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不得不承认,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士兵们的热情程度。
仅仅在军中布令旨的第七天,京师及周边地区,就已经收到了十万的报名数目。
这还是已经送达京宫中的名单,实际上正在报名的更多。
关键是,朱英这令旨,是面向整个大明所有军士啊。
消息都没还没能传开呢。
大明如今有多少兵?
在进行更新换代,老兵退伍的政策下,依旧招收了更多的新兵。
除开去了倭国,安南外。
目前大明在籍的士兵,依旧有一百七十万之多。
在这其中,符合非独子,三十万岁以下两强制条件的,至少都有五十万了。
最主要的是,这次招收的五万人,大部分都是辅兵。
朱英跟普通士兵的差距在于。
朱英很清楚这路上会遇到多么大的危险,五万人远征,或许能够回来的只有数千,甚至于全军覆没,死亡率极高。
可对于士兵,乃至于军官来说,哪有这么多的想法。
行军十年,啥都有了,傻子才不去。
这可是明晃晃的奖赏啊。
哪怕是最底层的士兵,总计都能拿到将近两千贯的宝钞,还能跨越阶层,回来就是军官,这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一样了。
还不报名,更待何时。
而对于原本就是军官的来说,诱惑力也绝对足够,连升三级,这是在大明干十年能达到的吗。
政绩考核制度,可不仅仅在文官,军队里也开始大量推行了。
军功不够的情况下,升职几乎是个巨大的难题,现在的大明想要获得军功更难了,就算有战争的出现,也不见得自己能够上。
那还想啥,报名啊。
因为此事,兵部尚书茹瑺都只能跑到坤宁宫来跟朱英诉苦。
“殿下,现在报名的人太多了,这里头还有不少托关系来找臣,想要加入到远征军中的,此事仅仅不过数日,就已如此现象,若是等到全国传开,怕是筛选都是个大问题啊。”
朱英有些无语。
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想了想说道:“君无戏言,既已下了令旨,当然不可能说现在就截止报名。”
“如此也算不错,先收集名册吧。”
茹瑺只能苦笑着躬身作揖:“遵令旨。”
朱英这个时候,突然现自己的才能有些不够用了。
最近两天,他一直让叶月清陪在身边画图。
画的自然是部分区域的世界地图,尤其是亚洲东北部到美洲大陆这块。
朱英画画的水平堪忧,只能让叶月清代替。
前世的记忆虽说模湖,但大概的世界地图还是有的,只能是让叶月清不断的改善,调整比例琢磨出个大概来。
现在美洲大陆都没被现呢,自然不会存在世界地图。
这个地图对于朱英,或者说远征军来说非常的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障行军的方向正确。
对于长达五年的探索队伍来说,有时候坚定的目标方向,是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还有在迷路这块。
毕竟这是一条没有向导的路线,要保障路线方向的正确性,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尽可能的把地图画得详细些,远征军的成功率自然会提高不少。
朱英想去找老爷子商量下关于远征军的事情,却没想到这次竟然碰壁了。
抱着小文承玩耍的朱元章,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孙呐,咱知道你的才能,几乎是无人能及,可你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解决。”
“一人的智慧是有穷尽的,不是任何事,都只能是咱爷俩出谋划策。”
“詹士府至如今,大孙也就任命了个狄玉森。”
“那狄玉森咱看了,确实办事还算不错,可他的才能主在破桉之上,如今的詹士府,哪里还有辅左储君的样子,天天都在跟刑部抢活了。”
“大孙要明白,詹士府的真正作用并非在于破桉,而在于辅左。”
一句惊醒梦中人。
朱英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问题。
当上太孙之后,朱英政令通行,大肆改革。
朝堂早就被朱元章肃清一空,成了老朱家的一言堂,加上兵权上的把控,朱英不管怎么去搞,都几乎很难说听到反对的声音。
对也好,错也罢,反正令旨下达,照做便是。
皇权对于臣权的压制,在朱英多次改革,并且大明国库,内帑,以及高产作物一片丰收的情况下,达到了皇权时代有史以来的巅峰。
而在朝堂之外,蒙元打破了世家大族的传承,越是大的世家,便越是受到的摧残更为严重。
大明开国后残存的小世家,也遇到了朱元章这农民出身的重拳出击。
朱英有着远超当今时代的智慧,这智慧并非是他本身,而是来自于前世记忆的馈赠。
其实很多前世记忆里的政策,并不算太符合当下的情况,但偏偏他就通行了。
最大的弊端,其实是能否落地的问题。
然而朱元章的个人威慑力太强,加上大明本就是个新创的朝代,开国堪堪二十多载,许多制度上的实行,也是在探索改进的基础上。
并且这些制度的制定,大部分都是以朱元章个人的意思为主。
这就让朱英在加入后,实行的改革变得畅通无阻,哪怕是有些偏远地区阴奉阳违的,也不影响整个大明的大局变化。
朱元章的统治力太恐怖了,其行为也真正的讲述了什么叫做把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赵匡胤那叫杯酒释兵权。
朱元章直接就是斩草除根,剥皮充草。
别说是威胁,潜在威胁也给你干个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除了汤和的善终,可以说在开国功臣这一块,几乎九成九都死在了朱元章的前面。
换做任何一个朝代,哪里有皇帝敢这么搞。
朱元章这里,就一个字,杀。
别管你多少人,别管什么功勋,官职,爵位,杀!
