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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nbsp; 诗人和绿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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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弥说:“你们有钱人真是会使唤人。”她一秒共情同为社畜的莫妮卡。

“那你倒是别笑?”

“我哪有……”

谈宴西伸手去抹她扬起的嘴角, 她轻轻将他指打开去,终归憋不住,还是笑出声。

谈宴西看她:“这就高兴了?”

她很坦然, 冲他笑着:“你这么用心哄我啊,我为什么不高兴。”

谈宴西就笑了笑,指轻轻捏一捏她的面颊,推着她往里走去, 一边说,也不全是为她,那酒店全场景禁烟,待久了受不了。

周弥在屋里逛一圈, 这公寓五脏俱全, 她承认自己少女时期的文艺矫情病死灰复燃, 这会儿脱了鞋, 赤脚踩在微凉的花砖上,想象自己是电影女主角。

冰箱里有纯净水, 她拿出一瓶拧开,一边喝水一边去阳台上找谈宴西。

他坐在藤编的椅上, 双腿架在茶桌上抽烟,角落里一盆半人高的苍绿『色』散尾葵,被灯光照着,在花砖上投下边缘模糊的影子。

周弥靠着黑『色』铁艺的栏杆往外看, 如果没记错,西边方向就是布伦森林。

那时候行走巴黎全靠一部自行车,这附近使馆多,她也来逛。

有时候一些街道白天看着普普通通,晚上亮了灯, 那橙黄的光成固定光束角地布下来,照在店铺墨绿『色』的遮阳棚上,头顶是墨蓝天空,像梵高油画,夜晚『露』天咖啡座。

周弥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才问谈宴西:“我们晚饭吃什么?”

“这附近有没有餐馆?随便吃点吧,一会儿有人过来谈点事。”

谈宴西抽完这支烟,就和周弥再度下楼去。

走了两条街,找到一家小餐馆,各点一份牛排,喝完半支白葡萄酒。

回去是走了另外一条路,因为周弥记起这附近有家味道很不错的面包店。

去了高兴发现这店还开着,橱窗里灯光暖黄,周弥叫谈宴西等一下,“这里的酥皮面包超好吃,拿aop黄油做的,我去买点当明天早餐。”

谈宴西笑着点点头。

几分钟,周弥抱着纸袋从店铺出来,看见谈宴西在抬腕看表,便问:“走吧?是不是时间来不及了?”

“没事。迟了他也得等着。”

那等在公寓楼下的人,就是这考察团里,周弥唯二记住的人之一,尹策。

他穿一身正装,里拎一只黑『色』皮革公文包,戴副细边框眼镜,很具正气感的英俊的那一类长相。见着谈宴西出现,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三哥。”

目光略过周弥,因不知如何称呼她,便只微微点了点头。

开了门,谈宴西走在前,周弥有意落后了两步,而尹策也站着不动,礼貌地笑了笑,叫周弥先行的意思。

谈宴西这时候回头来看了一眼,直接将周弥的腕一捉,牵她跟在自己身边。

进屋之后,周弥估『摸』他们是要聊正事,自己不便待着,便从卧室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进书房去了。

谈宴西坐在客厅主沙发上,点了支烟。

尹策坐一旁的单人沙发,从文件包里拿出份一指厚的文件,递到谈宴西跟前,“三哥,你看看。”

谈宴西叼着烟,翻开,先详细看了看目录,再重点看尹策自己的分析和结论部分。

尹策见他『色』肃然,很是忐忑,想喝口水缓解紧张。他小臂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边便放着矿泉水瓶,却并没有去拿。

许久,谈宴西将这文件合上,轻轻往茶几上一丢,“mau这块你评估一下对面给的数据有多少水分,盈利模式和业务预测拿回去再完善。法律和财务这块的dd,进展怎么样了?”

“都在推进,下周开会跟三哥汇报。”

谈宴西“嗯”了一声。

尹策将文件收进文件包里,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谈宴西:“三哥……”

谈宴西瞥他一眼。

尹策说:“……出了我爸那事儿,谢谢三哥还愿意信任我。”

尹策的父亲也即谈宴西舅舅,前一阵被撤职,尹家闹了一通,谈宴西始终不为所动。

尹策自己有点本事,也想靠力在谈宴西麾下占得一席之地,被父亲一连累,夹在中间窝囊得很。

谈宴西语气微微不耐:“你信你自己的能力,就好好干,别阴阳怪气跟这儿试探我。哪天干不下去了,趁早开口,跟你爸一样按月拿钱。我养着的尹家的闲人也不多你一个。”

尹策脸『色』微微发白:“知道了,三哥。我会尽力。”

周弥听见外头对话的声音停了,起身将门打开一线,看见客厅里只坐着谈宴西一个。

她往外走,却发现尹策尚在门厅换鞋,兴许是听见了开门声,尹策回头看了一眼,与她视线撞上,又礼貌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大门关上了,周弥问谈宴西:“事都聊完了?”

