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这边请。”
“李掌柜,好久不见,有请有请。”
“钱掌柜,今日来得这般早。”
“赵掌柜.....”
能到这里来参加会议的,或许放在朝廷的层面算不得什么,可在民间的圈子里,这里每一个人,那都是大老级别的人物。
每个钱庄的掌柜,都掌控了大量的借贷资金,在如今普通百姓一个月还在辛辛苦苦,起早贪黑赚那十几贯宝钞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在几十万乃至于上百万,甚至是上千万的宝钞流动来打交道了。
或许每家钱庄的掌柜,其月钱一般都是在上数贯宝钞左右浮动,大致相差不会太大。
数百贯宝钞在如今这个年代,普通人省吃俭用可能数年都存不出来,可这就是掌柜们一个月的工钱罢了。
尤其这里是京师。
这些能够参加会议的掌柜,已经是站在了整个行业的顶端。
钱是一方面,更重要是每个掌柜背后那强大不可明说的人脉关系。
普通的勋贵,乃至于五六品的官员见着,也都需要给三分薄面。
对于普通人,他们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
这家大院并不算豪华,而四周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护卫。
即便是锦衣卫,都不可能过来偷听。
当然,如果是明听就不一样了。
别院大堂。
这里摆满了椅子,各钱庄掌柜来了后就各自入座。
而在上面,则摆着四把交椅。
那是给最大的四大钱庄大掌柜准备的。
四大钱庄,指的就是民间四个最大的钱庄。
最基础的也都是开遍了几乎大明全境,至少在每个府城都有自己的分店,能够保障商人们的需求。
在这后面,也是四个极为强大的商会。
四海钱庄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还有九州钱庄,万胜钱庄,山水钱庄。
小一些的比如是日升昌,蔚泰厚,天成亨,宝丰隆,三晋源,存义公,汇源永,合盛元等等。
钱庄的背后,往往有牵扯到勋贵,官员,世家等各方面作为后台。
其中自然是四大钱庄的后台最大。
据说四大钱庄的背后,还有着皇室成员的支持。
传言四大钱庄的背后,据说有藩王撑腰。
传言归传言,实则不少知晓内幕的,明白四大钱庄目前都有着海贸上的生意,尤其是跟倭国是四大藩王,有着极为密切的往来。
“人都到齐了吧,大家都安静一下。”
李向峰坐在四海钱庄大掌柜的位置上,扫了一眼堂内嘈杂的众人轻声开口。
声音不算大,但堂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能坐到掌柜这位置上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基础功,看似聊天的众人,实则注意力一直都在上四把交椅上。
李向峰很满意这样的感觉,随后向左右拱拱手:“成兄,赵兄,陆兄,这番让我来说?”
另三人笑道:“有劳李兄了。”
李向峰微微点头,随后对着堂下众人开口道:“今日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大钱庄的掌柜,也是诸位给我等四位颜面,让我四人合计来主持这次会议。”
说罢,李向峰起身拱手作揖。
场下众人也连忙起身回礼。
都是钱庄掌柜,实则地位相差不算太大,主要还是看背后的势力。
可后台这等事,当然不可能摆在明面上的,自当众人相互间要多几分客气。
再者到了钱庄掌柜这份上,也没几个简单的。
李向峰直入正题。
“今日就不闲聊了,不管是我等四人,还是在坐的诸位,亦或因这地小没能过来的,大伙的情况基本上都差不多,没哪个好受。”
“就现在这个情况,摆明了消息是朝廷故意放出来试探我们,同时想要挤兑我等,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想必大家已经感受到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名声是一回事,怕是不知多少钱庄会因此而关门。”
“今日咱们来聊这个事情,就是要把力气紧在一处,不能再任由局面由此恶化下去。”
李向峰点明宗旨后,大家便开始畅所欲言。
“谁说不是呢,我这顶多不过三日,不,两日就坚持不住了,这要是归里没得宝钞,拿不出钱,那些百姓岂不是要疯。”
“你还能有两日,我现在就愁着明日怎么开门,怕是半日都坚持不了,诶。”
“说什么禁止民营钱庄,完全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这定然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想要以此打击我等,也不想想,如若把我等钱庄全都关张了,多少百姓的血汗钱可就打了水漂。”
“我觉得关于此事,咱们一定要联名向朝廷上奏,只有朝廷出手截断谣言,才能平稳过去这场风波。”
众人义愤填膺,个个都一副唉声叹气,如同被逼到了绝路的模样。
李向峰只是从茶台上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口,而后抿一口热茶。
眼神都没有往下方看。
上报朝廷,说得轻巧。
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人精,哪怕是消息再不灵通,也都能猜出这幕后推手是谁。
摆明了就是当今太孙殿下。
还上奏。
难不成要太孙殿下亲自出面,来一场‘台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戏码,才能安生不是。
其实看似紧张的场面,若仔细去瞧每个人的神色,却是真没到那不得已的地步。
若要上奏,估摸着这里没一个掌柜会把自个名字报上去。
凑个热闹罢了,谁当真才是傻子。
谁还不是个打工人呢,哪怕是钱庄真拿不出钱了,要关张了,跟在坐的各位有嘛关系?