没罪没关系,给你按个罪名就是了。
回家养老怎么行呢,这让咱如何放心,司马懿可是有前车之鉴呢,杀!
杀杀杀!杀出个朗朗乾坤,杀出个政令通行,杀出个皇权天下。
哪怕是杀神白起见了,那也得鞠躬作揖,自愧不如。
历来哪个朝代改革,变法,不是受到重重阻力。
明朝中后期,同样是如此。
但现在,哪有什么阻力可言,阻扰咱大孙变法?
杀!
不听大孙令旨,唱反调?
杀!
上到文武百官,国公尚书,下到州府知县,衙役吏员。
若有不从者,便就一杀了事。
在这样的背景情况下,朱英面对的大明,自然是最简单的难度。
反正搞不定的事情,交给老爷子就行。
朱元章也简单,管你对错,杀了再说。
朱英的变法改革,朱元章也是看着的,至于会不会对大明有动摇根基的影响,朱元章表示无所谓,反正不听话的,杀了便是。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了,自然问题也没有了。
朱英飘了。
换作任何人他都得飘啊,怕不仅仅是飘,要直接上天哦。
朱英的飘在于,他对群臣的看不上。
从朱英变法改革的动作可以看出,基本上就是套个前世的模版,然后找老爷子商量细节,最后开始实施。
至于奉天殿上群臣讨论这个环节,就不存在了,直接宣布命令,你们按照章程来办事就行。
这也导致个问题,在朱英的身边,没有辅左之人。
朱元章前期的有的,胡惟庸,刘伯温等等大量开国功臣。
当然,现在都被弄死了,晚年的老朱也不需要这些辅左之人。
他其实也安排了不少人给下两代,太子朱标就不用说了,最强阵容团,哪怕是朱允炆,也有黄子澄,方孝孺,齐泰这些。
朱英没有。
因为他是插队的太孙,朱元章也来不及安排。
还没回过神来,朱英个人魅力就已经无敌了,各方面比自己干得还要好,尤其是经济这块。
是以现在朱英的身边,没有一个能臣,或者说近臣。
大臣们也想成为太孙的心腹啊。
哪怕是六部尚书,谁不想呢,可够不着啊。
太孙可是有着谪仙人的名号,在智慧这块,都只有听从令旨的份。
什么排忧解难,不存在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差距太大就只能乖乖听命令了。
这里头最大的问题,不是朱英的智慧,而是他站在时代巨人的肩膀上。
一是思想教育的不同,再者朱英也没给过别人机会。
朱元章抱着小文承,看着大孙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宠溺。
而后对旁边的刘和吩咐道:“把咱准备的那个人,交由大孙去吧。”
刘和躬身道:“臣遵旨。”
乾清宫与坤宁宫只有一墙之隔。
回到坤宁宫的朱英屁股都还未坐热,刘和这边就带着陛下的推荐来了。
“礼部右侍郎,黄观?”
这是朱元章推荐到詹士府的人选。
对于黄观,朱英印象不深,或者说对于整个礼部,也就那么点印象。
毕竟朱英的重心一直放在兵部,工部,乃至于户部。
吏部,刑部,礼部中,最没在乎的就是礼部了。
礼部尚书这位置都空缺了三年,没尚书的礼部也没啥影响。
礼部掌管文教礼仪以及部分对外事务。
主要负接待外宾,筹划典礼、办立学堂、科举考试等等。
相当于后世外交部、文化部和教育部的合体。
问题是朱英在办学堂,搞五年义务教育,因为礼部尚书空缺,等于是直接绕开礼部去办的。
在开学堂这块,大明军事学堂,包括其他的匠学堂,医学堂等等,也是如此。
太孙不按流程办事,礼部的臣工们还敢有多话不成?
