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的棋路杀气纵横,咄咄逼人。凤景南仍是稳扎稳打,不为所动,先前明湛要做局,凤景南并不是好糊弄之人,尽管明湛后起凶猛,仍是失了先手,凤景南坐的极稳。
直到晌午用膳时,这一局才算结束。
魏宁亲为算子,明湛输了两子。
明湛伸出三根手指,一脸奸诈,我可没说要让你三子哦,我让你执黑先行,你还好意思让我让三子,我意思是你执黑,让我三子。
当然,明湛的技术远远比不过凤景南,他想赢,做要走奇径。先示弱,让凤景南放心,后再做恼羞成怒之态,更让凤景南认为他年少浮臊,如此他又回想若干名局,再有先前小小诡计,方能侥胜凤景南。
凤景南此时也完全明白了明湛的谋算,明湛先是故意仿他行止,看似随意的乱棋中已经暗在布子,然后在他讽刺之后故做羞恼,提出赌局,一举赢棋,得了真品,如此他先前的嘲讽反倒成全了这小子。
还有那三子的事,以他的骄傲,这一盘棋,已经由明湛相让率先执黑,如今怎好再计较那三子之事。一件紫砂是小,脸面事大。
凤景南哈哈一笑,“罢了,赏你就是。”
事至此处,依明湛原来的计划是要在凤景南跟前儿把那件破紫砂砸个稀巴烂,好杀一杀凤景南的气焰。可不知怎么回事,果然如凤景南所说,真品就是真品啊,瞧这小线条儿瞧这小造型儿瞧这小颜色儿,都透着一个正字。
明湛哪里还舍得砸,欢欢喜喜的抱着走了。
65、出声
居明湛得了宝贝。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不过瞧魏宁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没出息的模样,再联想之前凤景南特意让人拿出来羞辱他的笃定,就知道,这宝贝定是值老钱了。
明湛既赢了棋得了脸面,还得了宝贝,再没有不高兴的。
以致于,他愿意陪凤景南用午膳。整个午膳期间也是乐陶陶的,还时不时的给凤景南把盏,倒不是他有意巴结凤景南,反正凤景南都输了么,人类都有同性弱者的天性嘛。
凤景南倒没想到他一盘棋输出这种效果,早知如此……嗯,当然,早知道明湛好胜心这般强,凤景南也不会刻意输棋。
毕竟,输赢事小,面子事大。
凤景南并没让上烈酒,跟前儿这两个,魏宁是个没酒量的;至于,明湛,不但没酒量,还没酒品。
魏宁已经被侍从扶到自己屋里休息去了,明湛却是抱着酒壶不撒手,时不时“嘎嘎”的嚎上几声,他的声音极短又极难听,还不如鸭子叫。
凤景南叹口气,心口发堵。以前无数大夫试过无数种办法,明湛仍是没有办法说话,听到明湛这样叫喊,饶是如凤景南铁石心肠也禁不住心酸。
明湛嚎的太兴奋,忽然间岔了气,撕心裂肺的一顿咳嗽,凤景南忙伸手扶住明湛的胳膊,侍从端来解酒的蜂蜜水,明湛已经咳成一团,他面色白中泛青,似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凤景南温声安慰,“别急,慢慢的喘气。”
明湛却是越喘越急,越急越觉得空气不够用,眼睛开始翻白,眼瞅着就要厥过去的脆弱,凤景南也急了,吼道,“快去传太医!”将人打横抱到门外,平放在院中,揉按住明湛的胸口开始顺气。
很快,太医拎着药箱子跑来,明湛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凤景南再将人抱到房里,由御医诊治。
明湛被捏开嘴巴,塞进凉滋滋的有薄荷味儿的药丸,明湛眉毛一拧,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来。凤景南脸色大变,吩咐道,“今日喝的酒水先不要撤。明湛就多喝了几杯果子酒,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吐出血来。”
太医也是做老的,验了验明湛吐出的血,禀道,“回王爷的话,这血里无毒。”
“那明湛为什么会吐血?”
太医又不是神仙,还是得先望闻问切,才好进一步细禀。此时,明湛已经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手伸向凤景南,凤景南上前两步将手递给明湛,明湛写道,“没事了,刚才嗓子很痒,现在好了。”
凤景南沉吟了会儿,问明湛,“能不能试着说说话?”
明湛写道,“嗓子疼。”
凤景南沉默,良久才开口,“你们先退下。”屋里瞬时只余父子二人互相对视,凤景南沉声道,“明湛,你不是小孩子的,你听得到,用些力气也能发出声音,疼一点也并非不能忍受吧。”
“很疼,非常疼,疼死了。”
明湛一连串的疼把凤景南惹毛,甩开明湛的手怒道,“再疼也不会死!男子汉大丈夫,因为怕疼,莫非就要做一辈子的哑巴不成!”
