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国崎支队前线最高指挥官,第9步兵旅团第11步兵联队长大岛昌义大佐在接到支队长国崎怔少将全速追击在逃之敌的军令时,其实很是犹豫。
倒不是他麾下兵力不足,聚集于河西村一带仅是步兵就有4个步兵大队,如果再加上工兵、辎重兵、装甲兵等辅助兵种,他麾下可供调用的兵员高达5000人,实是他军事生涯指挥兵力的巅峰。
而且在远方还有8门105榴弹炮和12门75山炮可给与其火力支援,甚至国崎怔少将还承诺他,如果战事不顺,可协调华北方面军陆航军团方面至少有一个轰炸机中队给予火力支援。
拥有如此实力,别说对面只是一个步兵团,就是一个中国步兵师,他也丝毫不惧。
令他产生犹豫情绪的是眼前的地形!
从地图上看河西村距离黑龙潭不过几里路,坐镇后方的指挥官只要指挥棒一挥,似乎这几里山路压根就不是事儿。
可实际上,要想抵达黑龙潭,却是要翻越两座海拔在800多米的山头,那荆棘密布的丛林,别说94式装甲车和马匹无法前进,就是人员也很难走,如果这样式儿的翻山越岭过去,别说四行团,估摸着野鸡野兔都就跑没影了。
要想携带各种重装备并提高行军速度追上逃跑中的四行团,摆在大岛昌义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走黑龙沟。
黑龙沟,顾名思义就是一条山沟,实际上是一道在远古时代因地壳运动形成的峡谷!
从高空俯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像发怒的天神一剑将整座山给劈开,只不过这位大神的宝剑不够锋利,剑法也不咋的,劈的稍微歪了些,整个峡谷弯曲的就像是一张拉至满月的弓弦。
虽然由此能直达黑龙潭,且其中的碎石子路可通大车,但整个峡谷的长度,高达4000米。
任何人走在这种被两侧山体笼罩着显得极为阴森的峡谷中,都不由自主的会产生一种恐惧感,更何况这种战时。
若是有人在两侧高地上伏击,位于峡谷中的人几乎只能被动挨打。
大岛昌义已经足够谨慎,在顶头上司的催促下,也没有立即挥兵前进,而是派出了四个步兵小队做为尖兵,对黑龙沟内部进行搜索,除此外,还派出两个步兵小队轻装爬上黑龙沟两侧的高地警戒。
直到已经通过大半的步兵小队打出代表安全的绿色信号弹,大岛昌义这才大手一挥,命令各部启程快速通过黑龙沟。
大岛昌义则站在距离黑龙沟不远的一侧高地上拿着望远镜继续对这条峡谷周边观察,虽然他派出的尖兵们已经通过了一大半峡谷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但阴霾的天气下显得有些幽暗的峡谷入口总归是让这位日本陆军大佐有些心惊肉跳。
万一有中国人在峡谷之上埋伏往下面打枪,峡谷下的帝国勇士可是没多少反抗之力的。
哪怕空中侦察和来自前线的尖兵情报都显示黑龙潭的中国人已经像他们的先锋部队一样拍拍屁股跑路了。
总之,四行团绝不是普通的中国军队,他们这溜得飞快太不符合他们以往在战场上表现出的特质,无论怎么重视他们都不过分。
你别说,大岛昌义能混到如今的地位那也不是白来的,还真有点儿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意思。
至少在这一刻,他所做出的战术布置没任何毛病。
只是,他依旧不了解自己的对手,还高估了自己的友军。
日军侦察机看到的所谓大量人员和马匹,那是一个跟随他们前进的辎重连一部以及山炮连一部,两门机关炮示威式的对空射击导致日机压根不敢进入千米低空,‘发现数千人正在溃退’那其实不过是日军飞行员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而进行的大胆猜想。
就是这个猜想,导致国崎怔对战场形势产生了极大的误判,就连大岛昌义这般谨慎的人,也咬着后槽牙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军事冒险。
军事冒险,一般都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大获成功,一种是大败亏输,很少有平平过的情况。
而他的对手,比他更为激进,选择了更为惊心动魄的军事冒险。
冷锋不仅是不退反进利用日军的错误认知来伏击日军,他甚至没有在这个近乎完美的伏击战场投入自己所有的步兵主力。
四行团两个主力步兵营总共6个步兵连2个炮兵连,除了潜入山林的4个步兵连,只有2个步兵连和2个炮兵连另加一个辎重排、两个重迫排就在黑龙沟周围等着他们。
一个精锐步兵连和一个炮兵连、一个辎重排是躲在了距离峡谷山梁足足800米的山林里,一直等到日军搜索尖兵通过,日军步兵大队开始进入峡谷,这才在负责此处战场指挥的上官云的命令下快速小跑以潜伏姿态进入阵地。
从出口500米到入口800米,长达近3000米的峡谷山梁上就是他们的阵地,因为会有日军尖兵搜索,所以这样一道长长的山梁上根本没有挖什么战壕和堆砌什么工事,一切都保持着原样。
事实上,居高临下朝峡谷中射击,所谓的战壕和工事也没啥用。
