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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决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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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律奖钢琴组最后一轮的决赛是自选协奏曲。协奏曲, 顾名思义就是以一种主乐器为中心,其他乐队协同它一起演奏。主乐器可以是小提,也可以是钢琴或长笛等等。主办方特意请来了十分优秀的乐队予以配合, 场面热烈盛大。但对没有乐队经验的演奏者来说, 却不那么容易。

祝微星提前和他们合排过一两次, 效果马马虎虎。这可不是他一个人弹得好就行的,跟团得打配合,即便他再优秀,这些年缺乏的经验也没法立时用天赋去弥补。

好在那指挥很不错, 像知道祝微星没什么舞台历练,时不时给他投来眼神示意, 告诉他乐队进场的节点, 给了祝微星不少信心。

尽管祝微星很努力的学习,但正式比赛时,他这样的小嫩鸡, 多少缺了优势。

就像包凡,从第一人上场起就开始唱衰:“啊,怎么办,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祝微星不冷不热的看过去一眼。

包凡像看穿他的讥诮,认真道:“这次是真的, 我一点不会跟团,我排练时就车祸过了。”

结果这丧曲唱多了还真让他遇上鬼。上台后包凡弹了一首肖邦的《第一钢琴协奏曲》, 这曲子乐队份额已经够少了,表演时钢琴和他们依旧配合得七零八落错误频出, 甚至还因抢了小提琴的节奏被那首席狠瞪了好几眼。包凡下来后苦着脸哀叹自己要退出古典乐界。

除他之外, 另两位黑马也或多或少出了明显的错误。

而像张鸣鸣、曹芙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一个人独奏时或许没祝微星惊艳, 但加以乐队承托,总体呈现的效果就十分赏心悦目了。尤其张鸣鸣,小小的身躯弹起拉赫玛尼诺夫的《二协》来,气势半点不减,第一乐章刚完,场下便有掌声响起,可见选手和选手之间的巨大差距。

一共八位参赛者,祝微星的签运比起之前总算好了一次,排在倒数第二。只不过在选曲上,相比于其他人的难度,他一反在技巧练习曲中安排的地狱级,选择了一首相对冷门又简单的协奏曲

——门德尔松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有当地大赛媒体在对各选手评价时,谈到这位在半决赛上发挥失常惹得评委意见两极的黑马选手在决赛上的选曲时这样写道:“曲子本身很好听,但硬要找个缺点的话,大概是少了一点冠军相。”

的确,比起柴可夫斯基,拉赫、贝多芬的那些世界闻名的协奏曲大作,这曲子从时局性跌宕性技巧性大概都极不上人家,所以要问祝微星为什么选,他大概只能给出一个答案。

他就是想弹。

当听完前几位的优秀演出,踏着主持人的报幕走上舞台时,祝微星比任何一场都显得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头顶的灯色并着那胸口的浅蓝鸢尾,将人映衬的典则俊雅熠熠生光。

自若的给众人鞠了个躬,祝微星轻扫过前两排的某人,转身坐到了琴前。

对指挥点了点头,听着乐队悠扬的音乐,祝微星的手指随之悠悠奏起。

这样近的距离,被那么多乐器环绕包围,他依然有种不真实感。祝微星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会随着师兄师姐去音乐厅听各种现场。他坐在观众席,仰望着台上的演奏者,总无比羡慕无比向往,他想,以后的以后,自己也要成为里面的一员。

他以为不难,以为不久,谁知这一等,竟用了两世。

无论是十二岁做完手术那五年的恢复期,还是哥哥去世后决定放弃音乐,后终归不舍仍心存惋惜,偷偷再一次将其拿起。每次做一些绮梦傻梦,以为自己还有能上台的一天时,背着人弹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这首《门协二》。

比起其他高大上的协奏曲,或许就因为简单,因为没有乐队搭配,对着音箱也能一遍遍练出点似真非假的现场效果来,一转身,好像观众在为他喝彩,好像乐队真在他背后。又因为曲调舒缓悠扬,没那么多沉重悲伤,能给楼明玥本就不顺的人生带来许多虚幻的鼓励与慰藉,他才对其那么偏爱那么恋恋不舍吧。

短短的二十分钟,没太难的技巧,没太复杂的情感,三个乐章,连贯温柔细腻明亮,却囊括了楼明玥二十年里最真挚渴望的漫长时光。

有位著名的哲学家曾说过,音乐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它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艺术。

尽管祝微星在台上想简单的表达,想纯粹的弹奏,但他把内敛了那么多年的喜怒哀乐都倾注在了这一曲中,个中感情之复杂懂音乐的观众不可能体会不出。

宣琅看见,前排有好几个女生低头擦了好几次眼泪,她们自己像也奇怪,为什么那么清新和畅的曲调,听得会这样悲伤这样想哭。

有人问同伴:“门德尔松的曲子不应该都是无忧无虑的吗?这表现是不是太复杂深刻了呢?”

同伴又听了一段,忽然摇了摇头,她反问:“我一直觉得门德尔松虽出身富贵,却自我要求极严,又传闻因为姐姐的去世,英年早逝抑郁病亡,那样时代的一个贵族少爷,他真的无忧无虑吗?”