事儿不在自己身上,上嘴皮碰下嘴皮,要多轻巧有多轻巧!听凤景南说出“哑巴”二字,明湛狠狠的瞪凤景南一眼,扭过身子只当屋里没人。
凤景南却不依不挠,翻过明湛的身子,怒道,“把脸藏起来,别人就看不到了吗?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明湛若是脾气好,根本不敢别过身子不朝理凤景南,本来自己已经退一步,这家伙还没完没了了,明湛武功虽然菜了些,却是冷不防一爪子挠上凤景南的脸颊,凤景南吃痛,随手一摸,见了血,生吃明湛的心都有了。
明湛浑身的酒顿时飞的无影无踪,坏了,他怎么忘形了?他怎么能在凤景南脸上招呼?这世道最讲究一个孝字,如果传出去,他跟亲爹动手,那他就完了!
明湛心跳如擂鼓,脸梢儿泛白,下唇似要咬出血来。凤景南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本就嘱意凤明礼,如今明晃晃的证据落在凤景南脸上,他招呼一声,这样大不敬大不孝的罪名,留自己一命已经是大度了。明湛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
凤景南身上的寒气一阵赛过一阵,敢在他身上招呼的人已经死得干净了,如今真是有胆子大的,还是明湛!凤景南对明湛的感情一直非常复杂,他不否认明湛的出色,可同时对明湛的不受教也非常痛恨反感。明湛的胆子向来很大,可凤景南也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忤逆。如今就了在他脸上招呼,待将来明湛坐大,篡位夺权什么做不出来!这是个孽障!
凤景南一直没说话,明湛却已明白凤景南的决心,他要动手了,他会借此除掉自己,母亲的位子也难保,覆巢之下无完卵,明淇要怎么办?
明湛猛的掀开被子,光脚站到床下,握住凤景南的手,写道,“如果母亲出事,明淇呢?”
凤景南面无表情,可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在这样的时刻,明湛的脑袋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见凤景南犹豫,他再写道,“别叫人,我以命相抵,算你赏给我的体面。”
事实上,这个决心并不好下,凤景南的手掌触摸到明湛冰冷的指尖儿,心脏比以往跳的要快,大脑供血不足,以至于他觉得窒息。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却像皇室中世世代代的诅咒,明湛所犯的并不算大错,甚至可以圆活过去。可是凤景南犹豫了,明湛是个谨慎的人,这种错可能此生只此一次,这种机会可能也只有一次……他瞬间的犹豫,明湛已经做出抉择。
不必,不必所有人都来陪葬。
明湛的屋里收拾的很考究,绫罗锦锻、古董玉器、家俱陈设,都是好的,他不善拳脚,这屋里也没有刀枪剑戟。想死,也得需要工具。
明湛的眼睛落在他上午刚赢回的紫砂壶上,真是讽刺,他以为凤景南对他不太喜欢,可是或许会有一点点感情存在。他的内心并不是真正的孩童,可是血缘真的十分奇妙,他总会格外留意凤景南,甚至胜一场会无比开心,他以为他们之间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却不知凤景南已经如此忌讳于他。
随手一扫,这件世间仅存的神品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凤景南盯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脸色微白,眼睛盯着明湛,明湛俯身拾起一片。
就听隔间儿一声轻响,接着“喵”的一声,一个雪白的影子猱身蹿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人。凤景南还未回神,魏宁已经一脸惊诧心虚的跪在地上请罪,“真是该死,我养的猫竟冲撞了表哥。表哥,你没事儿吧?唉哟,明湛,你别急,先回床上去。太医太医呢?快进来,王爷受伤了!”
魏宁已经大呼小叫的就差喊救命了,外面太医呼啦啦冲进来,凤景南由颈到下巴,三条血印子,太医伺候着上了药。
魏宁已经扶明湛上床休息,明湛手脚冰凉,浑身冷汗,直打哆嗦。魏宁心里叹气,劝他道,“你父王伤的不大要紧,这都怪我,养什么不好,非要养只猫,看,还糟蹋了这件宝贝紫砂壶。”
明湛咬紧银牙,极力的控制自己,可仍然颤抖的厉害,他紧紧的攥住魏宁的手,喉咙里却堵的难受,发出咯咯的声音。魏宁的声音柔和的如同三月春风,让人觉得温暖舒服,“别急,明湛,别急,你父王没事的。”
“王爷,猫抓到了,要如何处置?”何玉抓着一只雪白的狸猫,上前回禀。
明湛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几缕发丝贴在颊上,脸色却如同雪一样苍白,眼珠衬的如同两丸浸在冰水中的黑水银,他张了张嘴,眉间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楚,雪色的唇角忽然流出一缕殷红的血迹,两个喑哑却无比清晰的字从明湛的嘴里吐出来,“打死。”
整个房间静的落针可闻,何玉连什么时候手里的猫悄声逃掉都不知道,魏宁却觉得一抹深切的寒意自脊梁骨儿上蹿起来,浑身一层鸡皮疙瘩。
明湛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向脸上不掩惊诧的凤景南。
66、王妃
哑巴忽然开口说了话。
这个消息在一盏茶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镇南王府,从大小主子到大小奴才,全都从某某人或者某某某人的嘴里听说了,四公子能开口说话了!