真正的阵地是在黑龙潭方向峡谷出口的山林里,那里是堵住日军疯狂向前突进的一道铁闸,只要将那里锁死,日军就只能在长长的峡谷中被动挨打。
冷锋亲自率领一个步兵连加一个炮兵连近600人就在那里。
大岛昌义比冷锋设想的还要更谨慎,哪怕是有尖兵搜索过,他也是极为谨慎的将自己麾下部队分为三部分。
第一批进入峡谷的,是5辆94式装甲车中的4辆外加一个步兵大队,峡谷底部宽仅五六米,但足以行车。
进入峡谷内的步兵大队又分成三部分,一个步兵中队打头,两个步兵中队在中间,还有一个步兵中队伴随着重机枪中队及大队部在最后,前后三部之间又相隔了200多米。
日军官兵排成两列,前后每名士兵之间相隔足有1米多,1100人的步兵大队,足足前进了十几分钟,才算是彻底进入峡谷。
然后,就是日军的第二部分进入峡谷,直到看到第2个步兵大队最后一名士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峡谷入口,大岛昌义一直面色严肃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两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大队2200人,加上装甲兵以及随军前进的一个辎重中队,足有2700人进入峡谷,足以将整个4000米长的峡谷填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一个步兵大队的前锋现在已经抵达出口,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发出警示信号,那说明他先前的谨慎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
看样子,他还真是高看了四行团,他们就是自认不敌逃跑了。
虽然他对在这种山间追敌之事一直持反对意见,但日本陆军大佐也理解自己顶头上司急切复仇的心情。
第五师团自进入中国战场,十战九胜,唯一败的两战,一个在广德一个在台儿庄,可台儿庄之战失利,毕竟那是以预备师团105师团为主的,广德之战中投入的可全都是师团真正精锐,换成谁在他那个位置估计都想再度证明自己,尤其是面对曾经阴过自己的对手。
胜利的荣耀,足以掩盖所有丑陋,第五师团就是这么干的。
“呦西!命令后方联队直属炮兵中队撤出阵地,将山炮拆装载好,随时准备进军。”距离峡谷入口大概300米的大岛昌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发出军令。
为防止意外,在步兵抵达峡谷准备进入之时,大岛昌义就命令自己11联队直属的炮兵中队抢占有利地形将炮架好,4门75口径山炮目标直指山梁以及峡谷出口,6500米的射程足以将峡谷中的帝国官兵处于他们的保护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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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谨慎,可以保命,那是步兵们的想法,但对于向来是只有我打你从来没有你打我的日军炮兵来说,这道军令可是苦了他们了。
王屋山山势险峻,光是人爬山都累够呛,别说还要搬着数百公斤的山炮上山了,也幸亏驮马师团中配备了大量驮马,不然就是累死这群炮兵龟孙儿们,也没法把山炮给搬上山头。
但咋的,拆装山炮不费力呢?把近百公斤的山炮部件放驮马身上用手抬抬就可以?还有炮弹推车,是有发动机还是咋的,那玩意儿都得靠人力好不好。
但日军一向军纪严明,长官一句话,就算明知要累死,这群炮兵们也得乖乖服从命令。
用华夏未来的说法:“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从步兵们开始踏着矫健的步伐进入峡谷那一刻开始,炮兵们就累的跟个王八蛋样上蹿下跳将600公斤的山炮分块搬上山,还要找到足够平坦的地方当炮位,炮兵观察员则根据大概的方位两眼一抹黑的计算大概数据指挥着调整炮口。
那个人喊马嘶啊!炮兵中队忙得不亦乐乎,给他们做警戒的一个步兵中队日军都在旁边呐喊助威,就是不上前帮忙。
休说军令不允许,就是吃瓜观众看热闹的心态也不会让步兵们动一根小手指的。
自己要和中国人面对面拼命,炮兵们却在后面放着大炮仗一点都没危险的乐呵,说日军步兵对炮兵没有一丝丝怨念那是假的。
然后,步兵们就很开心的看着炮兵们刚花了一小时忙乎好,结果一道军令下达,他们就又开始拆装山炮把刚刚的忙乎再重演一遍,步兵们那内心舒爽的,就像三伏天狠狠吃了好几根棒冰。
处于吃瓜心态的观众们,并没有发现,在距离他们不过300米的灌木丛中,一双双仇恨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黑洞洞的枪口早已牢牢锁定,只待战斗的信号弹发出,远超他们想象的子弹就会朝他们倾泻。
那是黑夜中就离开的4营两个步兵连和一个臼炮班,他们在向导的带领下竟然又绕到了河西村周边的山上,原本的打算就是在战斗打响之后袭扰日军后方,没成想日军竟然将一个山炮中队就部署于他们身边,而这波日军,竟然只有一个步兵中队在给他们做保护。
