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大队长家十分热闹,不仅村人过来凑热闹, 连知青们也忍不住好奇地跑过来。
宋平西也来了, 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一直以为夏青禾欣赏的是自己这个类型的男人,之前和她接触的时候, 她确实流『露』出少女的羞涩。
本来按他的计划, 只要青禾喜欢上他,闹着要嫁他, 云红村的大队长夏大志也只能顺着女儿的意。等他娶了夏青禾, 成为夏大志的女婿,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换工作,去做些轻省点的活……
至于养家, 以夏家爱护夏青禾的劲儿, 难不成还能看着他们夫妻挨饿不成?
不要跟他讲什么男人的骨气,下乡四年磨平他心中所有的志气, 他原本想着可以回城里的, 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 看不到出路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最轻松的道路。
盯着门内那男有情、女有意的一幕, 宋平西暗暗咬牙。
他原本以为江河怕夏家人找他算账才会躲起来的, 可为什么又回来?按他原来的打算,等夏青禾的名声更差的时候, 他就以救世主的身份上门提亲的,愿意娶夏青禾这“脏”了的女人,到时夏家一定会感激他, 就算结婚也会不计代价的倒贴他。
作为知识分子,宋平西当然知道人工呼吸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看不起夏青禾,还没结婚,嘴巴就被别的男人亲过了,脏!
他喜欢如同天上的云、地上的白荷花般纯净无瑕的女孩,村子里的女孩又土又丑……就连夏青禾,脸长得还不错,可还是透出一股土气。
夏青禾已经是他所能找到条件最好的乡下姑娘,他也想找城里那些读书多、能欣赏得了他写的诗歌的女孩。即使身边都是下里巴人,他还是拥有一颗阳春白雪的心。
我的女孩,是天上悠然自在的云!
我的女孩,是天山上最纯净的那朵雪莲!
……
总有一天,我会乘着春风摘下那片云!
攀上那最高的雪山摘下那朵雪莲。
宋平西念着诗,生活再苦也不能失去诗人的浪漫情怀。
刚念完诗,不经意间看到旁边一个村里的姑娘朝他傻笑,他嫌恶地转过头,也就农村人觉得这五大三粗的女孩好,曾偷偷看过红楼梦这些禁-书的他根本看不上,太伤眼。
“二妞,你看啥呢?”
高大壮的二妞脸上带着傻笑,“七妹,刚才宋平西看了我一眼,你说他是不是……”
叫七妹的干瘦少女赶紧道:“是什么,啥都不是!刚才几个婶不是说了吗,宋平西中看不中用,就他那点体力,连自己都养不活,不管谁嫁他都吃亏!”
二妞恋恋不舍地盯着宋平西走远的身影,“婶她们不是也说,如果一个女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就可以考虑吗?”
她啥都不行,就有一把子的气力,是全村拿工分最高的姑娘,比所有男人都高,不仅能养活自己,再养活个大男人绝对没问题。
七妹瞅着她心动的模样,差点没急死。
村里也有姑娘因为知青读了几首酸诗心动之下就嫁的,直到婚后的日子过得苦才发现,这酸诗再好听也不能当饭吃啊。
二妞能干,身板又结实,在村里不知多受欢迎,可不能被知青给祸害了。
七妹暗自思考着怎么打消好友的念头。
从第一批知青来村子已经十年,早年还好,知青看着好看又有气质非常受欢迎,等后来村里人发现他们不会过日子后,就没那么多姑娘想嫁。
现在村子里的姑娘想要结婚,基本上不考虑知青,为了二妞着想,她得跟二妞妈好好聊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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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梅『摸』着自行车,又『摸』『摸』缝纫机,脸上满是笑容。
这时,夏青禾道:“妈,我想将缝纫机留给两位嫂子。”
她在心里盘算着,江河的医术好,据说他今天要到城里给大领导看病,以后说不定城里有病人还得指望他,自行车应该留给他用。
算来算去,也就缝纫机用得最少,留给家里的两个嫂子完全没问题。
夏大嫂夏二嫂两眼一亮,就听见自己婆婆板着脸说:“不准留!”