镇南王府向来规矩极严,可驾不住这消息的爆炸性以及波及性、甚至于由这消息即将引起的一系列的镇南王府格局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卫王妃一盏茶跌碎在地上,红茶一面蹲在地上捡茶盅的碎瓷,一面喜滋滋的回禀,“都在说呢,咱们四公子会讲话了,娘娘,说不得一会儿四公子就过来给娘娘请安来了呢。”
卫王妃已经自榻间起身,抿了抿唇,温声道,“随我过去瞧瞧。”
碧竹院里很热闹。
凤景南端坐一旁,颈上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涂了药,微微红肿。
几个太医都围着明湛忙活,卫王妃一到,诸人都整衣理冠,卫王妃先向凤景南行礼,凤景南道,“不必多礼,王妃怎么过来了?”
卫王妃同样免了诸人的礼,温声道,“我听说明湛突然会说话了,心里焦急的坐不住,过来瞧瞧他。”眼神在凤景南颈上伤处一闪而过,“王爷怎么受伤了?”
凤景南摸了摸伤痕,淡淡地,“没什么,子敏养的猫捣乱,伤了本王。”
卫王妃转身过去看明湛,明湛躺在被褥间,脸色依然苍白,见到卫王妃,张嘴想说话,卫王妃忙拦了道,“别急,慢慢来,你多少年都不会讲话,这也要慢慢练的,先养着吧。”又问太医,“明湛这到底是个什么病症?以前你们都说他喉咙不好,天生不会说话。这怎么又突然好了呢?”
胡子最长的太医轻声道,“臣有下情回禀。”
其余人自然识相的退下,房里只余这一家三口外加回禀下情的太医,此时长胡子太医方道,“臣以往倒见过一件与四公子类似的病例。当年臣随王爷驻帝都时,皇后宫中有一小婢,少年时当差不谨曾被赐了哑药,后过十数年,这小婢忽然又能说话了。臣曾验过这名小婢喉间的伤,皆因当时药剂不大,后因年纪渐长,缓慢调理,便渐渐好了。如今瞧四公子这症状倒是略有相似。”
太医说话用语十分谨慎,不过“略有相似”四字已经让凤景南和卫王妃颜色大变,那名小婢能被赐哑药不稀奇,可明湛是什么人,他是镇南王唯一的嫡子,谁敢、谁又能给他赐哑药?
就是凤景南,往年对明湛的冷淡也大都从他这个“哑”字上来。
卫王妃手一哆嗦,攥紧帕子,看凤景南一眼,低声道,“刘太医再多瞧瞧吧,我在弘明寺的菩萨面前请了愿,恰好昨儿个晚上睡觉梦到有从天上有异宝落在碧竹苑,光华耀耀,依我的短见,今日明湛忽然就能说话了,这都是菩萨保佑呢。”
明湛如今已经十五岁,十五年前的旧事,再掀出来不知要翻出多大的风浪,即便要查也不能明面儿查,更不能传出明湛曾被下药的消息去。凤景南深深看卫王妃一眼,这女人一直都这样敏锐,不过如今也只得如此解释了,遂道,“既如此,今年给弘明寺的赏银略加厚些。刘太医,不拘什么药,将明湛的嗓子快些调理好。”
刘太医开了药方,卫王妃轻声吩咐道,“这药,不要经第二人手。”
“是,臣明白。”这事自然不能再经第五人耳。
如果在往时,明湛忽然能说话了,便是凤景南也得觉得惊喜。可是经过刚刚的事,凤景南脸上的神色就渐渐复杂起来。
明湛可不是什么心胸广阔的人,相反,他睚眦必报,恩怨分明。就是凤景南一句话说不对付,照样一爪子挠上去。
刚刚的事,已经是横在喉咙中的鱼刺,即便咽下去,依然难以忘怀那一瞬间的疼痛。于凤景南、于明湛,皆是如此。
卫王妃坐在床头,握住明湛的手,看向凤景南,温声道,“王爷,请恕我直言相问,王爷脸上的伤,是明湛所为吗?”
凤景南并未正同回答,只道,“已经上过药,三五日便无碍了。”
“王爷,如果没有魏大人的猫,您会如何处置明湛呢?”卫王妃并不需要这种光鲜亮丽的解释,她声音不高,却极稳,不待凤景南开口便道,“您总不会打算杀了他吧。自太祖开国至今,除了方皇后赐死戾太子,皇族尚未有诛杀亲子之例。”
“再者,皇上虽以孝治天下,王爷虽为明湛所伤。不过其一,明湛是酒后所为,所谓酒后失德,礼无可恕,情有可原;其二,这只是一件小事,哪怕硬要给他扣上不孝的帽子,这仍只是一件小事。如今明湛在帝都名声正好,这件事却发生在镇南王府,硬传出去,不论那些无知小民会如何议论。帝都世家豪门,还有敬敏皇姐,就是皇上也会多想。其三,这事只有王爷与明湛最清楚,如果王爷要取信于人,必然要自己亲口说出来,我与王爷夫妻多年,不敢说能猜透王爷心中所想。不过如果王爷直指明湛失德,我也只能废去妃位,连明淇会受到牵连,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爷对明淇这么多年来的宠爱,并不是假的。”卫王妃神色依旧温和,“所以,我想,不论有没有魏大人的猫,王爷都不会将此事揭开的,是不是?”
