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柳州接收了12门米国75毫米山炮和4000发炮弹的第10军炮兵营已经按计划抵达桂林中转,然后乘专列返回衡阳。
这个计划早已得到第9战区司令部批准并上报军政部,结果在桂林却出了幺蛾子。
驻扎桂林的炮兵第一旅竟然将该炮兵营给扣住了,要求他们就地转入该旅。
理由很奇葩,说衡阳就是个死地,绝不能让12门先进的山炮自寻死路,还不如加入该旅以备在桂省和攻克衡阳后的日军进行决战,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个炮兵第一旅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炮兵部队,他们原属于军政部直辖,4年前为加强各战区火力划归战区辖属,而炮兵第一旅的少将旅长就是第9战区的炮兵指挥官。
1942年炮兵第一旅抽调飞抵阿三国兰伽参加远征军序列整训,整训考核成绩名列参加整训的炮兵部队之冠,曾获史迪威将军叙功,在缅甸战场上更是战功卓着,1944年4月,刚刚奉调回国在桂省休整。
他们敢拦下第10军炮兵营,其背后除了有军政部大佬撑腰,还有米国人的影子。
事实上,就连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上将对中方要在衡阳与日军决战也很不看好,他认为以现在中方兵力部署,更适合在桂省和日军进行周旋,将2万精锐放在衡阳,极有可能导致2万精锐尽失,削弱了对抗日军的力量,得不偿失!
其实有他这样想法的远不止他一人,甚至是绝大多数将领的想法,或许包括那位总司令先生,在内心真实的世界里,也认为衡阳最多守3日或是4日吧!
比如,此时在湘桂铁路和粤汉铁路沿线的第四战区和第七战区,就驻扎着数个炮兵团,这些炮兵团火炮众多,弹足兵精,只是至今为止也没有那个高级将领出面将这些数日即可抵达衡阳的精锐炮兵调入衡阳,而是任由他们在那里晒太阳。
因为,在这些高级将领眼中,衡阳这种弹丸之地,本就守不了几天,犯不着为此大动干戈,不但于大局无补,反而白白损耗了宝贵的炮兵。
你看,大家都是揣着清醒装糊涂!
只是,他说服不了那位总司令,也说服不了可以通过劳拉和其联系的唐刀。
“知其不可而为之,曰仁人;知其不可而不为之,曰智士。唐刀不才,欲取仁而不智!”唐刀回复史迪威的电文别说史迪威不懂,连深谙中华文化的劳拉都查阅了好久的书籍。
等搞明白唐刀的意思,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个西方人,站在窗前凝视夜空良久。
“唐是我所见过的最智慧的中国人,但也是最固执的,太平洋战场我们已经占尽上风,最迟不过两年甚至是一年,战争就会胜利,倒在黎明到来之前的黑暗里,这值得吗?”史迪威摊开手,满脸无奈和不理解。
他自以为很了解中国人了,但这一刻依旧不懂他们。那位总司令的心思很好理解,衡阳是西南门户,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陪都在日军的兵锋威胁下,可唐刀和他那些麾下之军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呢?
第10军因为军令所迫还好说,但四行团可是个工兵团,而且后面还有洛克菲勒财团和他这个中国战区总参谋长撑腰,那位志大才疏的总司令先生也不会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情郎选择求仁得仁,或许会死于战火,劳拉原本应该满脸悲伤,但她却倚拦凝目夜空展颜而笑:“史迪威将军,您现在知道劳拉为何独独喜欢唐了吧!他就是中国的威廉.华莱士!”
在中国的古语里,没有比“知其不可而为之”更动人更悲壮的了,但动人心的不是文字,而是中国漫长历史长河中那些大师大家们,明知正确的主张处于劣势,正义的事业处于劣势,清醒的思想处于劣势,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还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必败的估计,挺身而出。
何谓英雄,这就是英雄!
翻阅西方文明史,或许也只有一个为自由而战的威廉.华莱士能勉强符合这个标准。
史迪威很为唐刀和四行团惋惜,但做为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必须得为衡阳失利后的系列作战考虑,那12门米国新式山炮全是米国捐助的装备,他自然不想这些白白损耗在衡阳,第一旅做为他曾经的麾下,在收到他的暗示后,自然很乐意将12门山炮和一个训练还不错的炮兵营官兵纳入到他们麾下。
有了他的撑腰,别说第10军的一众破口大骂的将领们无能为力,就是第9战区那位同样跳脚的薛姓上将也无可奈何。
唐刀也只能再次找上劳拉希望说服史迪威命令炮兵第一旅放行,但劳拉在夜间12点后的回电也只有‘抱歉’二字。
能在3年中就由一位准将晋升为四星上将的将军,岂会因为个人私情改变自己对涉及到数百万人生死级别战役的战略战术部署?