关了好,关了一轻松。
甚至还有些掌柜巴不得朝廷下个禁止民营钱庄的告示,这还能更加省心。
钱庄里的猫腻多得很,还有那坏账,烂账,最是让人头疼不已。
拆东墙补西墙的操作,在这里的掌柜哪个不熟。
钱庄里的账本,谁家还不是真真假假七八本,主打一个套娃。
甚至有些下手黑的,连自家钱庄到底有多少窟窿眼都已经数不清了。
所以呀,明明心里头开心得要死,还要表现出义愤填膺,火烧眉毛的感觉来。
真是难为了。
没办法,这不得是要演给后头不知道多少个东家看么。
“好了,别吵吵了,这事现在已经迫在眉睫,躲是躲不过去的,也别想着湖弄,必须要使上劲,否则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在座的诸位大致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
李向峰沉声说道。
他当然知道这些个掌柜想什么,但他不同。
或者说四大钱庄的大掌柜都不同。
今日来前,可是收到了警告。
若真是不可抵抗,那也不怪罪,若都碌碌无为,可就别怪不讲情面了。
显然,李向峰的话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
场内沉默片刻,有一钱庄掌柜起身作揖道:“李大掌柜,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咱们大伙都知道这事有多严重,便指着您来开个口,看是怎么个做法,我等便也连着一起做。”
“东家也都指示下来了,让跟着四大掌柜行事,决然不会拖上后腿。”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附和。
李向峰等四大钱庄大掌柜相互对视一眼,而后微微点头。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显然四人暗中早就沆瀣一气商量好了对策。
李向峰原本靠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认真的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后,这才开口道:
“我等四人确实是商量了个对策出来,目前的事情想来后边各位东家已经是想过办法,但对上的是谁,大伙都清楚,亦是无可奈何,也不敢冒头。”
“直直的当那出头鸟,想来也会被打下来。”
“直的行不通,那咱们只能是来弯的了。”
说到这里,李向峰微微停顿片刻,等大家注意力都集中过来这才接着说道:
“众所周知,就目前而言,皇家钱庄的主营借贷,便是那房贷。”
“这等买卖,也只有皇家钱庄才能办得起来,咱们这小家小户的,哪里能沾得上边。”
“可咱们这里,也不是吃素的,必须要让他人知晓,若是咱们尽皆联合起来,自当会给这市场带来巨大震动。”
“这水呀,太清了,所以咱们这些鱼呀,给人瞧得死死的,只有让这水浑起来,咱们才能有那活命的机会。”
“京师这人口,越多了,但是房屋的价钱,却没怎么上去,我等觉得吧,是该在这方面助力一手了。”
“在座的都是掌柜,买卖遍布整个大明,我的意思,不仅仅是在这京师,便是那远一些的各大府城,应该是都可以动一动的。”
话音落下,一片沉默。
这个时候,众多掌柜都开始在心里计算大致要付出多少钱财。
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且这,是要跟太孙殿下杠上啊。
李向峰的话说得有些委婉,其实个中意思非常简单,就是所有的民间钱庄联合起来:炒房。
......
朱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懵。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点,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生。
众所周知,像是这种有暗中对抗朝廷的会议,尤其还是在这么多人参与的情况下。
如果说有个手机啥的,那朱英跟朱元章都能看现场直播了。
当然,现在也差不多是直播的意思,不过是文字版的。
这些个锦衣卫,必须是有几把刷子的。
在上缴来的文册里,详细的写明了某某,说了什么话。
前面还有专门的名称。
比如开头就是四海掌柜李向峰言:.....
然后是某某掌柜说了某某话。
“蒋瓛,你们在那院子里到底埋了多少个听管呢。”朱英笑着问道。
听管是锦衣卫用的最多的,便就相当于后世的窃听器了。
朱元章能够掌控京师官员,甚至连别人在房间里说私密的悄悄话都能知晓内容,自然就是锦衣卫依靠这些听管。
所谓听管,其实原理就跟后世的传统筒一样,不过在制作上,自然还有很多特别的改动。
这些隐秘在锦衣卫算是高级机密了,当然,这是太孙殿下问起,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因为这次需要监察的人员较多,因此我们事先不仅准备了听管,其地下也安排了十来个听翁,以便更好更好的记录其中信息。”蒋瓛恭敬的回道。
朱英便没有再细问了。
听瓮,其实就是一种口小腹大的罐子。
使用时将听瓮埋在地下,在瓮口蒙上一层薄薄的皮革,有侦测需要时,侧耳伏在上面,听出上边的动静。
需要的情况下,则直接让专业情报人员坐于瓮中,这叫“罂听”。
为了减少情报失误,常会培训瞎子来执行“听”任务。
瞎子眼睛不行,但听力往往超强。
在锦衣卫里有个绝声卫,指挥使是杨仲开,朱英还是见过的。
后来特意为其开办了聋哑学堂,还让刘伯温的大师兄吕不用都出山帮忙了。
“大孙,这些个小兔崽子,心都是黑的,果然全都是奸商,竟敢想裹挟民意来针对朝廷。”
“咱这次要狠狠的给他们个教训。”
“蒋瓛。”朱元章声音中带着非常明显的愤怒。
蒋瓛连忙躬身:“臣在。”
朱元章厉声道:“立即传旨锦衣卫,按照这名单上给咱把人全部抓起来,关入天牢。”
“但凡现有敢于再起此事者,通知十三承宣布政司,不用跟咱说,直接拿人。”
蒋瓛心头一颤:“臣遵旨。”
“且慢。”朱英开口打断。
朱元章眉头微皱:“大孙,这些个家伙都在太岁头上动土了,还能让他们好过不成。”
朱英颇有些无奈道:“爷爷别急啊,他们这等手段看似无解,其实在孙儿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朱元章眉头一挑,问道:“他们动作可极快,能来得及?”
“若是晚了时候,吃亏的可就是咱的百姓了。”
朱元章之所以要用雷霆手段强势镇压,就是感觉到这些个钱庄掌柜一旦真的把房价炒起来,朝廷也很难有办法解决了。
到时候为此而买单的,可就是底层百姓了。
朱英笑道:“爷爷放心吧,孙儿早就在这个事上等着呢,原本就已经预料到有这样的可能,没想到撞刀口上的,竟然会是这各地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