“你说的都对,我并没有真的想处置明湛,不过当时生气也是真的。”凤景南如果想要明湛死,方法有无数,何必要选择于名声最有妨碍的一种。他想试试明湛,并且还另有算计,只是该死的,魏宁忽然蹿出来坏了事。
卫王妃点头,拨开明湛额前汗湿的碎发,温声道,“你也听到了,你父王没有要你命的意思。王爷甚至根本没有将事件事揭开的意思,明湛,我虽不知道你们父子的争执,不过,看你这样子,是你太沉不住气。你对你父王不敬,王爷不过是想要一句话而已。对你父王而言,你与明礼都是他的儿子,可你们在帝都争的面红耳赤,毫无兄弟情份可言。对父母而言,手足相残是大忌。你身有不足,日后为世子多有不便之处,王爷不过是想借此事压一压你的气焰。你定是多想了。”
明湛握着母亲的手蒙在眼睛上,悄悄的流泪,他吓坏了。
“明湛,你也不要怪你父王心狠,易地而处,你得了机会,怕也会这样做。”明湛的眼泪烫的卫王妃心头发酸,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王爷,明湛本就是嫡子,他处在这个位子,想争世子之位,是天之必然。如果您半点机会不给他,您不如直接赐他一死。如今他出身才干有目共睹,就连先前不全都已经好了,如果他失去世子之位,那么他在继位的庶兄面前是没有任何活路的。”
卫王妃直接把事摊到明面儿上说开,倒让凤景南微微吃惊。
67、周全
卫王妃的冷静使房间的气氛微微缓和下来。
凭心而论,凤景南也知道明湛非有意而为,明湛做事瞧着偏执,实为谨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做的要做到什么程度,明湛心里实有分寸。
今天下过棋喝过酒,本来父子二人皆心有默契的在拉近彼此的关系,可是就因为明湛多喝了酒,又因他这嗓子的事儿,被骂红了眼,一时失去理智才会伤了凤景南,还伤在这样打脸的地方。
凤景南得此机会,不用那就是傻瓜。哪怕是凤明礼敢挠凤景南一爪子,凤景南也不能轻易饶了他。
如今凤景南思量的是:明湛是笃定自己想要他命,还是刻意拿死吓唬他,想逼他让步,如果是前者,那么在明湛心里,他们父子的情谊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凤景南听卫王妃谈世子之事,沉声道,“世子之事,不论是嫡是庶,本王首先考虑的永远是镇南王府的利益。日后,也会将镇南王府交给最适合掌控它的人。王妃,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他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女人,这女人有一双冰冷的眼睛,任何时候都是古井无波。结缡这些年,凤景南从未见卫王妃欢喜或者悲伤,唯一一次掉泪就是在他要将明湛送到帝都的时候。或者,他信服卫王妃管理内宅的手段,可是这样的女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对凤景南这句话,卫王妃已经很满意,毕竟是明湛失礼在前,她微微敛身,复又坐下,柔声道,“我一介妇人,如何敢对立嗣大事指手划脚,只是作为一个母亲,难免担心自己的儿子。身为嫡母,明礼他们也是我的儿子,他们与明湛是手足兄弟,在他们兄弟的立场上,我与王爷一样,并不愿看到他们手足不合。”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做父母的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将来还是他们的,多少豪门世家都是败于内乱。我虽无甚见识,这些小道理还是明白的。”卫王妃正色道,“我不是个会软和的人,可嫁给王爷这些年,王爷可见我有刻薄过谁、有怠慢过谁?不论嫡庶,都是王爷的孩子,我做母亲的,说不偏心明湛,这是假话。可对明礼他们兄弟,也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明湛有明湛的不足之处,不过明湛在帝都这五年,王爷可见他对明礼明义不友善的时候?明湛整日在皇上跟前儿,可有说过一句兄弟们不好的话出来。”
“明湛的脾气就是这样,他不是个圆滑的人,又有些怪脾气,你要他像魏大人那样,他是没那份八面玲珑的手段的。”卫王妃无奈叹道,“可他在五年里,并未做过一件让兄弟失和的事,外头人提起他们兄弟从未有一句不好。王爷,明湛若是会哄人,第一个该讨好的人就是您了。他偏这样执拗,您不必与他计较,只需看他都做过些什么事,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的事,多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
不得不说卫王妃具有一流的口才与说服力,这个女人说话时语速平稳,不急不徐,却是字字珠玑,让人难以辩驳。
最后,卫王妃坚持让明湛给凤景南赔礼,静静的说,“你们,一个是与我结发的丈夫,一个是我嫡亲的儿子,你们但凡有事,就是要我的命。”
卫王妃的本事,让魏宁叹为观止。
凤景南何其要面子之人,当初只是皇宫一个庶出不受宠的皇子,受了戾太子的欺负都不肯委曲求全,如今给明湛挠花了脸,硬是屁都没放一个,轻轻揭过。
当然,让魏宁关注的不只这一件事。还有譬如,明湛嗓子诡异的发音事件。
凤景南不喜欢明湛是一码事,可有人暗害他的嫡子,这是另一码事。卫王妃并没有抓住这事不放,反而将这事的调查权交到凤景南的手上,仅这一点便让凤景南无比满意。
当年明湛出生时,因与明淇是龙凤胎,凤景南也觉得是天降祥瑞,开怀许久。王妃与凤景南大婚八年方得此嫡子,更是视若珍宝,那会儿太妃尚在,明湛在府的地位一时无两。
若是下药想害明湛,一剂毒药下去送明湛归了西,岂不更省事?不,如果当年明湛中毒出事,当年定就要大肆的翻查开来。
可如果只是把人药哑,那时明湛还小,大多数人定会以为这孩子天生就是哑巴,不会讲话,谁又会怀疑到有人下药呢?
