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夏盼终于醒了。
这几日时光,她似乎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这一世她遇见的所有人。梦里她清醒的意识到,倘若这个梦停了,她醒了,便会无休止的受尽折磨。
所以当她缓缓睁开眼时,心底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只有空无底洞的哀伤。
熟悉的房间,身边站着的少年看着她睁眼欣慰的笑了。她恍惚间想起了与他的约定,现在自己人在醉花楼。
夏盼眼睛又缓缓闭了半刻,他成婚了。为了救她,终于还是妥协了。一时间五味杂陈,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夏盼...”这是这么久以来,这少年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夏盼仍闭着眼,但勉强牵了牵嘴角,声音嘶哑道:“辛苦你了。”
明澈咬了咬唇,似乎在犹豫。她如今刚醒,说这些,会不会太牵扯她的心绪,于是低声只道:“你暂且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过两日恢复了再说。”
夏盼轻声“嗯”了一声,然后便再没开过口。
连着两日的补药,膳食进肚,夏盼已经每日清醒时间过半,微微能活动了,但她仍是没出那个院子,卉儿几乎整日呆在这陪着她,梨染每日进来与她也会说上几句话,不过她只是点头应着,鲜少说话。
尽管没人与她说,尽管她尽力将自己与这世间隔离开来,不去听任何一点消息。
但那日清晨,她仍是噩梦惊醒,满头大汗。
她摸了件外衫,穿在身上,慢慢走到院子,晨露挂在叶瓣上,天还没亮。她呆呆的坐在亭子里,不知怎么忽然就落了泪。
梨染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她身后,在她落泪的瞬间,将那条软毯披在她身上。站在她身后,等着她情绪稳了些,开口道:“走吧,与我去江南吧,带你去看青山隐隐水迢迢。离开这吧。”
她只是转了头,抬头问道这些天想问的唯一一个问题:“今天是几日了?”
梨染眼中神色变了变,但并未让她等太久:“初五。”
她心底绞痛,仍咬着牙,这是她选的,她没资格伤心落泪的。她逼迫自己将眼里的泪水咽回去。
梨染突然伸出手,洁白的袖口将她身边的露气打散,白皙修长的手扣住她的头,微微一带,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中:“哭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你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忽然被他的白色覆住,在他清冷又温热的话里,终于压抑不住。胸口痛的她喘不过气,泪水决堤一般,宣泄着她的情绪。
“是我选的,可是我还是会痛啊,梨染...”
她仍在哽咽,小小的人,坐在石凳上,将脸埋在他的怀中。
他只静静的听着,抚了抚她的发,心里漫出从未有过的一抹情绪,他皱皱眉,不知那抹情绪为何物。
只是再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了。
就这样梨染不知站了多久,夏盼不知哭到了何时,终于支撑不住的倒下了。
梨染心头一紧,横抱起她,走回屋中,她眼角挂着泪痕。而他,心绪乱成一团。
“你要带她走吗?”明澈不知几时站在门口,只低声问了一句。
梨染忽然抬眸,坚定了几分:“嗯。”
没想到明澈只是叹气,便摆了摆手:“走吧,她走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留在这京都,日日受折磨的好。”
“今日就走。”
“今日?会不会太匆忙?”明澈抬头问道。
梨染几分嗤笑:“呵,若是改日,不知道她还出不出得去。”
明澈想了一瞬,便点了点头:“好,我这便收拾东西,打点一下。我护送你们一同到江南,她现在这个身子,自保都难。倒时,若是她想留在那,我便回来再处理京都的事情。”
两人对视,点了点头,明澈便出了门。
夏盼再醒过来,已是傍晚了,她看着宽敞的马车,不禁皱了皱眉,梨染扶着她起了身,将软垫置于她的腰后。
“我们这是去哪?”
梨染轻声说:“随我回江南。”
她明显怔了怔,慌乱了几分:“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梨染看着她:“你就那些贴身的物件和药箱,明澈都给你带好了。他送我们回江南,再回来处理京都的事。”
说罢停了停,问道:“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准备的。”
夏盼张了张口,脑中却空白一片。是啊,她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也没什么人再需要她道别的了。
马车走着走着便停滞了,外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她随手拉开马车窗的帘子,抬眼望去满目的大红色,灼伤了她的眼。她失神的想着,怕是京都城被裹了个遍吧。
梨染微微皱了皱眉,手拉住她的腕,放了下来:“你身体未愈,不要见了风。”
她点点头,走吧,这京都,是他的了。他许是心底还在怨她,许是恨她,但都无所谓了,他娶了妻,时光总会磨平那些个不相干的事。
日后的他会为那个新入府的姑娘作诗,会与她恩爱百年。
夏盼蜷缩着身体,缩在角落,自己不过是他路过的风景,再美,也只是路过而已,停留长短罢了。
人群涌向那个熟悉的方向,那似乎有奏乐的声音。接着是炮仗,然后是人声鼎沸的欢呼声。
梨染身体前倾,与驾车的明澈说了句:“快一点,赶在城门落锁,一定要出城去。”
明澈应了一声,便加了速度。
她抱着膝盖,将自己埋在双臂中。梨染皱了下眉,将毯子裹在她身上。忽的伸出手,已经到了她的身旁,却停顿了,终是只拍了拍她的头,便放下了。
夏盼身体还未好完全,精血不够,等那毯子给了她几分温暖,便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她便感到明澈似是在与人争论,那声音她似乎很是熟悉。
她缓缓抬起头,却清晰地看到,梨染眼中的怒气。夏盼惊了几分,梨染眼里从来没有过情绪的。
然后再仔细一听,便哑然失声了。
那是子恒的声音,他离得很近,近乎于就站在马车前:“明澈,回去,今日你们出不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