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 岳定唐想到了一个人。
陈友华。
那个被沈十七交给江河的死亡名单里, 就有他的名字。
他逃脱了江河的追杀,最终却没逃脱暗巷里突如其来的一刀。
但这个名字,却始终没有在他们的视线里消失。
昨天, 凌枢去明德书店,遇到了陈友华,而后陈友华被杀。
在那之前, 沈十七在浦东饭店被毒杀, 凶手藏匿无踪。
正好就是前后脚的时间点, 因为半夜过后, 天就开始下雨, 从绵绵细雨到瓢泼大雨,从上海到杭州, 半天都没停过,所以凌枢淋雨生病了。
所以岳定唐在听见这办案警察抱怨下雨了罪证难以追寻时, 立马就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虽然时间上吻合,却还不足以证明陈友华就是凶手。
岳定唐需要找更多的证据。
“岳先生,您让我找谁?”
对方奇怪看他,还在等他给出答案。
岳定唐意识到自己不能让警察局找人。
因为陈友华的名字未必是真的, 报社职员这个身份可能也是掩饰。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又怎么值得被沈十七郑而重之托人暗杀?
比起白道的力量, 也许找江河还更有作用。
但岳定唐跟江河没有交情。
有交情的是凌枢。
想及此,岳定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本不想让凌枢与江河多接触,没想到兜兜转转, 还是得通过凌枢去找人。
“不必了。”
他朝对方说了一声,快步离开。
……
凌枢本想去找何幼安的。
但他没来得及。
因为探病的人接踵而来。
先是程思。
这是老熟人,好打发,凌枢与他寒暄两句,就把人赶走了。
然后是舞女雅琪。
她对凌枢可谓一往情深,自打进了市局之后,接连两桩案子,转移凌枢的注意力和兴趣,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光顾翡冷翠了,但雅琪不知从何处听见他生病住院,又带着满满两手的点心过来探望。
最难消受美人恩,凌枢舍不得高声呵斥赶她走,又没法给她想要的,只好任由她泪眼汪汪一诉衷肠,最后才依依惜别不舍离去。
但这还不是最后一位客人。
雅琪前脚刚走,后脚就香风摇动,又有美人推门而入。
看见这位美人,凌枢还宁可跟雅琪多聊几分钟。
“你好像并不想看见我。”
美人一眨眼,也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情。
她拎着小香包,穿着小洋装走进来。
那仪态步子,就是透着股与雅琪截然不同的范儿。
时下人管这叫洋气。
凌枢裹在被子里面,只冒出个脑袋。
“哪里会?看见甄小姐大驾光临,我还以为屋子浑身冒着金光,只是我生病没力气,就不起来招待了,您请自便,桌子上有苹果,洗好了的。”
他本来就随便客气一下,谁知甄丛云还真伸手去拿,忙又补了一句。
“您记得留两个给我,医生说我每天得吃两个以上的苹果才行。”
甄丛云眉目一瞥。
篮子里的苹果一共就三个,其中一个还特别小,像是另外两个的儿子。
“一天两颗苹果,这是哪家的蒙古大夫说的讲究,喊过来让我瞅瞅?”
凌枢打了个哈哈:“这医生嘛,师承不同,自然也有些讲究,见仁见智了。”
甄丛云似笑非笑:“上回请你跳第一支舞,把你推上风口浪尖,你还记恨我呢?”
呢字拖长了语调,软绵绵的,像极了夏天里那种糯米糍,吃入口中,化为冰甜。
可惜现在是冬天。
凌枢:“哪有的事,甄小姐肯赏光,是我的荣幸。”
甄丛云:“那后来你怎么提前离场了?我还想引荐你认识几位汪院长跟前的红人呢!”
凌枢:“正好看见个老熟人,跟他多聊了两句,就先走了,忘记给您打声招呼,这回给补上,抱歉抱歉!”
甄丛云:“什么老熟人,能连我都抛诸脑后,看来是我长得还不够漂亮,否则你哪有空想其它的?”
撩拨的话一句接一句,甄丛云比雅琪还能放得开。
若是雅琪,凌枢还可以有来有往,不落下风。
但面对甄丛云,他却不敢太过放肆,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位甄家小姐不同于一般千金那般好糊弄,反倒会让人一不小心就落了她挖的坑。
见他反应平平,甄丛云笑了一下,似乎猜到他的心思。
“你是不是被我坑怕了?你放心呀,今天我是听说你生病了,特意来探望你的。”
甄丛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绒面首饰盒,放在床边柜上。
“小小心意,万勿嫌弃。”
见过探病送花送吃的,没见过送首饰盒的。
凌枢道:“甄小姐送的礼物肯定很贵重,我不敢收,您还是拿回去吧,今日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甄丛云冷不防拉下脸,六月天气说变就变。
“我送出的礼物从来不收回,你不喜欢,等我走了,扔了就是,不用告诉了。还有,我之前与你结识,是觉得你很有趣,不像那些人碍于我的身份,动辄诚惶诚恐,但今天怎么看你生了一场病,也变得拘束不好玩了?”