“妈,我不擅长做衣服,平时我的衣裳也都是大嫂二嫂做的。”夏青禾解释,“我带到江家委屈了这台缝纫机,都没用武之地。”
李红梅拍拍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青禾啊,一般的聘礼,布料肉糖果啥的留着就留着,可你看哪家聘礼是自行车这些不陪嫁回去的?这娘家真贪了会被人取笑的。再说了,届时婆家也有意见,你婆婆就不会有想法?这婆媳之道,你敬我我敬你才会长久。”
夏青禾沉默会儿,想到江河明亮的双眼,她小声说:“妈,我觉得大河哥他真的不介意这些。而且,于婶的手艺不是很差吗?您不是说她年轻时被人笑得厉害吗?”
夏二嫂一拍大腿,“对啊!妈,您还跟我说于婶手特笨,江叔裤子破了让她缝,结果裤脚全缝到一块儿,江叔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缝衣服,结果被人看到,后来于婶笨手,不擅长缝纫的事传出去,没少让人笑话。”
婆婆能知道,也是因为这件事。
李红梅想到江河和于桃花的衣服上那些伤眼的补丁,还真是没话说。
这于桃花都多少年了,还不懂补丁得尽量和衣服的颜『色』一致,她甚至还干出白线缝黑裤子的事……一点长进都没有。
想到这里,李红梅顿时下定决心。
“青禾,你和你两个嫂子学习做衣服吧。”李红梅说,“老大老二媳『妇』,你们有空就教青禾,一家子一个会做衣服的都没有,这日子可怎么过?”
夏二嫂很失望,她也知道缝纫机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李红梅又说:“老二媳『妇』你也别失望,我过些时日想办法也弄一台回来。”她盘算着,工业票也快攒够了,到时候就弄台缝纫机回来。
夏二嫂脸上马上『露』出笑容,她就喜欢做衣裳。
说完这事,众人又翻看江河送来的布料。
夏二嫂说:“青禾,大河送来的布料子有匹蓝白条纹的,我给你做件海魂衫,可好看了。”
夏青禾的眼睛一亮,高兴地问:“二嫂你会做吗?”
海魂衫是现在最时髦的衣服,大城市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海魂衫有啥难做的?麻烦的是布料,这布料就很类似,这穿上身保证青禾是咱们村独一份的。”夏二嫂自信满满地说。
夏青禾看着二嫂一谈到做衣服就两眼放光的模样,心里觉得,找到机会还是和大河哥说一下,让他问问于婶的想法,这缝纫机二嫂用才能发挥最大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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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完澡、按摩完后,叶老长长舒口气,实在舒坦。
叶老突然问:“江河,你这『药』澡方子和按摩的手法可以传出去吗?”
叶爱军顿时震惊,“爷爷,你想白拿江河同志的东西?”江河愿意教他是一回事,但若是他们主动拿走他的东西,就是另一回事。
叶老被孙子说得脸发烧,不禁骂道,“你爷爷像是白拿别人东西的人吗?这个方子我打算买下来。”
江河并不问能卖多少钱,而是轻声问:“叶老身边还有需要这方子的人吗?”
叶老有些伤感,“需要这方子的人多得是,当初一起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不少战友腿脚都得了风湿,这一到冬天就难捱得很……”
听到这里,江河毫不犹豫地说:“不用和我说钱,这方子我免费送叶老!”
“这怎么行!”叶爱军赶紧说,“这可是能冶风湿的方子啊,可以当传家宝传下去的。”
叶老坚持道:“对,听说你家祖宗曾是御医,这方子的宝贵可想而知,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出两千块买下这方子吧。”
砖厂工人一个月能拿28块钱,干部40块,2000对一个普通村民而言简直是天价。
虽是如此,江河仍是没有为这钱心动。
“叶老,实不相瞒,这传家宝越是藏着匿着,就越容易消失在时间长河里。”江河坦率地说,“我曾祖父的医书被我妈拿来垫桌子脚,如果不是我识字,这书早就消失。”
“再说了,您方才提到的可都是为咱们国家解放作出贡献的大英雄,只恨我不能目睹他们的风采,他们为国家不顾『性』命,我又何惜区区金钱。”
叶老十分触动,之前看他收下爱军给的工业票和军装那么爽快,虽然他说将来会拿『药』酒抵,但心下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现在看来肯定有隐情。
“的确有隐情。”叶爱军解释说,“江河的未婚妻掉下水被他救了,他之前医术还没学好不敢现出来,村里人都当他是二流子,那会他通过人工呼吸救了没气的未婚妻,村里人不懂啥是人工呼吸,都在暗中指点他未婚妻不检点,还没结婚就跟男人亲上……他为了保全未婚妻的面子,就厚着脸皮收下我送的工业票。”
原来是这样。
叶老忍不住叹气,“现在的老百姓还未开化啊。”明明救人是好事,却救出『毛』病来。
“不过江河确实有担当。”叶老十分肯定地说,“他救了人还愿意负起责任。”
“最重要的是他能耐得住寂寞!”