最重要的是,不同人的不同演奏会赋予曲子不同的情感基调,细枝末节的递进变化恰恰是最弥足珍贵的感情流露。你甚至会忘了注意他用了什么指法什么技巧,哪里让人叹为观止,你只是浸入了他的音乐他的人生,他在这段演奏中带你领略的旅程。

这是比赛,又不像比赛,这更像演奏。这是门德尔松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又不是他的,这更像是独属于7号选手祝微星的《二协》,是他的回溯,也是他的冀望。

宣琅沉默,又去看台上人,他的侧影与曲调化为一体,像几乎融进了光。

门德尔松的《二协》三个乐章不同于其他协奏曲,中间并无停顿,因此观众从头到尾情绪都被带着连贯而下,直到二十分钟后,当琴声在一段合奏中停下,场内仍鸦雀无声。

直到几秒,才有掌声响起,如迭起的浪,由轻至重,自依稀到四面八方,再是全场起立,久久不息。

祝微星也是缓了几秒,才慢慢站起,第一次,他在台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给观众给乐队,给所有陪伴他见证他那段过往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下到后台,嗅到苗头的记者已风闻而至将7号选手全全包围,让他聊一下参赛感言,演奏时的心路历程,甚至对奖项的期许。

祝微星只淡然摇头,然后那些记者就被宣琅请来的工作人员拦在了休息区外。

他下台就没在观众席看见姜翼,祝微星又在后台找了一圈,最后在楼梯间发现了倚着抽烟的人。

祝微星问:“是不是很无聊?”他知道对方对这些都没兴趣。

姜翼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似笑非笑道:“这有什么好瞎客气,真没想好要几等奖?”

祝微星说:“无所谓,不要最后就行。”

姜翼嗤笑:“也没别的感想?”

祝微星转身陪他靠在墙上,想了想,说:“至少在这一刻,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无论有什么目的,我都真心的感谢他。”

姜翼不语,兀自思考着什么。

因为兴致极好,祝微星难得起了点玩心,轻轻戳了戳身边人。

姜翼斜眼过去:“干什么?”

祝微星说:“评委还要几小时审核,我们不用傻等,出去走走吧。”

姜翼不快:“我也没说要陪你在这等啊,我想回去睡觉。”

祝微星瘪了下嘴:“那我送你回去,路上顺便看看,等你睡了,我再回来。”

姜翼盯着他几秒,骂了句:“笨。”

一把抓过他手,也不做电梯,牵着往楼下走。

钢琴组是金律奖最后一项比赛,它的结束也预示着六天的漫长赛程画下尾声,正值长假双休,场馆外一片璀璨欢腾,迎接着闭幕与颁奖的到来。

趁着人潮,姜翼没放开祝微星,十指交握的同他在人群里穿行。毕竟是以金律奖为中心展开的活动,周围也多是音乐主题的元素。除却高大上的古典乐自然也有接地气的民族风。O省政府挺会利用这节日优势宣传其直辖的县市,推行当地特色文化旅游项目。

祝微星看到路上不时有游龙,有舞狮,有地方戏曲,甚是感兴趣,没忍住驻足观赏起来。

忽然一阵吹拉弹唱包围着一方黄衣红面的鬼人成群结队欢舞前来,他们有的带棍有的扬着红绸,张牙舞爪跳得整齐划一,带着一股阴鸷的魑魅之气,又邪又有气势。

不知道是过于特色还是过于冲击,祝微星看得聚精会神,舞群行到近前他都没有缓过来。

直到有一只手去揽他的腰,才让他醒神。

再转头,却又对上另一张鬼面,青面獠牙,更近更前,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祝微星一惊,刚要后退,又察觉面具下是谁,无奈不已。

他一把把那人脸上的东西揭下,无语道:“干嘛戴这个?”

姜翼比他还没好气,骂人:“你不喜欢还看得目不转睛?”

祝微星说我多看两眼也不就代表喜欢了,不过这东西……他伸手把玩着这略粗糙的木质面具,不知为何有些熟悉。

他问姜翼:“哪里来的?”

姜翼翻白眼,朝一边努努嘴。祝微星跟着看去,就见路边蹲着一排小贩,什么面具纸龙布狮应有尽有,吸引两边游客,生意格外兴隆。

姜翼见他脸上没个笑容,一下扯过那玩意儿就要往垃圾桶里仍,被祝微星拦住了。

“干嘛,挺有意思的,带回去做个纪念。”

姜翼瞪他:“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喜欢,难搞善变。”

祝微星不理他找茬,只小心把面具环在胸前,又指指远处更热闹的彩灯说:“去那里看看吧。”

待姜翼当先领着他往前,祝微星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回头往那鬼面舞群再次望去。

巧了,为推广当地文化,沿街而过的每个舞种背后都有花车跟随,上挂民俗词牌释义,方便群众了解。

祝微星看见那牌上写着两种名词。

戏曲音乐为十番。

舞群为鬼戏,又称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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