽火的恐怖。
青鸾见过谢缺的死状,就算宋清时平日里再温柔,她也带着畏惧,不敢靠近。
好脾气的老虎也是老虎,它不想吃人不代表不会吃人。
温柔的老虎还是交给无欢哥这种不要命的强人吧……
千万别惹。
青鸾恨不得把荣烨的脑袋撬开,把能说的东西都掰碎了灌进去,让他明白这个关乎生死存亡的道理。
“知道了,”荣烨被她念叨得不耐烦,忍不住问,“伺候修士,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青鸾觉得这孩子有些没心没肺,不懂人间险恶。她记得谢缺的事情爆发后,荣烨和明鸿同年龄,却没有哭也没有闹,反而软声细语地安慰害怕的哥哥姐姐们,虽然感觉他可能是不太懂这些龌龊事情,但勇敢的行为却带给大家很多鼓励……
大家都喜欢和荣烨相处,哪怕是『性』格越发沉闷的明鸿,在他面前也会笑上几声。
这些年,哥哥姐姐们对荣烨有求必应,惯得他无法无天。尤其是那个何庆云,更是被他哄得找不着北,每天指东不往西,要星星不给月亮,吃个葡萄还给剥皮挑籽,宠儿子都没那么宠的,宠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青鸾心塞……
她『逼』着荣烨承诺再也不靠近尊主,不要招惹无欢哥。
荣烨随口应下,漫不经心地笑问:“无欢哥以前到底有多美?毁容了还让尊主放在心尖尖上?”
当年,大家来到『药』王谷,他年纪小不耐困,『迷』『迷』糊糊睡着了,没有跟着大家去拜见,后来听着大家讨论越无欢的美貌,心里有些好奇,颇想看看。但是越无欢非常忙,青鸾又拘着不让他们出院子,所以没有机会看到。
后来,他看见越无欢的时候,已是满脸鬼脸蛇毒,恐怖诡异。
荣烨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脸,吓得做了两天噩梦,再也不敢见越无欢。
后来,越无欢带上面具,他才舒服了些。
如今尊主闭关结束,越无欢换了精致的黄金面具,浑身都带着美人的气息,然而荣烨看见他,还是想起面具下的恐怖。青鸾越和他强调尊主和无欢哥感情深厚,他就越觉得尊主是个狠人,对着这样的脸都能温柔宠爱……
他觉得伺候修士也挺好的,随便从指头漏点出来都够普通人受用无穷了。
荣烨照过镜子,大家公认他是很美的,只有明鸿可以匹敌,然而明鸿『性』格不讨喜,一心扑在修行上,大家都知道他心里爱慕着青鸾姐姐,又不敢说,故意学无欢哥的打扮,想引起注意,实在可笑至极。
越无欢到底有多美?多吸引人?
荣烨听着青鸾的念念叨叨,心里越发不甘。
他哄了又哄,好不容易送走青鸾,忍不住笑了。
燕山门的时候,谢缺为了给货物提身份,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对大家说他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因为他略通诗书,懂些琴棋,言行举止都很有礼,所以,包括青鸾在内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谎话,他便顺着大家的思路装了起来。
其实,他出生在花街柳巷,他的母亲是个当红的花娘,他的父亲是某个不知名的恩客。这种古老的行当属于贱籍,很多都是代代相传,离开的方法只有三种,遇到豪迈重情的恩客,年老『色』衰后遁入空门,或是被薄棺材抬出去。
荣烨在这种地方长大,见多了迎来送往,悲喜闹剧。
他天生就是个小倌,哪有什么纯洁的思想?哪有什么不懂的事情?
母亲的脾气时好时坏,遇上出手大方又温柔的恩客时,便会很好心情地给他唱歌做游戏,遇上『性』格不好的恩客时,便会暴躁焦虑,然后痛骂他:“我为什么要生了你这个烂命的东西?”
母亲『逼』他学会了讨好卖乖,观言察『色』,学会琴棋书画,学会认命。
他开始很害怕,后来就不怕了。
他嘴巴甜,哥哥姐姐拿到大笔赏钱都会分他些买零食,日子挺滋润的。
大家都夸他长得美,人聪明,长大定是小倌里的头牌。
母亲则会更暴躁地骂他:“烂命!”
后来,谢缺无意中发现他的美貌,表明了修士的身份,出价购买,说是要带回去做弟子。
母亲精通风月,似乎意识到什么,可依旧卖了他。
他舍不得母亲,哭着闹着不肯走。
母亲毫不留情地打了他,『逼』他止了哭声,然后替他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和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般,送到了谢缺的手上。谢缺慈眉善目,说是仙凡有别,以后怕再难相见,让他们母子俩说些送别的话。
荣烨永远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没有离别的伤心,没有不舍的难过,她就像一头凶狠至极的母虎,一步步将孩子『逼』到悬崖,低声咆哮:“你这条烂命,还有什么不敢赌的?!就算再危险,也要赌!”
他害怕极了,抱着母亲还想哭。
“滚!”母亲将他狠狠推出门,“生也好,死也罢!不准回来!”
他只好跟着谢缺,离开了熟悉的世界,随着法船飞上天空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母亲站在窗前,流着泪,轻轻地痛骂:“烂命……”
……
荣烨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少年的眼眶有点微微发红,影响了桃花风流。
他不满地『揉』了『揉』,准备待会用暖石好好热敷。
谢缺之事揭穿后,大家都很害怕,他却不怕的,哪怕是被卖了做奴隶,伺候男人,无非是回到过去的生活中。
青鸾姐姐让『药』仆送大家回家的时候,他找了个借口跟着去,路上偷偷离开,用学过的小法术乔装打扮,绕道花街,想把延寿丹送给母亲,方知母亲在他离开的第二年便病逝了。
凡人的命,贱如蝼蚁,可笑至极……
荣烨没有哭,他按原计划告诉『药』仆,说自己忘了家人住址,无处可去,顺利回到『药』王谷。
伺候仙界的修士,伺候凡人的恩客,有什么区别?
无欢哥能做的事,凭什么别人就不能做了?
他的资质不如明鸿,修炼难有进展,筑基遥遥无期。若是能讨好尊主成功,说不定能获得珍贵的丹『药』,完成筑基,成为真正的修士呢?
虽然青鸾姐姐说了很多吓人的话,可是……
他这样的烂命,还有什么不敢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