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是糖吗,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糖果!”
宿明城被一群小伙伴围在中间,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糖果,口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方形的糖果切面在阳光下的光泽就像是宝石一样,因为在手里攥了一会儿,一些裹着糖果的糯米纸已经有些『潮』化,附着在糖果表面,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这么大点的孩子不仅馋肉,还馋糖,可这个时候糖也是金贵的东西啊,最普通的黄蔗糖也被家人藏的严严实实的,偶尔家里来贵客了,才舍得舀一点泡杯糖水。
偶尔过年或是家里办喜事,大伙儿也会去供销社秤那种最便宜的散装糖,那些糖果远没有宿明城手里的好看,口味也少。
“老大,这是你爸从宁市带来的吗,这么漂亮一定很好吃吧?”
宿明城的某号小弟擦了擦嘴巴,眼神都快将他捧着糖果的那只手烧穿了。
“嗯,可好吃了。”
宿明城看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小脑袋仰的高高的。
这是他爸带回来的!
“橙『色』的是橘子味的,红『色』的是西瓜味的,青『色』的是苹果味的,白『色』的是盐水味的……”
昨天宿明城吃了橘子和西瓜味的果糖,这里还有好多口味是他没有尝过的,不过在出门前,他特地问了问爸爸,总不能等小弟问起来的时候,他这个大哥什么都不知道吧,当大哥也是要面子的。
“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们一口汤喝,这些糖每人都有份。”
他拍了拍胸脯,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又威猛,就像村里最有学识的那位老爷爷故事里的梁山好汉一样。
“真的吗,老大,你太好了!”
“哇,宿明城你好大方啊!”
人群哄的一声炸开了,那么好的糖果,竟然要分给他们吃吗。
“一个个来,都有都有。”
宿明城咧着嘴,两排牙齿又齐又白。
别说小孩子没有自尊心,前段时间他着实受了不少冤枉气,这会儿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人群中心,宿明城一扫之前的郁气,分糖果的时候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铁子也混在人群中,轮到他的时候,他低着头指着宿明城手里红颜『色』的糖果,压低声音说道。
“我要红的。”
他以为自己低着头宿明城就认不出他来了。
只见宿明城拿起那颗红亮亮的糖果,举着手递到他面前,不等他接过去,就将手收回去了。
“我说了要将这些糖果分给我的朋友,牛铁子,你是我朋友吗?”
宿明城护着糖果,傲娇地说道。
“不是,铁子上次还骂你呢,铁子她妈还和梅子姨吵架!”
“铁子坏,老是背地里说我们坏话,不能分糖果给他。”
大伙儿叽叽喳喳地议论到,牛铁子一看被戳穿了,涨红着脸举起握紧的拳头。
“怎么,还想打架呢?”
宿明城丝毫不怵。
“哼,你给我等着!”
牛铁子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眼神,放下一句狠话转身。
“是兄弟就跟我走!”
离开的时候,他还冲队伍后面喊了几声,那是在喊他的几个小弟,只是队伍依旧排地稳稳的,有几个小男孩低着头,避开了牛铁子的目光。
那可是糖果啊,村里办喜酒时才有机会抢到一两颗,还没有宿明城手里那颗漂亮,他们怎么舍得错过呢。
“哇——”
牛铁子终于忍不住了,捂着眼睛,哇哇哭着跑回了家。
“妈,给我钱。”
回到家里,他妈正在院子里锤洗夏天的薄被面。
“你要钱干嘛?”
村里偶尔会有货郎过来,有些疼孩子的家长愿意给孩子一分钱买点无花果干和山楂片吃。
“我也要去买糖果,分给小『毛』他们吃,他们吃了我的糖果,就不能和宿明城说话。”
铁子哭的好不凄惨,眼皮肿了不说,嗓子也有些哑了。
铁子妈懂了,大概就是宿家崽子在分糖果,唯独漏了她儿子,可偏偏不久前他们娘俩刚和蒋连梅娘俩闹不愉快呢,小孩子作出这种事,她都没脸去闹。
“好你个败家子,家里哪来的钱让你霍霍?你以为你妈是队长家的小姐,你爸是领工资的小学老师吗,还想从家里拿钱去买糖送人,你怎么不上天呢。”
铁子娘拽住儿子的胳膊,拿着捶打被面的木棍冲着他的屁股揍了好几下,把对蒋连梅的嫉妒全都发泄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又气又痛,铁子的哭嚎声顿时更加响亮了。
宿明城听着那久久不停的哭嚎声,顿觉心满意足,这哭声可比糖果好吃多了。
******
等到太阳快落山了,家家户户院子外响起了呼唤各家娃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宿明城才恋恋不舍地告别自己的小伙伴,回味着今天的高光时刻,慢悠悠的朝家走去。
“哥哥哇。”
宿明媚蹲在篱笆栅栏边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正在挖土玩呢,看到哥哥回来,高兴地站起来,迈着小短腿走到他身边要抱抱。
“小花猫。”
宿明城用衣袖给妹妹抹了抹脸,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泥巴点子。
“给。”
擦完脸,还往妹妹嘴里塞了块糖果。
“含着吃,别咽下去知道吗?”
