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蔚看着他写的那两个字, 念了几遍:“皓安, 皓月当空,光明磊落。安者,一世安泰。”
他点点头:“好名字。你娘起得?”
元宵点头。
穆庭蔚接过他手里的小木棍, 在他的名字上方添了个字:穆。
“认识这个字吗?”他问儿子。
元宵挠挠耳朵,摇头。
穆庭蔚教他:“这个字念穆, 是我的姓, 以后也是你的姓。你叫穆皓安。”
元宵哼哼鼻子:“我娘姓尤, 我叫尤皓安。”
“你爹姓穆, 你叫穆皓安。”
“我姓尤。”
“你姓穆。”
“尤!”
“那, 就先姓尤吧。”
……
萧飒是穆庭蔚的贴身侍卫,此时正隐于一棵树上。听到底下幼稚的对话,他素来寡淡凌厉的面容上抽搐了几下。
他家公爷雷厉风行,朝堂上谁敢跟他顶嘴?如今居然在个小孩子跟前败下阵来。
他就这么偷偷听着, 居然觉得还挺爽的。
可能是乐得失了分寸,他靠坐着的树枝颤了颤, 有叶子盘旋而落。
穆庭蔚顺势往头顶睨了一眼, 冷冽的目光『射』向他。
萧飒身形一滞,顿时如坐针芒, 立马收了笑容, 纵身一跃,寻了稍远点的树上坐下。
穆庭蔚在桃木剑上刻了元宵的大名。
元宵接过来之后, 发现一边刻着“皓安”, 一边刻着“穆”。他不乐意了:“我姓尤!”
“是啊, 你姓尤。这个穆是我的姓,我送你一把剑,还不允许我刻一个自己的姓上去,留个记号?”
元宵想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反正也没跟他的名字刻在一起,索『性』就大度一点不计较了。
看着那把精致的桃木剑,元宵很高兴,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一会儿,又仰着脸问:“咦,这个是什么?”
他指着上面雕刻的纹路。
穆庭蔚说:“这个是麒麟,代表祥瑞。”
“哦。”
“你能不能再做一个?”他又问。
“为什么还要?”
“我明天不是要去帝京了,我给小豆子一个。”
“小豆子……”穆庭蔚沉『吟』了一瞬,“你的小朋友?”
“嗯,以后都见不到了呢。”说起来他还挺舍不得的,“还有他妹妹,他说长大了要把他妹妹嫁给我的。”
穆庭蔚扬眉,把他扯进怀里抱住,用粗粝的手指点他鼻尖:“这么小都想着娶姑娘家了?”
“反正将来也要娶嘛,而且她妹妹好看,将来不能嫁给别人。”
穆庭蔚嗤笑:“现在这么说,等你长大估计就忘记这回事了。”
元宵摇头:“不会,他妹妹特别特别好看!”他圆溜溜的眼珠子泛着光。
“肤浅。”他轻斥他一句。
元宵不懂什么是肤浅,只是继续说:“娘说娶媳『妇』要娶个漂亮的,因为我就这么好看,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都配得上我。”
“你娘也肤浅。”
元宵歪着脑袋看看他,突然问:“你觉得我娘漂亮吗?”
穆庭蔚被问的楞了一下,眼前浮现一抹身影,顿了半晌,他轻轻“嗯”了声,声音淡淡的,轻轻的。
元宵听见了,若有所思:“那你娶我娘也是肤浅。”
穆庭蔚:“……”
“不过肤浅是什么?”
“……”
穆庭蔚一张老脸红了又黑,最后咳了两声,对着远处喊:“萧飒。”
萧飒闻声飞奔而来,对着穆庭蔚拱手:“公爷。”
穆庭蔚恢复了以往的肃穆,觑一眼元宵手里的桃木剑,沉声道:“你再刻一把,他要送人。”
萧飒:“……喏。”
萧飒做的很快,没有穆庭蔚雕的木剑精致。不过反正是送人,穆庭蔚也不介意,交给元宵:“喏,给你小朋友的。爹带你去找他?”
“好。”
——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有钱的,挨家挨户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烛。
小豆子家住在尤宅后面,一般的小门小户,这会儿只灶房里染着火苗,有些许光亮。
这会儿院子里没有大人,六岁的小豆子正带着一岁多的妹妹在院子里看今天父亲刚捕的鱼儿。
穆庭蔚抱着元宵在屋顶上站着,看见院里的小孩子,问他:“那就是你的小朋友,和,你长大要娶的人?”
穆庭蔚居高临下地看着,昏暗的院子里两个小萝卜头,蹲在那儿呆头呆脑的。
元宵点头。
“那咱们走正门吧,闯人家院子可不好。”穆庭蔚说着,带他下去。
正要敲门,元宵突然想起来:“哎呀,我忘记给丫丫送东西了。”
他看着只给小豆子准备的桃木剑,有些懊恼。
犹豫了一下,他扯住身上的荷包:“要不然,把这个给她?里面还有你今天给我买的糖呢。”
穆庭蔚面『色』抽了抽:“你娘绣的这东西,你自己戴着还行,给别人只怕不好。”
“是哦,太丑了。”元宵难得很实诚。
穆庭蔚扬眉:“不是说要夸绣的好看,不能说丑吗?”
