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观星社, 凌枢他们心中对吴五的疑『惑』没有解除, 反倒更深了。
凌枢甚至怀疑,杨春和的失踪,甚至冯珍珠的『自杀』, 都跟吴五有关。
但冯珍珠『自杀』对吴五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他在外面养了情人,嫌弃冯珍珠可能被玷污,所以故意言语奚落, 让冯珍珠承受不了压力进而走上绝路?而他杀人之后心生害怕, 所以一走了之?
这说不通。
因为吴五不可能在外面躲藏一辈子, 总是要回来的, 到时候冯家不可能不追究。
如果不是嫌弃冯珍珠, 那又是什么原因?
凌枢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是他跟岳定唐还没找到答案的。
唯一可证实的, 便是吴五此人并不像他对外表现得那样深情,他对冯珍珠, 也未必就是出于真心喜爱。
“我听说,吴五跟他四哥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凌枢忽然道。
岳定唐:“他们并非同母兄弟。”
凌枢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讨厌一个人, 会喜欢他的未婚妻吗?”
岳定唐:“一般情况下, 不太可能, 除非他对冯珍珠爱慕已久,非常喜欢。”
凌枢:“我原本也以为如此,但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 会在学校对另外的女人表现出兴趣吗?”
刚才何嘉年虽然没有说得很直白,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他觉得吴五是个花花公子,加入观星社的目的也是为了跟女学生搭讪,而不是真正对天文星象感兴趣。除了杨春和之外,他还接近过好几个女学生,只不过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杨春和身上。
是因为杨春和家境普通,更容易上钩吗?
岳定唐:“吴五暂时是找不到了,我们再去杨家看看吧。”
从杨春和身上,也许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岳定唐对杨春和那些笔记本里反复提及的苍龙七宿,印象深刻,
虽然那未必就真跟什么一|贯|道的青龙会有关,但在笔记里未必不能再找到一些跟杨春和失踪有关的线索。
凌枢打了个呵欠:“正有此意,那走吧。”
阳光正好,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只差没在脸上写想睡觉三个字了。
岳定唐走了几步,发现对方不动了,还以为他又犯懒,只好停下来回头。
却见凌枢正站在树下发呆。
岳定唐走过去。
“怎么,想学牛顿感悟万有引力?”
凌枢微微一笑。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岳定唐略一思忖:“《罗密欧与朱丽叶》?”
凌枢咦了一声:“你怎么猜到的?”
岳定唐笑了:“不知道,我只是也正好想起那件事。”
年少轻狂的两人,一个在树上叫嚣,一个在树下跳脚,岳定唐敌不过凌枢口舌伶俐,还想上树去打架,结果倒好,两人一起摔下来。
当岁月远去,细节模糊,唯有那本《罗密欧和朱丽叶》成为记忆深处的永恒。
他以为只有自己记得那段『插』曲,可没想到对方也记得。
一个人记得是凄清,两个人记得,就是惊喜了。
“那本书,我去法国之前一直带着,原想等你去送别的时候赠你,没想到——”
“没想到我后来没去。”
凌枢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点点金斑,像记忆的细屑,落在身上,融入骨血。
“其实我本来想去的,但我爹病重卧床不起,抓着我的手说希望看我成家再走,我去跟杜蕴宁说,希望事急从权,过后再好好补偿她一个婚礼,但她犹豫了,她说家里长辈不答应。当时凌家境况已经大不如前,因为我爹的病又花了不少,杜家已经开始后悔这门婚事,我知道,但我爹不知道,我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这件事,只能让杜蕴宁帮我假戏真做,她不愿意,我们俩就吵了一架。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
凌父去世,凌家败落,杜家悔婚,凌遥散尽家财供凌枢出门求学。
曾经风光一时的凌家,就此在茫茫大上海湮没,如一朵浪花在沧海横流之中毫不起眼。
“其实我很庆幸杜家悔婚了。”岳定唐毫不讳言。
如果杜蕴宁坚定本心,不顾家人反对也要跟凌枢在一起,那现在所有人,可能都要奔往另外一条道路。
但现实没有如果,所有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纵使错过,最后依旧能紧握手中,这是对于岳定唐而言最好的结局了。
他相信对凌枢亦然。
“如果杜家不悔婚,我估计现在就是一个闲来无事的富贵女婿了。我这人懒,不被『逼』一下就不会向前走,当时如果没有出走上海滩,也就不会知道世界有多大,自己能做点什么。”
凌枢伸了个懒腰,依旧是没骨头的模样,朝岳定唐笑得眯起眼。
“说为国为民实在太大了,我担不起这么大的志向,但大老爷们堂堂一世,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干点爷们该干的事,挺好,哪怕落下一身伤,我也觉得,问心无愧,很痛快……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岳定唐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很『迷』人。”
凌枢噗嗤一下笑了。
岳定唐:“我要是早知道你去云南,兴许——”
就跟着一块去了。
枪林弹雨,同生共死,另一种人生似乎也不错。
凌枢忙道:“可别!您这是块读书的料,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您注定是要当教授的文化人,我怕您上了战场立马就变成炮灰,咱还是各得其所吧!”
岳定唐一听,哟呵,小样还嘚瑟起来了。
“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拖过你后腿吧?”
凌枢:“平时跟战场可是两回事。”
岳定唐:“我枪法不比你差。”
凌枢:“不光是枪法……对了,话说回来,你枪法在哪儿学的,你在国外上过军校?”
岳定唐:“你想知道?”
凌枢一副毫无好奇心的表情:“您爱说不说。”
岳定唐:……
两人边走边斗嘴,很快就到了杨家。
杨家夫『妇』依旧愁眉苦脸,倒是沈人杰闲得快要发芽了,见了他们就开始抱怨。
“我说岳长官,我还得在这里守多久?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清闲是清闲,可清闲过头也是要命了,什么事都没有,这人迟早都会废掉。这几天杨家别说生人了,连左邻右舍都不上门打招呼,说句不好听的,连外头的狗都绕着杨家走,我倒是想找条狗逗逗闷子呢,人家也不带搭理我的……”
凌枢和岳定唐在杨家四处察看,最后进了杨春和的房间,沈人杰就跟在后面一路絮絮叨叨。
“这封请柬哪来的?”凌枢突兀道。
沈人杰蓦地住口,莫名其妙:“什么请柬?”
凌枢拎起书桌上面一封红『色』烫金请柬。
沈人杰满头雾水:“今早我才进过这间房,没看见这玩意啊!”
凌枢翻开请柬。
送呈杨先生,
谨订于民国二十二年七月十五日子时一刻,于青龙山庄举行婚礼,车马接送,恭候光临。
底下没有署名,也没写新郎和新娘是谁。
“这东西,从哪冒出来的?”
沈人杰盯着那上面的墨『色』字体,寒意油然而生,禁不住后退两步,倒吸一口凉气,他甚至怀疑那墨『色』其实是鲜血锁书,隐隐泛着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