好毒的心思。
明湛成了哑巴,得益者是谁?
凤景南冷冷一笑,吩咐侍从再送一批药材古玩到碧竹苑。
如今明湛的嗓子忽然能说话了,又得他的看重,那么幕后人该着急了吧?他就要看一看,谁敢跟天借胆,对他的嫡子下手?
卫王妃亦常常过去看望明湛,明湛觉得嗓子还是不怎么舒服,他以前并没有说过话,如今初初发音,又倒霉的赶上变声期,真的跟鸭子叫差不多。
没人会真正喜欢做哑巴的,明湛如今倍受鼓励,为了锻炼声带,他还开始听从魏宁的意见,每天早上捧着本书大声郎读,一时间府里又传出四少爷用功好学的美名来。
明湛异峰突起,丽景轩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魏妃看着明菲拟的礼单,柔声道,“将这些药材去掉,再添些古玩。”
明菲四年前经了教训,如今已稳当许多,咬了咬粉嫩的唇,轻声道,“我知道母亲的避讳,只是如今谁都知道四哥的嗓子好了,我着人打听过,杨妃那边儿也送了不少药材。咱们若是不添上药材,倒像是心虚似的,叫有心人见了,更不知有多少闲话出来呢。”
魏妃苦笑,眼睛柔和的落在女儿明媚的面孔上,叹道,“入口的东西向来是很难说清楚的,不送这个大不了听几句闲话,若是送了去,被人做了手脚,咱们可就百口莫辩了。王妃掌内闱多年,先前因四公子身有不足,你三个哥哥居长,奴才们对咱们多有恭敬。如今四公子忽然好了……”勾了勾唇角,魏妃挑起明菲耳际垂落的一缕青丝为女儿拢到耳后,幽幽道,“有眼睛的都去孝敬王妃了,哪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呢?”
“有些事,不必王妃开口,甚至不用王妃示意,多的是人想讨好巴结呢。咱们现在焉能不谨慎?就是为了你三个哥哥,也得缩头过日子呢。”魏妃有魏妃的优势,她并不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不过他对凤景南足够了解。梧桐轩越是热闹,丽景轩就要越发冷清,凤景南就越会为他们母子着想。魏妃按捺住心中的恍惚,柔声道,“打发人去瞧着,你大哥若是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明菲应了。
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帝都回来后,凤景南直接把她放在内宅最东西角的落梅轩,那落梅轩只是个二进小院儿,冷清偏僻,除了近身伺候的两个大丫头,余人一个不能带进去,再有就是宫里赏下的两个教规矩的嬷嬷,整整一年,她都没能踏出落梅轩一步,偶尔母亲求了父王差人给她往里面送些东西。
直到两位嬷嬷说她规矩初成,凤景南的禁令才算解除。
可是,从此她再未得到凤景南的青眼,如今眼瞅就要芨茾,也未有要为她请封的消息,本来大哥回来,母亲再求求父王,也就有了。十五岁嫁人当然很早,不过入乡随俗,真的等成老姑娘,日后可怎么办?终身靠谁?以为是穿过来就不在乎名利地位了吗?真是笑话!明菲的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面上,
最累的就是凤明礼了,不是公务累,而是累心。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完全天翻地覆,不是他多心,哪怕是最亲近的妻子,在与他说话时,眼睛里都添了几分担忧。更不必提其他了,以至于让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并不是生活在该星球,这些人他都认识,可一夜之间便旧貌换了新颜。
各人眼中的怜悯、惋惜、兴灾乐祸、冷淡……催的明礼迅速成熟起来。
故此,他虽累,倒也淡定了。
生活还能更坏一些吗?