就此,第10军乃至第9战区以及唐刀的所有努力皆告失败。
炮兵第一旅用职权掌控着铁路交通,哪怕不用权限或武力干涉,光靠第10军炮兵营官兵们用肩扛手提,估摸着得用20几天才能抵达衡阳,那时候黄花菜估计都凉了,若不是出现奇迹,第10军炮兵营基本上只能在桂林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同袍们在衡阳和日本人拼命流光最后一滴血,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整不好,他们将是第10军剩下的唯二完整编制的部队。
不,或许当第10军两个主力步兵师主力尽丧,那个对第10军一直耿耿于怀的薛姓司令官有极大可能向上面提议撤军为师削去其军级编制。
炮兵营更是顺理成章的并入炮兵第一旅,第10军这支荣获‘泰山军’称号的步兵军瞬间烟消云散。
就连唐刀也深皱眉头认为这个拥有一定实力的炮兵营将没办法回归衡阳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再度转动。
溺水之人若是没有外部力量的施救,想活下来,唯有靠自己。
第10军炮兵营并没有就此坐以待毙,毕业于黄埔13期的少校营长张作详一纸御状告到了军委会:“自赴滇换装,至此已近三月,第10军袍泽莫不翘首而待,方军长常倚门而望,职与全营袍泽盼归衡阳,若如游子盼归。
尤以衡阳三面平川,一面临江,无险可据,军中火炮稀缺,袍泽无火力掩护,唯有以血肉之躯换取寇之炽烈炮火,每每思及于此,职与全营袍泽涕泪交集。
职如至建他旅,于公于私,均是则可旁贷。”
一封来自炮兵少校的电文,对于军委会这种最高级别的指挥机构来说,基本就是进垃圾桶的命,但神奇的是,这封电文竟然被中国军方的二号人物何部长看到了,大为感动。
衡阳现在是个啥情况,就是个瞎子也知道,那就是给自负骄傲犯下大错的薛某人填坑的地儿。在哪儿的,百分之八十就是个死字当头。
结果,一个小小炮兵营长竟如此有情有义,身处安全之地为了一众袍泽甘愿赴死,真的是忠勇可嘉。
于是,堂堂军政部部长亲自出面协调,在5月25日下午,炮兵第一旅终于放行,任由第10军炮兵营登车,预计2日后抵达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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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交通还算通畅,这或许也是此时衡阳守军唯一的优势!
日本第11军攻克潭州步兵损失甚微,但空中力量却损失巨大,虽然中国派遣军司令部还在尽力协调补充,可短期内无法对衡阳空域产生威胁。
为保障衡阳制空权,中国和米国可是再次投入了超过200架战机,近乎全天候在交通线周围巡逻。
不然,要是按照几年前日本战机全面占据空中优势的状况,正在疯狂向衡阳投喂物资的火车可是只能成为日本战机的活靶子,运走七八万衡阳城内的老弱妇幼也必成空谈。
眼瞅着炮兵营即将回归,唐刀盘了一下目前第10军所有火炮,开战之前可有4门野炮,16门山炮,炮弹的话炮兵营自带了4000发,加上那位答应给的各式炮弹2万发,炮弹应该是足够。
如果加上四行团炮兵营24门火炮,大口径火炮总计44门,勉强够用,现在缺的就是一个合格的炮兵指挥官。
原本唐刀下意识的就想选庞大海或是程铁首其中一人担任衡阳城内的炮兵指挥官,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守城的主力是第10军,四行团不过一个团级部队,白胜已经担任工程兵的二把手仅次于赵君麦之下了,炮兵最高指挥官再来一个,人家第10军方面就算不想说也得有人说怪话了。
他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团之长,而是一个战区的作战处长,绝不能凭自己喜好一言定之,还得考虑到友军的接受度。
那位自救成功的第10军炮兵营长张作详倒是一个人物,可作炮兵指挥官人选,只是等他们回来都得是两三天后了,时间已有些来不及。
现在城内的炮兵需要整合,并对衡阳周围的丘陵、山地、路口等目标和凡是可称为地标的建筑物详细测量,预先设定射击诸元,还要制成两万分之一的标点图,这样炮兵的效率将大大提高,尤其是城南和城西南的山地丘陵,必将成为中日两军炮兵攻击的重点,那些标点做得越细致,炮火就会越精准,杀伤力就会越强。
正在唐刀头疼还想找赵子立商量商量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告,说有一股炮兵援军部队赶到,带队的是第9战区督战官蔡汝霖。
唐刀一打听这位的来头,顿时喜上眉梢。
原来,这位叫蔡汝霖的陆军中校可也是个人物,他曾经担任过第10军预备10师的炮兵营长,而后被提拔为战区直属炮兵团副团长,其对火炮的指挥在整个第9战区都是极有名气的,只是不知怎么的竟然以督战官的身份来衡阳,还带来了一支炮兵部队。
既是战区派来的督战官,还是第10军的旧部,又拥有极高的炮兵指挥能力,这位可不是最佳的炮兵指挥官人选嘛。
唐刀当即亲自出城迎接!