300米的距离,几乎只要1分钟,数百名中国精锐就可以冲击至日军松松垮垮的防线之前。
用该连连长唐隶在战后的说法:“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大肥肉,眼瞅着一口就能吞了。”
只是,日军步兵已经开始列队出发,炮兵们都拆完山炮装上马背,也没见天空中有总攻信号弹出现。
两个精锐步兵连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块主动送上门的大肥肉而没法下口。
自上午十时日军步兵进入黑龙沟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40多分钟,小跑着前进的日军前锋甚至已经抵达谷口,最少有2个步兵中队已经开始在谷口建立临时野战阵地,距离埋伏在谷口四行团阻击阵地最近的日军,竟然只有200米。
大岛昌义已经快胜利完成自己的军事冒险,只要再给他10分钟。
这种状况,对于埋伏状态下的四行团之军亦是一种巨大的心理折磨。
上官云是什么样的军人?他连近乎必死的死守四行仓库这样的作战任务都曾是以义无反顾之姿态昂然进入战场,但在这位战后的回忆录中,对这一战却是着墨远超四行仓库,并数次提到在那般寒冷的天气,他额头、背心、手心尽是冷汗。
显然,在他的心里,这一战的凶险程度还要超过四行仓库。
冷锋这一招兵行险招真的是在刀尖上跳舞,哪怕是出现一丝纰漏,就将是上千人丢掉生命。
连上官云这种心智已经无比成熟坚韧的指挥官都是如此,更别说普通官兵了。
日军越来越多的涌出峡谷,就在峡谷出口挥舞着兵工铲挖掘战壕,和己方主力汇合被命令继续搜索前进的两个小分队数十名日军尖兵甚至已经抵达至中国军人们隐藏于密林阵地100米的位置。
就连他们低声带着几分轻松的交谈,钢盔上插满枯草藏于林间简易战壕内的士兵们都清晰可闻。
士兵们紧张的连呼吸都快停止了,脸就贴在冰冷的泥土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透过草丛的空隙死死盯着日本兵,紧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显得有些苍白。
可是,位于峡谷之尾的最高指挥官冷锋依旧没有命令发动进攻,哪怕一旁的通信兵正在低声给他汇报日军步兵距离:“100米!90米!”
冷锋依旧目光冰冷的看着前方,不为所动。
直到日军步兵已经进入阵地前50米,扫一眼手表已经是上午10时50分,冷锋才低沉的命令道:“命令各部,按照计划发起攻击!”
随着他的命令,三颗红色信号弹升入高空中。
4000米外刚刚骑上高头大马,被近2000人簇拥着缓缓向峡谷进发的大岛昌义的脸色猛然僵硬。
相对于这名日军指挥官内心疯狂嘶喊的MMP,他那些刚刚胜利走出峡谷松了一口气的麾下们,才是浑身上下都快石更了。
不是被寒冬的天气给冻硬了,而是要屎了。
这样的天儿,人一嗝屁,用不了半小时,就硬邦邦的。
“咻~~咻~~咻~~~”
迫击炮独有的啸叫声响彻谷口!
位于谷口的阻击部队打响的不是第一枪,而是第一炮!
继而,是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各种枪声。
那是冲锋枪、半自动步枪、驳壳枪、捷克式轻机枪、MG34重机枪组合出的声音,比在剧场大型交响乐团的演奏还要更激昂。
猝不及防之下,距离四行团军人仅百十米的日军步兵顿时人仰马翻,数十名日军连规避反应都没做出,就倒在血泊中颤抖着濒临死亡。
而更远点还在挥舞着单兵工兵铲构筑临时野战阵地的日军也没落到什么好,别说临时野战阵地不足半米深的单兵掩体没啥太大意义,其实就算是1.5米深的正规战壕也无法阻挡铺天盖地从空中掉下来的迫击炮炮弹四处乱飞的破片。
四行团各步兵营所属的炮兵连目前拥有的82迫击炮不多,基本都下发给了步兵连,但其装备的那两门博福斯双管80毫米榴迫炮绝对是步兵的噩梦。
不仅是其威力远大于迫击炮,其精准度更是误差仅有不到2米,几乎是指那儿打哪儿。
位于山梁上的4营炮兵连根本不需要这种级别的火炮来对付下方百米峡谷内的日军,所以榴迫炮这种大杀器都留在阻击阵地上。
4门榴迫炮在山岭上发出的怒吼惊天动地,一发炮弹的威力对于几乎没有掩体的日军来说,绝不亚于105榴弹炮。
短短30秒时间,日军都还没挖上几锹土的临时野战阵地上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如果说当初的第五师团是以维度差来吊打晋省的中国军队,那此刻四行团同样是以高一个维度的级别对日军在进行火力碾压,至少在由四行团主导的攻击前一分钟内是这样。
谷口的日军被打得抱头鼠窜,连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套句俗词,妥妥的溃不成军!
所谓帝国‘钢军’,在足够粗的大棒面前,钢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