孔氏正要伺候明礼换过外衣,明礼摆摆手,“不必了,一会儿我去瞧瞧四弟,回来再换吧。”
孔氏柔顺的从丫头手里接过香茗奉上,柔声道,“爷累了吧,先润润喉咙。”
明礼接过,就听孔氏道,“先前母亲派人过来说,爷回来,请爷先去母亲那里,母亲有事与爷说。”
“知道了。”明礼的眼睛下面微微发青,有些憔悴,孔氏轻声道,“今天去母妃那里请安,母妃说八月半的节宴说我学着打理。”
明礼握着茶盏想了会儿,方缓声道,“你才嫁过来,有不明白的多问母妃身边的老人儿。宁可仔细劳累些,别出岔子。”
“是。”孔氏并不算漂亮,不过是中上姿色,她眼睛细长,目光宁然有神,望着明礼,柔声道,“我想着,还是要请母妃派两个老头的妈妈帮衬一二,才算妥当。”
“听说四弟的身子渐渐好了,”孔氏自袖中抽出一张礼单递给明礼,“我们做兄嫂的,总是些许心意。我想着,倒不必多贵重,这些天父王母妃赏的还有亲戚们送的,碧竹苑堆了半屋子。四弟年纪小,我就亲做了两套衣衫,还有些笔墨纸砚,给四弟用吧。”
孔氏虽在县主的封号,不过到底是无依孤女,嫁妆并不丰厚,这几年夫妻二人在帝都倒是存了些不错的东西,只是怎样送都比不过王妃和王爷的赏赐的,她是个细心人,吃食一类的自然不会预备,只是若是送古玩玉器,也难出彩。于是亲做了衣衫,又听府里有人说四公子每日早读书,便留了心,备了两副不错文房四宝。
如此,既省了银子,倒也显露出他们兄嫂的情谊来。
卫王妃只看了一眼孔氏送到碧竹苑的礼单,便淡淡的笑了:明礼这个媳妇娶的倒是不错。
68、悬殊
明淇回府时已经是八月初,四年不见,明淇已不是当初跳脱的小丫头,或许因为带兵久了,她不苟言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杀伐气息,眼睛沉静明亮。
因明淇自小便跟在凤景南身边儿,如今学着带兵,她内外院出入随意,去梧桐轩打了声招呼便来找明湛。明湛听侍女回禀明淇回来了,忙奔出门相迎,然后鸭子叫般嘎嘎喊了声,“明淇。”
明淇忍不住笑,拍拍明湛的胳膊,佯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叫姐姐,敢直呼我名子。”
“本来是龙凤胎,不一定谁大呢。”能开口说话,明湛心情极好,神色也明媚了许多。
明湛这几年窜的挺快,如今瞧着倒与明淇一般高了,只是他略胖些,明淇打量明湛的脸,问,“怎么瘦了?不过你这一瘦倒显的高了呢,比以前也好看了。”
明湛拉着明淇的手往屋里走,明淇问明湛,“魏大人在你这院子里么?”
“嗯,阿宁在屋里。”
阿宁?明淇看明湛一眼,你跟魏大人倒是挺熟啊!
魏宁并不是第一次见明淇,先前只觉得这是个厉害丫头,如今再见,明淇已脱去幼时稚气,她神似凤景南,薄唇微抿,鼻梁挺直,凤眼半眯,这姐弟俩都是一样雪白的脸,明淇的眼中已开始透出几分威严。
早听说这丫头有一支军队,不想已初露峥嵘,颇具气势。
几个儿子都无涉军务,凤景南独钟爱明淇,因明淇喜爱拳脚兵事,便让明淇带兵,只是女儿家早晚要出嫁,倒不知道凤景南打的什么算盘了?
明淇贵为一品郡主,自然不必与魏宁行礼,魏宁也身具承恩侯爵位,贵戚中的贵戚。故此两人互相颌首,便算是见礼了,明淇先开口,笑道,“表叔安好,我在外头听说表叔来了,很是惊喜。表叔可还住的习惯?”
魏宁笑道,“我难得有此长假,云南四季如春,最宜居住。说起来还是在你们姐弟出世时来过,隔十几年再来,倒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明淇呷了口茶道,“我听母亲说起过,当年,就是表叔做的钦差送来皇伯父和皇祖母的赏赐。”
“我怎么不知道。”明湛插嘴问。
明淇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
明湛已径自欢喜的看向魏宁,笑嘻嘻地,“阿宁,原来我出生时我们就见过面呐。我是那会儿好看,还是现在比较俊俏?”
明淇瞪明湛一眼,这个大白痴,鸭子似的嘎嘎叫个屁啊!对于弟弟的嗓子恢复没高兴几天的明淇,竟然开始怀念起明湛当哑巴时的时光。
明湛摸着自己的脸不停的追问魏宁,“阿宁,你还喝过我的满月酒啊?”
魏宁笑,“这有什么稀奇,你在襁褓中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笑睨明湛一眼,“你自小脾气就好,半天都不会哭一声。”实际上那会儿魏宁还有些童心,趁人不备时还偷看过明湛的小宝贝。唉哟,那个叫小啊。
明湛欢喜的嘎嘎笑了几声。
明淇白眼,“你小声些笑。”
“明淇,你看我跟阿宁多有缘份。”明湛笑眯眯的看向魏宁,还故做可爱的眨眨眼,“阿宁,你不会偷看过我**吧?”
明淇再豪放也是女人,听明湛说这种贱皮子话,当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骂他道,“快闭嘴!好的不学坏的学,谁教你的这些下流话,嗯?”