叶爱军脑补江河之前不下地干活,天天折腾医书被人误会成二流子,从不为自己辩解,结果自学出一身医术。
越是脑补就越佩服,换个人早就受不了流言蜚语,为现实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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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被夸上天的江河正在供销社打转。
买啥送夏青禾呢?吃的?用的?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只顾低头织着『毛』线衣,有客人来也懒得打招呼。
江河终于忍不住询问:“同志,现在的姑娘喜欢啥?”
“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这不是想让同志帮忙出个主意。”
售货员不耐烦的抬头,当看到江河的模样时,马上放低了声音,态度也和善起来,“年轻姑娘家最喜欢头花,围巾,嘎啦油,还有衣服啥的……同志是给妹妹买的?”
“不,给未婚妻。”
年轻的售货员顿时脸一垮,好看的男人这么少,这个还有未婚妻了?
果然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
江河盯着售货员手中正在织的『毛』衣,“你织的『毛』线衣挺好看的,这个『毛』线怎么卖?”
“没货了。”销售员又变得不耐烦。
红『色』『毛』线这么好的东西,一到就被内部消化,哪轮得到对外售卖。
江河十分无语,这年头卖东西的人才是上帝,这服务态度换到后世分分钟走人,甚至还能发网上打差评。
最后江河还是挑了两样东西,一张手帕,一包烟。
拿着买好的东西,江河离开的供销社,朝肉联厂走去。
守门的人对他很熟悉,见到人时,就十分热情地说:“这不是江河同志吗,是来找朱同志的?”
江河笑道:“张大叔,您的胃好点了吗?”
张大叔立刻眉开眼笑,“不疼了,多亏你的土方子,舒坦得很。”
和张大叔打完招呼后,江河方才走进肉联厂找朱大勇。
朱大勇,又高又壮,肉联厂的职工,一把杀猪刀奠定他在肉联厂的位置。
两年前的杀猪大赛他是冠军,只用一刀就干净利落的杀了一头大肥猪,人称——朱一刀!后来大家都叫他这个外号,他也引以为荣,让人叫他朱一刀。
江河会认识朱大勇,是通过砖厂司机,毕竟收的活猪多的时候,偶尔也要用到大车去拉。
朱一刀原本对江河还有点怠慢,直到吃了许二狗带来的红烧肉,他的态度就积极起来。
也不知道那红烧肉是咋做的,竟然比国营饭店还好吃!最重要的是方便,不花钱!
可不是方便,肉他提供,调料能花几个钱,就差个手艺好的厨子。这年头就算他吃国家粮,也不是能天天到国营饭店的。
见他如此好吃,江河眉一挑,索『性』将许二狗介绍给他。
这下可好了,朱一刀经常拎着猪下水、猪尾巴,还有一些边角料去找许二狗。
有朱一刀的各种肉补,瘦得跟猴子差不多的许二狗也开始长了些肉,看着没那么猥琐。
见到江河时,朱一刀满脸是笑,马上招呼起来:“大河哥,好久不见。是不是来买肉的?正好我这里有块大肥肉……”
“不用大肥肉。”江河赶紧制止,“五花就差不多,我每次都来拿大肥肉,你也不好做。”
最重要的是,大肥肉腻得慌,他可不爱吃。
虽然这年头的人都缺油,但江河还是本能地不爱吃肥肉。
朱一刀有点感动,这就是大河哥,总是为人考虑的大河哥。
他将刀子斜着切,一大块五花丢到江河面前,嘿嘿地笑道:“大河哥,这两斤五花不错,正好做红烧肉。”
一看就不止两斤,江河也不计较这些,将钱塞给朱一刀。
这就是他每次都私底下来找朱一刀的原因,可以用钱买到肉,而不是要费心去找肉票。
见江河提了肉就要离开,朱一刀赶紧唤住他。
“大河哥,等我一会,等会儿我下班就和你去二狗家……”朱一刀示意他看向自己偷偷留下的排骨,越发的小声,“二狗说了做糖醋排骨。”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发现自己吃货属『性』的江河吞了吞口水,“成,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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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二狗的脸被火光照得满面红光,他闻着空气中传来的香味,陶醉地吸了口气。
外边的江河叫道:“二狗,排骨好了没?”
