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没想到会从林清寒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询问, 这些年, 先生一直忙于工作，从来不会过问家里的事，所以现在, 先生是从哪里知道了一些什么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
这都是好事。
至少先生开始关心起夫人了。
她早就为夫人这些年所受的苦感到心疼了, 现在听人起了这个头，就跟话匣子被人打开了似的，一股脑的全都跟了说了出来。
“这三年, 夫人其实也就最开始的时候开心过。”
“她没多少朋友, 除了纪小姐偶尔过来陪她之外，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等您回来......您平时工作忙, 回来都不定时, 她怕打扰您工作也不敢总是打电话给您。”
“有时候家里做好晚饭, 都是热了好几次，确定您不回来了，夫人才开始吃。”
越说，李阿姨脸上的心疼就越发浓重,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前两年, 夫人也只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看着孤独了一些，自从姑太太来了家里后，她......”
听她说起姑姑。
林清寒剑眉微皱，声音也跟着沉了一些, “她什么？”
李阿姨闻言是看了林清寒一眼，然后才轻声说道：“姑太太本来就不喜欢夫人，您在的时候，她还会顾忌着一些，只要您不在家，她对夫人从来都是冷嘲热讽的。”
“她总说夫人生不出孩子，说她没用，这些话传到外头，连带着其他人对夫人也都是议论纷纷。”
“就连上次她请苏小姐来家里，都是打着把苏小姐的房间安排在您和夫人旁边的主意，甚至还指使夫人帮苏小姐收拾房间。”
......
李阿姨说得这些。
林清寒一点都不知道，温软从来没跟他说起过这些事，有时候他随口问起，她也只是笑着和他说“没事”。
耳边是李阿姨絮絮叨叨继续说着，而他的眼前却突然显现出之前在纪家的时候，温软和他说的说那些话——
她红着眼眶，哑着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悲愤，看着他说，“我们结婚三年，1100多天的日子，我们曾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可你却抽不出一次的时间和我好好的，推心置腹的聊过。”
“你总是太忙，总是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你尝试了解过我的生活吗，你尝试了解过这三年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就像是整个身体都置身在冰窖之中。
怎么会这样？林清寒不明白。
姑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十分慈善的，外头那些人就更加不用说了，哪一次他和温软出去参加宴会，他们不是恭恭敬敬的？
摆在客厅里的种滴滴答答敲过，最后梆的一声——
林清寒从那些难以置信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他哑着声音开口，“为什么不跟我说？”
就算温软不说。
为什么其他人也是这样？
“我不止一次想和您说，但是夫人......”李阿姨顿了顿，轻轻叹气，“夫人说您工作已经很累了，没必要再让你『操』心家里的事。”
“先生。”
李阿姨看着他，喊了一声，“这三年，夫人过得真的很不容易，她以前多爱笑啊，谁见了不喜欢？可这三年，也只有您回来的时候，她才看着高兴一些。”
林清寒削薄的唇微颤，他闭着眼睛，眼前就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许多温软的身影。
她最开始嫁给他的时候，脸上是明媚灿烂的笑容，她最喜欢缠着他，要和他十指相扣走在路上，早上晚上都要向他索要亲吻。
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可后来呢？
他都快忘了上一次她那样灿烂的笑是什么时候了，也忘记上一次她那样旁若无人与他十指相扣是什么时候了。
滴滴答答，是分钟和秒钟转动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才传出林清寒喑哑的声音，“......我知道了。”他没再看李阿姨，转过身朝楼上走去，走得时候脚步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了。
“先生！”
李阿姨忙走了过去，伸出手，似是想扶住人。
“我没事。”林清寒手撑在扶梯上，没让人扶，他垂着眼，头顶吊灯折『射』下来的光恰好打在他那双长长的睫『毛』上，在他犹如白玉般的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要往楼上走得时候。
他突然停下脚步，冷着嗓音，留下一句，“你明天，帮我做一件事。”
......