明湛嘎嘎赔笑,“知道了,不说了。”
明淇抚额:好想把他毒哑哦。
明湛初开口,很有说话的**。
当一个哑巴,忽然变的会说话的时候,明湛的心里真的油然升起一起感恩的心情。
甚至连凤景南也不大记恨了。
反正他会说话了,凤景南不为他请封世子,可凤景南同样再不敢提立凤明礼做世子的话。
明湛觉得自己心胸宽大的像个佛爷。
他还每天去给凤景南请安,俩人都是装B能手,一时竟父慈子孝起来。
明湛当然很想直接把凤景南塞回魏太后的肚子里去,自己坐镇南王府的头把交椅,可惜他手上一无钱二无权,凤景南再喜欢凤明礼都没让凤明礼涉入军事,防儿子甚于防贼。
凤景南最信任的人是他的姐姐明淇,只有明淇可以自由出入凤景南的书房。
真是奇怪,明明是龙凤胎,待遇却如此大不同。
明淇也算个奇人,哪怕是亲弟弟明湛跟他打听些啥啥啥的机密事,明淇都是脸一板,“这些政事,你早晚会知道。”然后嘴巴闭的比蚌壳子都要紧上三分。
明淇与他有姐弟情份,同样与凤景南有父女情份,不过明淇完全没有夹心饼干的尴尬,她游刃有余,大公无私,好似包青天临世。明湛私下里经常将明淇跟杜如兰的青天御史哥哥杜如方配对儿,当然,他只是在臆想中过过瘾,在明淇跟前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譬如,明淇会与凤景南提起妹妹将要请封的事,“三妹明年芨茾,四妹妹转年也十四岁了,不如一并为妹妹们请封,别耽搁了花季。”
凤景南点头,“明菲明雅都是庶出,又不比你大姐姐居长,你觉得什么封号合适?”
“像父王说的,大姐姐因在姐妹里居长,已破例请封了郡主。三妹妹四妹妹怕没这运气了,按例,庶女只能请封县主。不过,魏妃是皇祖母的内侄女儿,情份不同,可为三妹妹再高一级请封,一个郡君的体面会有的。四妹妹就按例来吧。”明淇答道。
明淇向来公允,凤景南点头,吩咐范文周道,“砚贞,便按此拟奏章来吧。”
范文周应是。躬身退下。
凤景南看明淇一眼,笑道,“明年是你皇祖母的六十大寿,我带你们去帝都。你也到了年纪,想挑什么样的郡马心中要有分数。”
明淇脸上无半分羞涩,懒洋洋的对着父亲笑笑,“我倒是不急,可以让妹妹们先挑。”
“长幼有序。”
明淇笑着翻一本公文,漫不经心道,“礼虽如此,情有可恕。我在军营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并无入眼的。要我说,这选男人如同选骏马,一等的马,可遇不可求。碰上了,是福份。碰不上,难道能拿劣等马凑合?那日后碰到一等的好马,这匹劣马要如何处置?”
“你这是什么样的混话?”凤景南笑斥,“在我面前儿说说就罢了,出去可不许乱说。”
明淇道,“明年,父王带着三妹妹四妹妹去就是了,我就不去了。”
“不成,你母亲都要一道去,你留下做什么?”
“两个妹妹要去,大哥明湛也要去,再有三哥,还没娶媳妇呢,明年正好顺道儿去帝都把媳妇娶了回来。”明淇笑,“总得留个看家的人,父王,其实母亲去不去无所谓,母亲性子好安静,平日里属官的家眷来请安,母亲都见的不多。父王不如带魏妃去,皇祖母定是高兴的。”
凤景南斟酌道,“还有明湛的婚事,如今不比以前,让你母亲帮着把把关,总是好的。”
明淇挑起一枝小狼毫笔敲了敲额头,“是啊,这样带魏妃倒显的不合适了。”嫡子与两位庶女都要婚配,万没有让侧妃出头儿的道理。“那不如让我跟大哥留下看家吧。大哥理政,我去军中。”
凤景南摇头,“不妥,你也到了大婚的年纪,我是想多留你两年,只是也该操持起来,可以先订婚。”
明礼第一便没有碰过兵权,再如何也翻不出风浪来,明淇放了心,“那好吧,父王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就是了。”明淇笑着提醒。
凤景南宠爱一笑,不言而喻。
69、开局
明湛的嗓子渐好,过了中秋节,说话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声音比较难听,仍旧是嘎嘎的,太医医诊:变声期的正常变化。
凤景南面临一个抉择:是否让明湛参政?