谈宴西点头。

“那我去洗澡了。”

周弥拿上睡衣,进浴室洗漱之后完毕,吹干头发,回卧室,从行李箱里拿护肤品,在梳妆台那儿坐下。

身后有脚步声,是谈宴西走进来,片刻,又往外去了,一面嘱咐她:“床上的衣服你试试。”

周弥立即回头,看见被单上摊着条绿『色』的丝绸睡裙,颜『色』有点儿像那时她拿37欧买的那条,不『色』调更浓郁。

她怔了一下,还是不动声『色』,等做完护肤,走过去手指将那睡裙挑起来看一眼。还好,款式挺正常。

谈宴西洗完澡,回到卧室。

周弥已经将那绿『色』睡裙换上了,趴在床上,一头墨『色』头发垂落下去,臂支撑着脑袋,正在翻一本书。

她小腿不自觉地跷了起来,被落在小腿肚的那抹丝绸质感的鲜绿一衬托,白得像是叶间霜雪。

谈宴西走过去,挨着她在床沿上坐下,目光越她的肩头去看,“看什么书?”

周弥将书举起来给他看封面,《诗人和绿山雀》。

“我朋友画的绘本。”她说。

“讲什么内容的?”

周弥翻回到第一页,娓娓地念道:

“——诗人江郎才尽了,准备『自杀』。鸩-毒和匕首都已准备好,他想死在一个落雪的天气。

“诗人等了一个冬天,终于等到下雪。

“诗人将鸩毒倒进酒杯,把诗稿投入壁炉,诗稿熊熊燃烧。

“诗人正要饮下毒酒,听见窗外一只鸟在呼救:我快冻死了,请让我进来温暖一下吧。

“诗人打开窗户,那是一只绿山雀,红『色』的喙,漂亮的翠羽,变换角度,羽『毛』还会反『射』墨蓝和金『色』的光。

“诗人心想,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把房间让给绿山雀。

“绿山雀在壁炉的火光中渐渐暖和,它问诗人,我闻到鸩-毒的气息,你为何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诗人说,我已经写不出半个词,半个诗句。我诗人的生命已经死了。

“绿山雀说,可是你拯救了我的生命,或许我可以把沿途的故事唱给你听。

“绿山雀歌声优美,站在房间高高的石膏柱上,唱它看见的森林和河流、谷仓和麦田、农庄和晚霞、国王和乞丐、士兵和『妓』-女。

“诗人灵感迸发,着急要将这些写下来,他的长袍打翻了毒酒,而绿山雀趁机把他的匕首丢入火中。

“诗人没有死。这个冬天,在绿山雀的歌声里,他写了许多的诗,他能感觉胸膛里心脏的跳动,他诗『性』的火焰仍在燃烧。

“冬天去了,冰雪开始融化。绿山雀说,我要走了,我的伙伴们即将从南方飞回,我要和他们汇合,不可再掉队。

“诗人说,请你再留一个晚上,我这首长诗马上写完。

“外面的枯枝发出第一个绿芽,绿山雀说,我要走了,我的伙伴们即将从南方飞回,我要和他们汇合,不可再掉队。

“诗人说,请你再留一个晚上,我这首长诗马上写完。

“外面的花藤发出第一个花苞,绿山雀说,我要走了……

“它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它被癫狂的诗人一把抓住,投入了一只黄金制成的华丽的笼子里。

“诗人说,请你继续为我唱歌。

“绿山雀从此沉默。不再饮水,也不再吃诗人投喂的面包屑和谷粒。

“诗人说,请你继续为我唱歌,我的长诗即将写完,等落下最后一个句点,我就放你走。

“绿山雀依然一言不发。

“诗人绝望了。他感觉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开始停止跳动,他诗『性』的火焰也将熄灭。

“诗人从烧尽的壁炉灰里,发现了那把匕首。

“他将匕首捅进自己的心口。

“诗人死了,躺在红丝绒的沙发上,像睡着一样安详。

“死之前,他打开了笼子。

“可是绿山雀已经奄奄一息。

“绿山雀也死了,死在这个春天。金『色』的笼子里。”

周弥念完最后一个字,合上书页,转头看一眼谈宴西,“你觉得怎么样?”