林秀娥昨晚打牌打到半夜才回家，今早睡到快十一点才醒。
她现在在林家过惯了舒坦日子，出去也因为是林清寒姑姑的身份被人捧着，就连打牌也总有人让着她，想到昨天她那几个牌友一边故意让她赢，一边说着想把自己家的女儿介绍给清寒。
她其实是看不上那几户人家的。
比起纪家、李家、苏家......那几户人家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不过搭桥引线就能收到不少礼物的好事，她自然是不介意的，反正清寒肯定是不会看上她们的，她就帮着提几句，等过几天再请她们来家里坐坐，让清寒出个面就是。
越想。
越满意。
林秀娥一边起床，一边想着今天是先去做美容，还是先找人去逛街，门就被人打开了。
什么情况？林秀娥皱着眉看过去，看到李阿姨领着一群佣人站在门口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去，连带着声音也沉沉的，“谁让你们不敲门就进来的？！”
“刚才已经有人敲过门了，可能姑太太睡得沉，没听到。”李阿姨回答得不卑不亢。
林秀娥不满李阿姨这个态度，但她是林家的老人，就连林清寒也十分尊重她，她也只能撇嘴起来，“什么事啊？领着这么多人上来，没看到我刚起来吗？”
说完。
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问道，“早饭都准备好了没有？”
李阿姨：“回您的话，早饭都准备好了，您换好衣服就能下楼吃了。”
这还像个样子。
林秀娥满意了，刚想让人去衣橱间给她找衣服，那边李阿姨却已经吩咐人，“好了，你们可以进去收拾了，手脚仔细点，先生说了，姑太太到底也是林家的人，允许她把这一年置办的东西都带走，你们可别给碰坏了。”
“是！”
几个女佣应了一声，直接进了屋子，又是收拾衣服，又是收拾首饰珠宝，林秀娥看着这幅阵仗都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啊？
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她这一时半会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终于变了脸，上前阻拦，“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碰我的东西，都给我放下！”
她走过去想阻拦，可谁也没有理会她。
李阿姨更是轻飘飘的拦了她一把，语气淡淡的说道：“姑太太，您还是先下楼吃早饭吧，您放心，属于您的东西一件都不会少。”
“等收拾好了，就会有人带您上飞机。”
什么意思？上飞机，什么飞机？谁会带她走？她要去哪里？
不对！
这是她家！
她哪里都不去！
就像疯了一样，她扑过去，想阻拦她们，可林秀娥女士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拦得住干粗活出生的女佣？李阿姨看着她这幅样子，皱了皱眉，嫌她太闹腾又招了两个女佣过来，“你们过来，把姑太太扶下去。”
“李素珍！”
林秀娥被人挟持，涨红着脸骂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林家的一条狗，还真把自己当林家人了？！你最好现在就跟我解释清楚，要不然等清寒回来，看我......”
“要是没有先生的吩咐，我怎么敢这么做呢？”
李阿姨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见她脸『色』发白还十分体贴的补充一句，“先生说了，您身体不好，临市空气差，不利于您休养，特地给您在英国买了一个庄园，以后您就在英国好生休养吧。”
“您的移民手续很快就会办下来，您以后呐，就好好待在英国休养吧。”
什，什么？
这是清寒吩咐的，这，这怎么可能？
林秀娥连挣扎都忘记了，脸上愤怒的表情转为震惊，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响才讷讷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清寒怎么会下这样的决定？”
李阿姨看着她，本来是不想说的，不过看她这幅样子，还是撇嘴道：“姑太太难道都忘了，您这些年是怎么对夫人的？”
说完，她也没再搭理林秀娥，冲那几个女佣发话，“好了，把姑太太带下去吧。”
“是！”
林秀娥被两个女佣似搀扶似挟持的带到楼下，神『色』『迷』茫的连挣扎的动作都没了。
所以清寒这么做就是因为她曾经苛待了温软？可，可他不是不喜欢温软吗？两个人都走到离婚这一步了，为什么现在又要替她出头了？
李阿姨东西收拾的很快。
她把属于林秀娥的东西全部装进了箱子里，等她下楼的时候，林秀娥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又开始闹了起来，一个劲地哭嚷道：“我不去，我是清寒的姑姑，他不能这么对我！”
“给我手机，我要给清寒打电话！”
“他从小死了爹妈，是谁照顾他长大的，他不能这么没良心！”
她才不去那个什么英国庄园，等她真的到了英国，就算有人伺候她，怎么可能像待在临市这么舒服？她在临市，走哪都是被人捧着的，等去了英国，谁认识她？
打死她都不去！
李阿姨看她这幅撒泼打滚的样子，比起外头那些泼『妇』也好不了多少了，她皱了皱眉，直接走上前抢白道：“姑太太，做人要讲良心的，先生从小是没了父母，可您照顾他什么了？”
“您那会交了男友，三天两头不回家，把老先生气得要死，您说对先生好，也不过是想到先生的时候给买几件衣服，买点吃的。”
“先生体恤您是长辈，又离了婚。”
“您说想回林家，先生也同意了，每个月还特地从自己账户给您匀那么一大笔零花钱，您说先生没良心，您还有没有心？！您但凡对夫人好些，别总是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林秀娥被说得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
李阿姨本来还想好好骂人一通，眼见李则派来的两个保镖进来了，也懒得和林秀娥再费口舌，直接和他们说，“都准备好了，你们可以送姑太太过去了。”
“是。”
......
林氏集团。
李则接了李阿姨打来的电话，等挂完后，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等到里面喊了一声“进来”，他才走进去和人禀道：“boss，姑太太已经被人送上飞机了，她去的路上还在挣扎，说要给您和老先生打电话。”
林清寒头也没抬，批着合同，淡淡道：“随她去。”
“是。”李则应了一声，想起另一件事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以前财务定期会给姑太太打一笔钱，用作她平时的开销，以后......”
“停了。”
“......是。”
没想到boss会这么绝情，李则也不敢多说，他轻轻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之后。
林清寒是又批阅了一会合同才放下手中的钢笔，他站起身，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正午的阳光很好，他打开手机微博，翻到唯一关注的那个人。
她发了新的微博。
是午后坐在课堂上课的样子，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侧过头，处于逆光处的脸笑得十分明媚。
林清寒捏着手机的手一顿，微微低垂着的眼睫也轻轻抖动了下。
有一件事，李阿姨说错了。
自从离开他之后，她脸上那种灿烂的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