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轿车在黑夜里穿梭, 五彩斑斓的浮光掠影晃过车窗, 如同转动的万花筒世界。
空气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贺知瑾眼梢眯起来, 同样通过窄小的后视镜,他看到苏乔白的澄澈的皮肤,薄薄的眼皮轻抖着,浅茸茸的睫『毛』一颤一颤,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
风投行业里有个心理学上的词, 叫做“沉没成本”,投资人手里的基金股票一旦开始亏损, 为了挽回损失, 坚信自己的投资能力, 投资人会不断加仓,不断付出,往往随之而来的结果更为糟糕。
他从来不会被这个法则左右,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刻快刀斩『乱』麻, 重新选择标的, 这来源于他骨子里的理智, 但在感情上, 他却被“沉没成本”套的牢牢的。
苏乔就像一根玫瑰刺,扎进他心口时,排斥,疼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刺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想要连根带梢的拔-出-来,没那么容易。
苏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只手轻轻『揉』搓着脸颊,听见贺知瑾说原谅他,反倒没有如释负重,愧疚的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他,“其实吧……”
我也不是故意的。
苏母说他是“三不沾”,从小不管做错了什么,先把自己摘出去,总有百般理由为自己辩解,可现在,他能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日子过的太好了,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磕着碰着都能让苏家人围着他团团转,挨那个女人两个耳光是他无法释怀的事,要是旁人,他千方百计的要讨回债来,可那是贺知瑾的母亲,贺知瑾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去报复。
他又年轻,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很伟大,现在回头看看,一片狼藉。
“其实什么?”贺知瑾声音浸润的伏特加后的低哑。
苏乔摇摇头,扬扬唇角,“没什么,谢谢你原谅我。”
贺知瑾微怔,苏乔变的很不一样了,他记忆里的苏乔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苏乔是理直气壮的,持宠而娇,脾气直来直去,从来不会和人说客套话,假客气都懒得敷衍,普天之下就他高高在上。
可现在,苏乔怒气转变成的小心翼翼的发泄,他的小朋友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和人交际留一线,学会了考虑再三,不再凭着一股脑热情说话做事。
他的小朋友飞快的长大了。
贺知瑾却觉得不痛快了。
“你住那个酒店?”苏乔才起来这茬。
贺知瑾『揉』着额角的手微顿,“我在郊区。”
苏乔愉快的决定,“那太远了,你在我住的酒店开个房吧。”
“我身份证在郊区。”
苏乔朝着他看一眼,艰难的犹豫一下,“那你睡我房间。”他要真不愿意,贺知瑾也不可能来强的吧?
午夜酒店人烟稀少,大厅金黄灯光明晃晃的,前台趴在柜台打瞌睡,两人肩并肩,一同朝电梯走去。
大厅一侧的休息区,一个男人叼着烟,“老徐,你看是你们剧组那个男主吧?”
苏乔的身材太好认了,那头标志『性』的小卷『毛』,根本不可能认错。
“还真是。”徐导『色』『迷』『迷』的盯着看,这腰这腿,能馋掉人的命。
“旁边那个男的是谁?”
“不认识。”徐导只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穿着西装背心,白衬衣,直阔的西装裤,进电梯时揽住了苏乔的肩膀,看上去关系很好。
男人嘿嘿笑笑,“这么晚去房间,你说他俩干啥啊?”
徐导搓搓手,跟着嘿嘿的笑,苏乔还真是看不出来是这种人。
剧组为苏乔准备的房间是套房,柔软的大圆床,铺着灰『色』的地毯,围绕房间一圈的落地窗,夜晚杭城璀璨的夜景一览无余。
苏乔一身从舞池里带来的烟味,他迫不及待的解了外套,扎进浴室,把自己清理干净。
贺知瑾摁了墙上的按钮,白『色』纱帘缓缓合并,隔绝开繁闹的都市,他抱着手臂,慢慢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床上的被子团在一起,床单折折皱皱,一看就是苏乔睡懒觉起来的。
贺知瑾拉开衣柜,衣架上歪歪斜斜挂着帽衫,棒球服,t恤,衣柜的抽屉里扔着几条纯白『色』的内裤,一抹花『色』显眼,贺知瑾伸手翻了翻,手指勾出那条内裤,内裤后面印着肥肥的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他眉梢一弯,无声的笑了。
苏乔的房间和他记忆中一样,东西到处『乱』扔,别人碰不得,一碰苏乔就找不见自个儿的东西了。
床头柜上撇着『药』膏,已经用了一小管,贺知瑾拿起来看了看,喉结在脖颈下剧烈的滚了滚,一阵燥热,想到苏乔是如何爬在这张床上,分开膝给自己上『药』的情景,多诱人。
几秒后,他『舔』『舔』嘴唇,深眯着眼睛,捏了捏喉咙的皮肤,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拿起苏乔翻的卷页的剧本,分散一下注意力。
苏乔演戏用心,在剧本上涂满的各『色』荧光笔标注,黑『色』的圆珠笔在角落细心的写上备注,几乎每一场戏照顾的面面俱到。
他修白的手指一行行看下来,嘴角的浅浅的笑意逐渐加深,直到明天最新拍的一场戏。
[时间:20xx年x月
地点:xx民宿房间
人物:陶陶,甘甜
事件:甘甜打算向陶陶献出自己的第一次。
甘甜:陶陶,我是真的喜欢你。[解开外套]
陶陶:(闭上眼睛)你把衣服穿好。
甘甜:(向前走)你不想要我吗?
