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慕时欢定定地望着他。
忽地,她笑了。
“厉憬衍,”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讽甚至是恼怒,“又想玩儿什么把戏?现在你是不是很得意呢,觉得我很好骗?又被你骗了四天?”
这几天克制的某些情绪终于爆,她冷笑:“什么陪你最后四天就答应离婚,玩儿我呢?看着我满怀期待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慕时欢蠢透了?”
“嗯?”
“没有。”厉憬衍面色不变。
慕时欢却是不信,他的一声否认,再次点燃了她的怒意。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再谈的,”睨了眼他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她字字冷淡甚至于透着狠戾,“那就法庭上见吧。”
她说着就要走,再也不管。
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你并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你的记忆是缺失的。”
突然冷不丁的一句钻入耳中。
慕时欢神色凛冽。
那么明显。
包括她对他的厌恶。
厉憬衍只当没有察觉:“没有骗你,在我把该说的说完了,离婚协议书就会给你,你签字,明早我们就去民政局。”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无假,他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了她。
慕时欢却是没动。
见状,厉憬衍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再起身,他对上她的眸子,平静地说:“你应该记得,我们也曾讨论过,你失忆过两次,一次是被你父亲慕景州带回慕家前的记忆,也就是你的过去,你不知。”
“第二次,是你我结婚后,你消失两年,再见面你出现在唐遇的拍卖会上,那时你不认识我,不认识所有人,缺失了所有记忆,记得的只是你一直生活在道观,和你的师父小师兄生活在一起。”
“这些,还记得吗?”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他问。
慕时欢没有回答。
厉憬衍丝毫不意外。
“一年前你出事,元旦那天你重新回到江城,你恢复了第一次失踪前的记忆,可我们后来在一起的两个月,有一些事你却重新不记得了,我有没有说错?”
他的眼神沉暗,字字冷静清晰。
可慕时欢讨厌他的眼神。
“那又怎么样?”她嘲讽,毫不客气地在他心上戳着刀,“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太过痛苦,全都是你编织的谎言,我不忘难道还要铭记在心?”
她顿了顿。
“厉憬衍,你以为你是什么?”
厉憬衍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她的眼睛继续:“当初你出事前,你来公司找我,你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在这之间,你提及了有次我情绪不对,你想哄我陪在我身边,但我……”
喉间艰涩,剩下的话厉憬衍终究没说出口。
“我情绪不对的事,还记得吗?”他问。
“不记得。”慕时欢冷嘲热讽否认。
厉憬衍知道她在说谎。
“好,不记得,那我替你回忆,”没有等她说话,他直接说,“情绪不对那天,我们一起吃牛排,本来一切都好,但在我去了洗手间,接了个电话后……就是那个电话,出了事。”
“你曾以为是公司压力,因为厉家丑闻刚刚生不久,现在我告诉你,不是。”
终于说到了这一点,哪怕几天前就有了心理
准备,早就告诉自己要平静,可真的再要说出来时,厉憬衍的心还是无以复加的沉闷。
钝痛悄然蔓延。
“电话不是公司打来的,是修寒。”他说,看起来很冷静面色不变,可他的心脏已很疼,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似的。
“他告诉我,我们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我带你在他的医院做了全身检查,还记得吗?”