宿明城『摸』了『摸』口袋,还有些鼓鼓的,里面剩了七颗水果糖。
他还是比他爸会过日子,剩下那么多糖果,足够他和妹妹美很久呢。
“呜呜。”
宿明媚感受着口腔里化开的浓浓橙香味,小脑袋用力点点,像小鸡啄米似的。
两个大拇指甲盖大的糖果对于她这么大的小不点来说还是有点大,含进嘴巴里后连舌头都转不开了,只能含糊着呜呜两声,短短的小手捂住嘴巴,怕口水流出来。
“回来了。”
宿明城也久费力抱着妹妹走了两步,然后就因为抱不动,将妹妹放下,改成牵着她的手回屋,不等他跨过门槛,一个高大的人影就走了出来,还挡住了屋里照出来的煤油灯光。
宿明城仰起脑袋,因为那个深夜背着光,面孔阴沉沉的,他想起了村尾小庙未被砸毁前里面的一具阎王塑像。
宿明城打了个激灵,再仔细一瞅,哦,是他爸。
奇怪了,他爸怎么看上去像阎王呢?宿明城『摸』『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的视线慢慢往下,看到了他把手里拿着的几本作业簿上。
糟糕!
身体慢慢僵硬住,他都忘了这一茬了。
宿明城有些急了,除了二十道算术题还有一篇作文要写呢,他写字慢,一百二十个字的周记起码得写三四个小时。
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天『色』,他瘪着嘴都快哭了。
“爸爸是老师,你作为爸爸的孩子,更要以身作则,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所有任务,你放心,今天晚上爸爸陪你一起把这些作业做完。”
宿傲白蹲下身,将手里几本练习本交到儿子的手里,心中感叹,这个年代孩子们的作业还是少了一点啊,不过等高考恢复后,教育情况应该会改善很多,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之类的神书早日出现了。
看着欲哭无泪的儿子,宿傲白心中暗爽,果然当爸爸才是坠棒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爸爸会和妈妈说好,以后只有你完成了所有任务,才能给你糖果和其他零食吃,你是哥哥,也要给妹妹做榜样对不对,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说着,宿傲白将手伸进儿子的口袋里,掏出了剩下的六颗糖果,还有一颗正在闺女的嘴巴里嘬着呢。
这下宿明城真的想哭了。
爸爸!你是阎王吗!
他嚅了嚅嘴唇,最后还是没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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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宿傲白就从岳丈家借来了自行车,然后抱着『迷』『迷』糊糊喝了碗糊涂粥,依旧半睡半醒的儿子坐上了后车座。
“抱紧了。”
大长腿跨过自行车前的横杠,将身后的两只小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冷风一吹,宿明城清醒了不少。
昨天宿明城比平日里晚睡两三个小时,因此早上五点半被从床上挖起来时,眼睛有都有些睁不开。
这一次也算让他张点记『性』了,以后坚决不敢将作业拖到太晚才开始写。
“宿老师,又开始带着你儿子去上学啦!”
“诶呀,宿老师,你们父子俩这样真好,一个去教书,一个去念书,还能做个伴呢。”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熟人,宿傲白也好几次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宿老师。”
“宿老师早上好,你从老家回来啦,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啦。”
公社里认识原身的人还不少,在经过别的大队时,还有一些学生家长认出他来,笑着冲他问好。
这大摇大摆骑着自行车绕了一个大圈子,恐怕要不了多久,整个公社都知道他回来的事了。
从第一个打招呼的人出现时,宿明城就打起了精神,乖巧地坐在后车座上,看到一个人就喊叔叔阿姨,阿伯婆婆,小手将爸爸的腰搂地紧紧的,恨不得将父子二字写在脸上。
“爸爸,等会儿你骑进去,把我送到教室门口好不好。”
宿明城知道他爸今天还不回学校上课,等将他送到后,就会去县城办事。
他的小脑瓜子动的很快,想着他爸就算不去上课,最好也能将他送到教室门口,倒不是不愿意走大门到教室那二十多步路,而是想要更多同学看看,他爸回来了。
开学后他爸迟迟没有回去上课,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也有不少议论,早就有人跑到他面前来问他,他爸是不是不回来了。
“行吧!”
宿傲白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宿明城搂着爸爸的腰,一路来到了教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