陶陶:(后退,碰至墙壁)小姑娘,我不是陶陶。
甘甜:(贴上去,诱『惑』『摸』他的脸),你在说什么胡话
……]
备注:拍这场戏之前如果有需求,要在[手绘鸡头图案]上贴胶布,避免尴尬。
贺知瑾笑容烟消云散,盯着苏乔画的卡通图案看了几秒,玩味的挑了挑眉,有意思。
苏乔洗了半个小时,把一身臭味冲的干干净净,换上舒适的睡衣,边擦头发,边走了出来,贺知瑾倚倚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半曲,似醒非醒,百无聊赖的拿着一卷透明胶布把玩。
“头还疼吗?”苏乔看着他,黑『色』的西装背心双排扣敞开,白『色』的衬衫衣领压在他脸颊下,轻微翘起一个弧度,这副模样削弱了他身上冷硬的精英气质,有种难得的随和。
贺知瑾抬起眼,放下手里的胶布,捏了捏鼻梁,“好多了。”
苏乔放心了,走过去点点他的西装背心,“你把这个脱了。”穿着睡觉不难受吗?
贺知瑾漆黑的眼睛微眯,握着他的手腕,看着洗的水灵灵的苏乔,“你想要?”
“我要你这衣服干嘛?”苏乔说完,撞上贺知瑾直勾勾的眼神,才意识到,这个想要指的是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抽出手腕,假装非常严肃的模样,“你喝多了。”说完往饮水机的方向走,打算去接杯水,刚迈出一步,被贺知瑾突然伸展的腿绊了一下,没有一点准备,身体失衡,猛的跌在了贺知瑾的这个人肉垫上。
“你干吗?”苏乔脸对着胸口,闻到了酒气,皱皱眉。
贺知瑾“嘶”了一口,修长的手指卡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视线描绘着他皎白的脸,草莓似的嘴唇,一手在苏乔后脑轻轻抚『摸』,低下头凑到苏乔耳边,沙哑的声音裹挟着温柔,“乔乔,我想和以前一样,完全拥有你。”
看看,学霸说我想睡你都说的那么隐晦,苏乔又不笨,心里亮的和明镜似的,“我明天还要拍戏,不方便。”
吃一堑长一智,要真滚一起,他明天得躺床上躺半天,何况,他还没捋清他们两个关系。
贺知瑾呼吸微顿,轻柔的碰了碰他温软的嘴唇,随即眷恋亲了他的下巴,像在品尝甜点一样,细碎又仔细品尝他的嘴唇和脖颈,这个纯熟的亲法让苏乔手脚发软,再这样下去要重蹈覆辙,他伸手挡住了贺知瑾薄薄嘴唇,“不要,我明天要拍戏。”
“好。”贺知瑾身子后撤,漫不经心向下瞥了一眼,苏乔穿的睡裤平整,没有任何反应,他松了一口气,起身去洗澡。
笨死了,那个地方贴胶布,撕的时候有苏乔还不得疼哭了。
贺知瑾不担心苏乔对女孩子有什么想法,苏乔喜不喜欢女孩子,他早的『摸』的一清二楚。
天刚蒙蒙亮,苏乔起床开车去剧组开工,不知道撞了什么瘟神,昨天还好好的徐导看着他横眉竖眼。
他和汪盈扮演的甘甜一场简单的戏,连续ng了10次,一大早上的时光什么都没拍出来。
“你们两演的这是什么?有没有一点状态!”徐导坐在监视器后,拿着大喇叭,怒吼的声音扩散在整个片场。
汪盈都快吓哭了,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徐导,我们演的什么地方的不对?”
苏乔也很纳闷,照着剧本上演,没问题啊?
徐导高深莫测的看一眼他们两,摆摆手,“没有状态,这么一大帮人陪你们两个耗,你们两个好意思吗!”
“再来一次!”
再来的不止一次,这场戏前前后后ng了二十一次,创下业界的崭新的ng记录,一直拍的晚上,汪盈的眼睛哭的红肿,精神状态萎靡,苏乔嗓子沙哑,站了一整天腰酸背痛,终于勉强的通过了。
“大家都别急着走。”徐导叫住了准备收工的众人,兴高采烈的宣布:“今天我们投资商请大家吃饭,都精神点!”
片场响起一片哀嚎,有人问道:“徐导,那个投资商啊?”
徐导得意洋洋的说:“莱姆娱乐的金总监大驾光临,都给我长点眼『色』。”
莱姆娱乐在业内久负盛名,公司产业链宏大,储蓄的大ip的版权数之不尽,能搭上莱姆娱乐这辆云霄飞车,后半辈子不愁没戏拍。
徐导说完看了恹恹的苏乔,笑眯眯的,“小乔和汪盈也跟着一起去,你们两懂事点,陪金总监喝喝酒,玩一玩。”
“我不会喝酒。”苏乔皱皱眉,清澈的嗓子沙哑的砂纸磨过一样。
徐导打量一边苏乔,皮笑肉不笑的说:“不会喝酒,你就把金总监陪好了,多尽点心,知道吗?”
他口中莱姆娱乐的金总监,若是听到这番言辞,恨不得亲手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