慕时欢条件反射地想要否认,然而在对上男人幽沉至极的双眸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她竟觉得浑身闷,喉咙更是被什么堵住似的不出声音。
很奇怪。
而且,她竟有种难以形容的心慌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不能生的事即将被揭开一样。
甚至,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声音在蛊惑她逃离。
她说不出话。
下一瞬……
一样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是男人从离婚协议书下面抽出来的另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这是报告。”
慕时欢死死盯着,双手垂落在身侧紧握成了拳,没动。
她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
刚刚那种不安的,甚至是害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有什么呼之欲出。
厉憬衍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嗓音喑哑:“就是这份报告,让我一时难以接受,甚至对你生出了恨意,无法面对,于是选择冷淡。”
喉间更艰涩了,喉咙口更是难受到了极致。
他望着她:“那天我在公司抽了很多烟,之后开车去了落英山赛车,那晚我记得贺二也在,他应该认出了我,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他。”
胸口窒闷的感觉愈强烈,厉憬衍喉结滚了滚。
“从那离开后,在一个三岔路口出了事,差点撞上了那个叫路雨的女人,路雨……就是你最开始回到江城绑架你的那人的情人。”
“再后来,我回来了,你……想哄我,一直陪着我。”最后,他说,“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当然记得。
“你到底想说什么?”终是没忍住,她有些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句。
仍是那份文件递到了她眼前。
“这里,就是答案。”手背经脉隐约跳跃,厉憬衍字字沉哑到难以形容,浑身的神经都在这一刻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绷断。
慕时欢望着他,情绪终是不受控制失控。
双拳紧了又紧,她的双眸隐约猩红。
她仍是没接。
厉憬衍知道,有些话必须由他来说,已说了这么多,再多说一句也是应该。
唇角撩起,他望着她的眸,一字一顿异常清晰地说:“你生过孩子,在大约二十岁时,在被慕景州带回慕家之前。”
“啪——”
一声清脆声响,是她的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她的贝齿死死地咬着唇,看他的眼中充满浓厚到仿佛永远无法消散的恨意。
“你胡说什么?!”脑子嗡嗡作响混乱,慕时欢厉声质问。
她的声音是微微颤的,但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但厉憬衍感受得分明。
薄唇抿得很紧,几乎成一条直线,厉憬衍望着她,再递给她报告:“当初盛庭医院的医生被人收买过,
为了以防万一,在修寒医院的检查分为了三份,三处地方检查,每一处都是修寒最信任的人盯着,留在医院的那份是他从头到尾自己亲自检查,绝不会有错。”
慕时欢呼吸愈得急促,已然是紊乱。
她的脸很白,没有血色。
她死死地盯着他,说不出话。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厉总,唐总到了。”是高一的声音。
而后,慕时欢听到了熟悉的唐遇声音。
“你找我?”
厉憬衍掀眸:“嗯。”
视线对视的刹那,唐遇便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虽然掩饰得极好,虽然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来,但他就是捕捉到了。
何况,自从一年前那件事后,老厉几乎和他没有交流。
“什么事?”他问完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背对着他的慕时欢。
他皱了皱眉。
怎么慕时欢也有些不对劲?
“怎么……”
“那次,在修寒办公室,你也在场,看到了她的检查报告,知道了那件事,对吗?”
唐遇瞳孔微缩。
这一下,他明白了。
“是。”他点头。
想了想,他走近了些,走到两人中间,好让慕时欢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那天我是带明滢去找修寒看病,”他看着慕时欢哑声说,“在我之前老厉还没到,我现了修寒的不对劲,猜测是老厉出了事,但修寒没有回答我,直到老厉来了,要修寒把报告给他。”
回忆着那日的画面,最清晰不过的仍然是老厉当时的失控神情。
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慕时欢的脸色更难看了。
唐遇看在眼中,继续:“就是那时,我知道了你怀孕生过孩子的事,不瞒你说,从你出现我便厌恶你,这一点圈子里是个人都知道,但那一刻,是我最痛恨你的时刻。”
“我问老厉,知不知道一个女人二十岁生下孩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爱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爱惨了。我还问他,死心了吗,还是仍要和你在一起,当你孩子的……便宜爹?”
每一句,如今再说出来仍是艰难。
“自那以后,我更厌恶你,我始终觉得你说祸害,最开始你缠着老厉爱得莫名其妙,后来再出现在他身边……我想让你们分开。”
唐遇的声音也是喑哑的。
他克制着情绪:“我明白,这不是一年前我伤害你,间接害你出事的借口,我不会给自己洗白。我想说的是,正是因为这事,更加坚定了我要你离开的决心,我心想,老厉狠不下下,那我来替他做决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你毁了。”
“那时我想,你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会想起那个你爱惨了的男人,那么,那时老厉怎么办?”
慕时欢的双眸已经红的像是充血一样。
唐遇看在眼中,说出最后的话:“我没必要骗你,如果你不信老厉,不信我,也不信修寒,你可以找一家自己信任的医院检查。”
这话说完,他看向了厉憬衍。
但厉憬衍没看他,仍望着慕时欢,视线一秒都不曾移开。
“我先去外面,有事再叫我。”他说,说完便转身离开。
很快,偌大的客厅里重新只剩下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