“等会,马上就好。”
许二狗将烧得让人一看就食欲大振的糖醋排骨上撒上芝麻,双手稳稳地端出去。
江河和朱一刀就着酥花生米已经喝上,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喝两口,也不担心上头。
江河说:“一刀,我结婚时要的半边猪肉就靠你了。”
朱一刀满口答应,“大河哥,我再给你留只猪头,保证让你的婚礼倍有面子。”
“大河哥,你真愿意让我当主厨给你办婚宴啊?”许二狗将菜放桌子上,一脸不安,“你看我能行吗?”
他的名声并不好听,人家说不定嫌弃他一个二流子做的菜。
江河没回答他,转头问朱一刀,“一刀,你觉得二狗厨艺怎么样?”
朱一刀忙着啃排骨没办法说话,只是将大拇指竖起。
直到他啃完骨头后,方才道:“比国营饭店还好吃!”他招呼许二狗坐下来,“国营饭店的厨师若不是还要检查成分,以你这手艺肯定能在饭店里发扬光大。”
江河闭上眼睛享受着嘴里浓郁的肉香味,良久才说:“二狗,你不是说你家是御厨世家吗,这名头搬出去能镇住一大批人!”
许二狗顿时得意,“说是御厨有点夸张,不过我祖父当年拜师学艺的师傅是从宫廷退下来的,一手红案吸引无数达官贵人。”
“所以说,能找到御厨后人为我的婚宴添光加彩是我的荣幸。”
许二狗眼睛有些湿润,他站起来说:“灶头上还有汤,我去看看火候。”
他心里无比感动,只要他在江河婚宴上打出名号,以后就不愁没人找他,红白喜事都需要好的厨师,他总算是有出路,不再是无所事事的二流子。
许二狗拿出一个饭盒将汤倒进去,里面好几块羊肉炖得颤颤的,配上胡椒的香味那叫一个诱人。
“一刀,这汤你记得拿回去给伯母。”
朱一刀半点都不客气,“谢谢,也就你这手艺我妈能吃得下。”
江河问道:“伯母现在好点了吗?”
朱一刀满脸庆幸,“好多了,多亏大河哥你的方子!我妈说她现在睡觉全身暖和,不像之前大热天也浑身发冷。”
“伯母这是寒气太重,『药』虽然停了,但这胡椒炖羊肉可要继续吃,脚也要经常泡。”
“没问题,我妈可喜欢二狗的手艺,之前她可是半点羊肉都不沾的,说啥膻得慌,现在可爱这一口。”
“那是二狗手艺好,这可是御厨的手艺。”江河有机会就给许二狗吹彩虹屁,就差没将肥猪吹成大象。
许二狗挺直腰,『摸』着头傻笑。
“二狗的手艺确实好。”朱一刀肯定地说,“我妈每回热羊肉汤,这筒子楼里都在咽口水,上回有个没脸没皮的泼『妇』硬是跟我妈讨汤喝,都说了是『药』膳还不罢休,我妈没办法,只好匀一些给她。这下子好了,那泼『妇』一家子都睡不着,还有脸诬赖我妈在汤里放了让人睡不着的『药』。”
“这是上火。”江河摇头,“胡椒羊肉汤不建议体质热的人吃。”
“反正自这回之后,就没人打那汤的主意。”朱一刀得意地说。
江河压低声音:“一刀,你看看有没有门路。有钱就买房子,伯母住筒子楼太委屈,将来你结婚房子也窄,不如买个独门独户的。”
朱一刀沉思着,他也觉得母亲在筒子楼受气,里面密密麻麻住满了人,吃点好的都不安心。
吃饱喝足后,江河拎着东西准备回村。
“大河哥,走路回去也太辛苦了。”许二狗抱怨,“还不如在我家休息一晚呢。”
江河摇头,“我都在城里两天,得回去才行。”
“得走一个多小时呢。”许二狗嘀咕,“早知道这样,当初那聘礼你别给得太大方,自行车留着自己用多方便。”
也不知夏家是怎么成算的,要是不陪嫁自行车,谁也不能说啥。
江河向他挥手,“我心里有数!过两天我再去整一辆自行车——不对,是整两辆,也给你弄一辆。”
许二狗愕然,然后是大喜,果然大河哥是个有本事的。
以前玩的时候只要他看中的,就没有偷不到的鸡、『摸』不到的狗,现在本事更大,自行车都能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