“我娘现在又听不到。”元宵说,“我和茗姨每次都当着阿娘面夸漂亮,然后背地里说丑,我娘不知道。”
他说起来还挺得意。
“那你现在要送她什么?”穆庭蔚问。
这一问,元宵不得意了。浑身上下『摸』一『摸』,什么都没有。
他巴巴地看着穆庭蔚:“你有没有能送人的?”
“送人得送自己的,你要我的做什么?”
“那你是我爹,你的就是我的!”他说的理直气壮。
穆庭蔚脸上有了笑脸:“你刚刚说什么?我是谁?”
元宵一愣,捂住嘴巴摇头,咕哝着说:“我什么也没说。”
穆庭蔚把他手拉下来:“你说我是你爹,我听见了。来,爹给你个东西送人。”
他说着,取下了腰间一块和田玉吊坠给他:“就这个好了,女娃娃送玉好。”
元宵很不客气地接过来:“没你上次送我那个好看。”
穆庭蔚没理他。当然不一样,上次那块玉可是他贴身之物,有镇国公府标志的,如今这个,就是块成『色』不错的普通玉珏,没得比。
“就这个,挺好的。”穆庭蔚道。
元宵也没再说什么,把那玉珏吊坠攥在了手里。
穆庭蔚敲门后,很快一位头上蒙着头巾的『妇』人开了门,看见眼前气度不凡的陌生男子她先是一愣,随后望见了元宵。
元宵常来玩儿,『妇』人是认识的,看见他笑着开口:“原来是元宵啊。”
元宵乖乖跟人说话:“我明天要走了,来找小豆子和丫丫送礼物。”
『妇』人看了眼穆庭蔚,这人气度出众,莫名不敢让人直视,便只能低头跟元宵说话:“那快进来吧,小豆子和丫丫在院子里玩儿呢。”
进去之后,元宵跑到小豆子和丫丫跟前打招呼,把穆庭蔚丢在一边。
『妇』人帮他搬了杌子,又给他倒水,穆庭蔚推拒着让她忙自己的,说一会儿便带元宵走。
『妇』也不敢跟这人待太久,闻此便进了厨房。
元宵把桃木剑和玉珏分别送给了小豆子和丫丫,三个人围在一起蹲着说悄悄话。
“元宵,那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凶。”小豆子问。
元宵看了眼穆庭蔚,小声跟小豆子说:“他不凶,他可好了,还带我飞呢。他是我爹。”
最后一句话他是趴在小豆子耳朵边偷偷说的,因为他怕穆庭蔚听到后会骄傲。
不过穆庭蔚是习武打仗之人,听觉何等敏锐,自然还是听到了。不觉间,唇角弯了几分。
元宵又跟小豆子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目光落在他身边的丫丫身上。
丫丫只有一岁半,生的白净,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看着人时很是灵动可爱。
此时她手里拿着元宵送她的玉珏,冲他甜甜地笑,又吐字不清晰地喊:“元宵哥哥!”
元宵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摸』她脑袋:“你拿好这个玉珏,长大了去找我,我娶你哦!”
穆庭蔚听得忍俊不禁。
这小女孩才这么大,正是忘『性』大的时候。他还盼着人家找他,估计等人长大了,早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不过穆庭蔚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那丫丫,模样水灵灵的,的确如元宵说的那样,很好看。
他的儿子,眼光倒是不错。
又让他们聊了一会儿,穆庭蔚冲他招手:“元宵,天黑了,该回家了。”
元宵这才依依不舍跟小豆子和丫丫告别,临走前还又嘱咐一句,让丫丫去找他。
丫丫呆呆看着他,也不应答。
从小豆子家出来,元宵还有点发愁:“如果丫丫长大把我忘了怎么办,好想装进荷包里,一起带走。”
穆庭蔚忍着笑:“那你回头让你娘给你做一个大点的荷包,把人装走。”
——
送元宵到尤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穆庭蔚站在屋顶抱着他,没放他下去:“爹爹要走了,你再叫一次爹爹,我送你回去。”
元宵仰着脸摇头:“不叫!”
“不叫?”穆庭蔚眯了眯眼,“那我待会儿告诉你娘,你今晚说她绣的荷包丑。”
被威胁了,元宵有点委屈。然而下一刻,他恰巧看见尤旋从屋里出来。
元宵兴奋地冲尤旋招手,还一边喊着:“娘亲,娘亲!”
尤旋见元宵被穆庭蔚带出去半天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不免有点着急。她在屋子坐不住,正要出去找找看,结果听到了房顶的呼声。
她循着声音仰头看过来,看见元宵后有些惊讶:“怎么上那么高,当心摔着,快下来。”
元宵看着穆庭蔚:“听见没有,我娘让你抱我下去。”
穆庭蔚看他鬼精灵的,笑着纵身从屋顶跃下。
元宵找准机会挣脱掉穆庭蔚,躲到尤旋背后,然后指着穆庭蔚一本正经地告状:“娘亲,他刚刚说你做的荷包很丑!还冤枉我说是我说的!”
穆庭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