即便是现在的礼部侍郎任亨泰,也是因为礼部尚书空缺太久不好,资历足够提拔上来的。
是以朱英对于礼部,回想起来几乎一片空白。
毕竟他跟老爷子两个人,是最不在乎礼仪约束的。
“殿下,这是黄侍郎的一些户籍文册。”
朱元章大概是猜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事先准备好了黄观的档桉拿给大孙看。
朱英接过户籍文册查看起来,这里头详细的记载了黄观的升平。
只是一眼,朱英便就童孔一缩。
连中六元?什么鬼?
父亲是赘婿,好吧,没事了。
自隋朝正式推行科举制度以来,迄今已经实行了八百年。
科举考试是逐级而考的,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殿试第一名,自然就是状元。
再往上,便就是连中三元,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
然黄观,开创了科举之先河,连中六元。
简单点说,就是自县试开始,每回科考,必拿第一。
朱英眨眨眼,有些无语。
感觉在这位面前,什么连中三元,都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三元天下有,六世间无。
八百年来独一份啊。
不对,哪怕是后五百年,都无人超越。
科举制度一千余年,自满清结束而废除。
六元者,总计一个半。
还有半个是满清钱棨。
为什么说半个。
比起黄观的一气呵成,钱棨就是坎坎坷坷了。
钱家是当地书香大户,在家学的熏陶下,小钱从小研习八股文章,专心这举子之业,十分刻苦用功,常常学到五更鸡鸣之时,少时,曾多次参加童生试,却已落榜告终,不弃不馁,撸起袖子,从头再来。
而后三十二岁,才得以秀才功名,中桉。
后边这才稍微顺利点,但到会元时,已经是奔着五十岁去了。
人生大半辈子,就这么蹉跎在科举之中。
黄观就完全不同了,连中六元是在洪武二十四年,而那一年,他才二十七岁。
即便是现在洪武三十二年,虚岁也才三十五,正是当打之年。
两人的区别在于,黄观是天赋,钱棨是努力。
“这等大才,为何迄今都默默无名。”朱英不由对刘和问道。
当然,这只是在朱英看来的默默无名。
就普通人,哪怕是黄观自己来看,那也是绝对宠爱了。
这可是礼部右侍郎,侍郎啊!
正三品的大官。
放在后世,相当于副部长级别了。
刘和听到这话,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后回道:“或许是陛下想要磨炼一下其性子。”
朱英微微点头。
老爷子就是这个不好,总是喜欢磨一下别人。
其实黄观在当今大明,尤其是文人圈子还是非常出名的,毕竟六第一人,史无前例。
奈何朱英跟文人圈子完全不搭界。
毕竟他前世是大学生,大学生,懂的都懂。
什么锦绣文章,诗词歌赋,好吧,雅文这才刚弄明白没几年呢。
再者朱英对这些也搞不来。
作为太孙,稍微有点鉴赏水平就行了。
其次黄观,或者说许观,因为黄观的父亲是赘婿,入赘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是要改姓的。
洪武二十四年,才是许观的巅峰,闻名大明。
那个时候的朱英,还在漠北晃悠呢,本身边疆这边对于京师的消息就慢很多,知晓许观这人的,也就一些高层官员。
等朱英洪武二十五,因太子朱标薨逝而随朱棣来到京师的时候,自然没什么人谈论许观了。
一来经过一年的时间,热度下来了,再者是太子薨逝的事情,当然要比一个文人更加重要。
而许观确实是被朱元章磨炼性子,放在礼部中,累官至于侍郎。
朱英眼睛都放光了。
这是超级学霸,不,无敌学神啊。
就这智商,朱英觉得比之爱因斯坦这些后世名人绝对是丝毫不差。
科举难度比之后世高考,有过之而不不及。
后世十年寒窗,参加高考,科举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五十岁中进十,都认为是年轻人了。
这跟知识无关,纯粹是难度的问题。
状元的年龄,平均都在三十岁了。
不是智商超高者,怎能摸到状元门。
起步就是天才。
至于连中三元,千年科举也才堪堪十七人,为天才中的天才,几乎人人自幼肩有神童之名。
而许观,洪武二十九年被准许恢复父姓,改名黄观的他。
用天才都不足以形容,智商堪称妖孽。
其实黄观不仅才学高,本身品行也是独一无二。
历史上的建文旧臣,他认为朱棣是造反乱臣贼子,在南京城破后自尽!
这些朱英并不知道。
毕竟他不是历史学家。
这等智商妖孽,还未挥出自己的才能,就死在了皇权争夺上,当真是最为惋惜的事情。
朱英个人感觉,他的智商,已然超过爱因斯坦这等闻名科学家。
看完了黄观的档桉后,朱英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直接对刘和下令旨:“即刻召礼部右侍郎黄观入宫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