只是,当唐刀看到自己在心中已经定下的衡阳战区炮兵指挥官后,略微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他手下有两个炮兵校官,程铁首个性火爆,庞大海绵里藏针,个性特质截然不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行军途中都是军容整洁,极为重视军容军貌,哪怕庞大海在战时打嗨了会脱去军服,亲自扛着炮弹给火炮上膛,那衬衣扣子也是扣得紧紧的,绝不轻易露出他一身肥肉。
用他的话说,指挥官就得有指挥官的样子,如果指挥官都衣容不整,上行下效之下,那大家伙儿不都光着膀子开干?土匪可不也这样嘛!
几年过去,成长的可不止唐刀一人,他的那帮老战友们也越来越有指挥官的模样了。
中国军人笔挺的腰杆和庄重整洁的军容从来不是样子货,那代表的就是一支军队的精气神!
唐刀看见这位督战官的时候,蔡汝霖正斜跨着三支中正式步枪,胸前从左到右挂着黄色子弹袋,从右到左挂着蓝色炒米袋,背后挂着望远镜等一堆乱七八糟的观通设备,手忙脚乱,满头大汗,那样子那里像个中校督战官,妥妥是个被临时抓差的民夫。
见到挂着上校军衔的唐刀过来,立刻抬手敬礼,只是身上装备太多,那个军礼敬的也是惨不忍睹。
“我是四行团团长唐刀,蔡督战官你这是......”唐刀一边还礼,一边裂开嘴温和的笑了。
“原来是唐团长,哎,不瞒唐团长您说,我这次来衡阳,可真是......”蔡汝霖当时眼泪差点儿就下来了。
与此同时,一阵‘咕咕’声音响起,哪怕是在还算嘈杂的军营,也是清晰无比。
“我和弟兄们已经有一昼夜没有吃东西了。”蔡汝霖脸狠狠一红,却是不加掩饰的说出实话。
“大雨,让炊事班给炮兵弟兄们准备吃的,不,立刻把牛肉罐头和速食军粮送过来。”唐刀立刻吩咐。“蔡兄你们有多少人?”
“我们有433人!都是我从炮三旅2团带过来的弟兄。”蔡汝霖连忙说道。
等蔡汝霖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罐罐头和一包速食军粮,听他细细讲述,唐刀这才知道这位是怎么当上督战官并带上一支炮兵从潭州附近跑到衡阳来的。
原来,这位中校副团长奉令带着两个迫击炮营在岳麓山侧翼布防,结果日军剑走偏锋,避开他们的攻击范围直攻岳麓山野炮阵地,再加上两个步兵师渡江时意外崩溃,岳麓山的步兵兵力不足,导致崩溃迅速。
蔡汝霖只能带着两个迫击炮营迅速向南转移,后来潭州失陷,无处可去的蔡汝霖开始还打算带着迫击炮营归建战区司令部,谁知好不容易联系上司令部后,司令部却给了他一个督战官的名头,命令他星夜赶往衡阳。
估计站在那位薛姓上将的角度,两个迫击炮营对于大型战场来说,没球得太大作用,但也算是他给衡阳守军的支持,向上可以应付军委会,对下也可以给第10军一些交待。
命令好下,但蔡汝霖和这帮炮兵们却是要跑断腿,他们400多号人总共携带了32门迫击炮和800发炮弹,却只有20匹驮马。
将近40多公斤重的炮身不算,光是那800发炮弹,一发炮弹重6斤,800发炮弹重4800斤,一箱炮弹5发,30斤,共需要160个木箱,一匹马最多驮250斤,就是8个木箱,26匹驮马又瘦弱,炮兵们怕把马累死,顶多放6个木箱,总共120个木箱用驮马运输,剩下的就得靠人力了。
一个迫击炮身和炮架需要4个人抬,分成三班的话,那就12个人,32门炮需要360人照顾,剩下就70多号人还要背上60个炮弹箱以及其他物资。
也怪不得蔡汝霖这个中校副团长身上都挂满了各种装备,中间幸好还搭乘了大半天的火车让他们节省了200里路,不这样他这个战区督战官和400多号炮兵以及32门迫击炮根本到不了衡阳。
就这,24小时还只是以少量炒米活命,那是从战场上带下来的仅有的一点粮食。
先不谈能力,光是这个态度和坚韧毅力,唐刀就知道,他没选错人。
一个不错的炮兵指挥官和32门迫击炮的意外加入,已经能让衡阳城内的炮火输出达到及格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