谈宴西听得入『迷』,她一把嗓音清灵而温柔。太适合朗诵。

他沉『吟』片刻,“他真的看见了绿山雀?或许只是回光返照的幻想。”

“谁知道呢。”周弥笑着耸耸肩,“我好喜欢这个故事。它还是草稿的时候,我就读,我是它的第一个读者。”

谈宴西看着她,笑说:“倒是第一回见你,我下楼听见你说话,心想,哪儿飞来的小黄莺,声音这么好听。”

“你认真的?那天我可在跟孟劭宗吵架。”她笑了笑,心里在想,小黄莺,金丝鸟,或是绿山雀,左右都是鸟。搁笼子里给人观赏、唱歌卖弄的东西。

谈宴西“嗯”了一声,却不接这话了,低头像目光幽深地看她片刻,又说:“念两句法语我听听。”

这是他们这些学外语出身的,平日听过的最见怪不怪的要求了。

周弥想了想,翻个身,仰躺着,再慢慢地念着:“je suis le dernier sur ta route.le dernier printemps la dernière neige.le dernier bat pour ne pas mourir.”

谈宴西问她什么意思。

“我是你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雪,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谈宴西似笑非笑的,“是么?”

周弥顿了一下,心里好像饮下冰块一样凉,若无其事地别过目光,“当然不是……”

说着要再翻身躺回去,臂被谈宴西捉住了。他以指腹触碰她微凉的腕,沿着绿『色』之外的区域蜿蜒下。

最后手指停在脚踝处,陷入沉思地摩挲着,心想,她这细瘦的脚腕,是否适合一条细细的浅金『色』链子。

周弥没这么心慌,像回到最初见他的时候。她挺受不了这样一种审视,最后伸出手臂,主动搂住他的颈项。

她想去吻他,凑近时又突然哑火,咽下叹气声,埋头在他的肩窝。

谈宴西指抬起她下巴,只看见她睫『毛』在微微颤抖,他轻轻笑了声,终于低头去吻她。

……

周弥最后的坚持,是关上了房间的灯。

从纱帘透出外面暖黄『色』的光,像云层边缘的一点模糊的月光。

谈宴西远比她想象的有耐心。

猎人狩猎,布置诱饵,屏息不动,等猎物落网,被困于捕兽夹,他还要听它不断求饶的呜咽,最后,再饮其热血,除其皮『毛』,食其骨肉。

周弥感觉自己在一个颠倒的梦里面,她认识了彼此最陌生癫狂的模样。人真的可以因纯粹的欲而臣服。

她只好紧紧抱住谈宴西,以他的体温,呼吸和汗水的气息,确认自己的存在与存活。

关键的关头,谈宴西掌按着她的额头,低哑的声音再哄她:“叫我声三哥听听。”

周弥眉头紧蹙,气怒攻心,也没多想,仰头,一张口就咬在他嘴唇上。

是真的见了血,一点没留。

她其实有点后怕,顷刻冷静下来了,张眼去观察谈宴西的表情。

哪知道谈宴西没恼,倒是目光更深两分,笑了一声,嘴唇上沁出来的血丝他也没去擦,就这么来吻她。

人最易被血腥气激发恐惧和求生本能,只是此刻她再多声的告饶也没用了。

谈宴西面『色』沉冷,像个要找她报这防主之仇的暴君。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冷戾地拽住她跟他同归于尽。

周弥真觉得自己是被从云端推下来的。

坠落时迎面的风叫人睁不开眼睛,失重的痛快也是鲜血淋漓。

这件事是不是最接近于死亡。

空间安静下来。

外头的灯光也好像暗了几分,窗户圈出那样微微朦黄的一片,她看着它,从梦里回到现,五感复苏,疲惫像水一样深深漫她的思绪。

听见“啪”的一声轻响,周弥转头去看。

谈宴西微微坐起了身体,点了一支烟。

空间昏暗,那一点火星就格外的亮,隐约照见他清峻的轮廓,眼睛里火光微微跳动,像是方才没有燃尽的一点余温。

周弥呆呆地看着,突然伸出手去。

指将碰上谈宴西指间烟头的火星,他立即将烟拿远,转头看她:“做什么?也不怕烫着?”

周弥不说话。

她可能只是想试试飞蛾扑火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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