她嘴角下垂时,别有与平时不同的阴冷意味。
凌枢见过甄丛云的父亲,远远看过一眼,原本以为甄丛云肖母,但如今看来,倒也与其父有所神似。
但他不以为意,依旧嬉笑如常。
“您也知道我生病了,生病哪里还能好玩得起来,不如等我病好了,再去陪你好好玩?”
甄丛云忽而又翘起嘴角,弯若新月,灿烂光明。
“好是好,不过今天来看你,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我将你当作好朋友,所以这消息,我也只第一个告诉你。”
凌枢咯噔一下,忙道:“可别!父母至亲,你先将消息告知高堂吧!”
可甄丛云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就兀自说下去。
“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想与他私奔,可是暂时还没办法,家里又催着我结婚,我只能想尽办法拖延,今日之后,我只怕是要很忙的,没什么空来看你了!”
凌枢:……
“我累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凌枢闭上眼躺下,盖好被子,状若安详入眠。
甄丛云也不以为意,直接甩甩手做了个拜拜的动作,就拎着包走了。
“那你好好休息呀!”
一开门,外头闪光灯频频亮起。
竟有好几个记者候在外头,探头探脑,还想将相机递进来。
“甄小姐!您说两句吧,今日怎么会突然来这间医院探病!”
“是啊甄小姐,您婚期将近,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甄小姐,能不能采访一下……”
凌枢听见甄丛云站在门口,对着那些记者开口。
“我又不喜欢这桩婚事,那都是父母之命,这年头哪里还流行什么父母之命?我喜欢的人住院了,自然要来看他!”
凌枢:……
他现在自然不能冲出去,否则甄丛云无论如何都能将谎言发展为众所皆知的恋情。
他更不能直接对着记者说,甄丛云喜欢的另有其人,因为他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晓,这些话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凌枢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女人会这么疯狂,早就约了记者埋伏在外面,上一秒还和他说喜欢有『妇』之夫,下一秒就对着记者胡说八道。
记者们果然『骚』动起来,纷纷追问凌枢的身份。
其实不必追问,只稍去护士那里问问,凌枢的名字就能浮出水面。
到时候人们就会知道,甄小姐亲自来医院探望的意中人,就是上回她执意邀请跳第一支舞的小白脸。
生日舞会之后,甄丛云和凌枢没有联系,外人关注的才渐渐少了,现在甄丛云再弄这么一出,只会再度将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报道一刊载,谁也不会相信凌枢和甄丛云之间,实在连熟稔都谈不上。
甄丛云丢下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飘然而去。
留下几名蠢蠢欲动的记者很想冲进来找凌枢,幸而护士及时赶到,将人驱离。
凌枢活生生被搅出一身冷汗。
甄丛云到底想干什么?
莫名其妙跑来看他,又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她仅仅是想拿凌枢当烟|雾|弹,那现在无疑是成功了。
明日大小报章,想必都会将甄小姐不喜家中定下的婚姻,意中人另有其人的消息刊登出来,遍布大街小巷,所有人也都会好奇甄小姐喜欢的凌枢,到底是何方神圣。
凌枢现在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这个女人这么麻烦,当初岳定唐让他去敷衍甄小姐时,他就应该找个借口推掉。
没有接触,也就不会开始,更没有接下来的这一系列后患。
难怪岳定唐对跟甄小姐联姻半点不感兴趣,谁摊上这么个女人,还能快活得起来的?
不过也不一定,总有些男的不知死活,对越难征服的女人,就越有征服欲。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不经意瞥及床头柜。
那里正放着一个首饰盒。
甄丛云带来的礼物。
凌枢缓缓伸过去,将盒子攥在手中。
想打开,又犹豫。
他总感觉自己手里拿的是潘多拉魔盒,一不小心就会放出妖魔鬼怪。
毕竟甄丛云带来的东西,实在没法令人不谨慎。
手指捏住盒盖,缓缓往上翻。
刚打开一条缝,病房门被推开!
凌枢吓一跳,差点将盒子扔到地上。
进来的不是甄丛云。
也不是岳定唐。
而是江河。
今天真是见鬼了。
不速之客一个比一个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