当然这个抉择如今很容易做出,明湛的地位以及自身才干,即便凤景南身边的心腹人物也完全是支持四公子议政的意向。
倒不是这些人有什么异样心思,而是如今,拦已经拦不住了。
帝都那边儿皇上隔三差五的派人给明湛送东西,那热络劲儿,比凤景南这位亲爹不遑多让。
瞧四公子与那头儿多亲密哪,人家先把外交搞好了。凤景乾喜欢他,明湛又占着嫡出大义,自身才干不必多说,品德么,这不刚娶了个阴婚的回来么?谁不赞一声四公子仁厚。健康么,人家又不哑了。
至于凤景南先前脸上的伤,那关四公子啥事儿,都是魏大人的猫不老实。
从硬件上来看,明湛已经完全符合了请立世子的标准:正妃嫡长,才德兼备,与帝都关系良好。
当然,明湛也有一处硬伤:他就是不喜欢凤景南。
其实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凤景南就是不喜欢明湛。
只要明湛眯着眼一笑,凤景南心里马上拉警钟:要冒坏水儿了,小心啊小心。
不过在政治面前,有时必须适时的抛弃个人情感中的狭隘性与局限性。凤景南做事向来大方,这话没等别人开口,便先跟明湛说了,“你如今嗓子好了,早上就来议政厅吧。”
明湛是真的吃惊,他张了张嘴巴,变音期的声质有些粗糙,“三哥还没开始议政,越过三哥,我得了先儿,这不大好吧。”虽然是言不由衷,明湛还是要说,明淇已经教训过他了,“你如今会说话,想做世子,就得表现出世子的气度来。对庶出兄妹,不要你待他们多亲密。可你得尊重他们,你对他们总是半死不活、全当忽略掉,让父王如何对你放心。哪怕你再名正言顺,只要父王觉得你对庶兄妹存有恶意的一天,他就不会为你请封。你给我放明白些!别因小失大!”
明淇会说这话,是因为明湛连续三天转着八个弯儿的跟她打听军营的事儿,把明淇问烦了,胖揍了明湛几巴掌,骂了一顿。明湛回来细想,明淇这话虽然不大中听,却是正理,所以他反思了。
虽然是面子话,凤景南听的却是舒心,几天不见,这小子倒是长进了,解释道,“你三哥还未大婚。”
明湛强作委婉,不过委婉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天知道他多想涉入镇南王府的军政,哪怕是外围也好。可是明淇说了,他暂时得当圣人,搔搔头,推辞道,“那个,长幼有序,还是待三哥议政,我再跟着学也是一样的。”凤景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将实权放给他的,这样的话,还不如做个人情。
凤景南扫一明湛一眼,呵,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珠子哦。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先前老子的确一直打压你,那会儿老子有足够的理由,谁让你不会说话呢。老子压着你,是为了大局,如今老子若再压着你,可就是现成的话柄了,凤景南皮笑肉不笑,“无妨,你大婚在前也是情势所迫,再者嫡庶有别,你就先准备准备,明天别起晚了就是。”
明湛想了想,说道,“那阿宁怎么办?”
阿宁?
刚开始凤景南真没反应过来明湛说的是谁,哦,是魏宁,凤景南仔细打量着明湛已经消瘦下去的脸庞,仍然有些圆润,不过已露出线条柔和鹅蛋型,眼睛也显的大了些,唇红齿白,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机伶可爱。
凤景南挑眉问,“你去议政,关子敏什么事?”明湛向来不放无目的的屁,这会儿怎么提起魏宁呢?
“本来我以为没事儿,跟阿宁约好去丽江住些日子的。听阿宁说,那里风光秀丽。”
好个魏子敏,明湛刚会说话,就被你拉拢了去。不过明湛也不是善茬,这两人该是狼狈为奸。甚至连奸情也没有呢,明湛不会不知道他对魏宁的忌惮,还特意在他跟前儿提一句魏宁。可是这样粗鄙的挑拨手段,不像是出自明湛之手,那么明湛肯定是有其他目的。
凤景南道,“我派人陪他去就是。还有,子敏从公论是一品侯爵,从私论你要叫一声表叔,阿宁,这是从哪里论来的称呼?”
我还会叫他狐狸宁来着,要你管。明湛腹腓着,面儿上仍乖乖认错,“表叔也大不了我几岁,偶尔开玩笑时才叫上一句半句。”
“依你的谨慎,可不像是偶尔叫上一句半句的,”凤景南毫不留情的斥责明湛,“私不害公。你要记清楚这一点,子敏始终是朝廷的正二品大理寺卿。他比你年长十五岁,这年纪,当你爹也够了。我太知道他,你跟他说一句话,他都要过三遍心。你想在他手里拿到好处,先得给他好处。明湛,你要知道分寸。”老子不管你们在琢磨什么,最好都给老子放老实些,别给老子收拾你们的把柄。
“我明白,我跟他是君子之交。”明湛正色道,“我也没打算从他手里拿到好处。”我只是想他明白一个道理,镇南王世子的位子,断无可能落在明礼兄弟的头上。至于他在凤景南跟前儿表现出与魏宁交好的事,这又如何呢?他不仅要凤景南知道他与魏宁交好,他更要天下人都知道,魏宁与他的交情。
凤景南尚且年轻,如今云南的兵权都在凤景南的掌中,唯一涉入兵事的是明淇,哼,不论凤景南如何筹算,明淇再大公无私,也是有私情的。凤景南要用明淇,便要照顾的明淇的情感,当然,明淇是凤景南的心腹掌珠,可同样他与明淇也是同胞姐弟。
明湛暂不去想明淇的心思,从纯利益的角度出发,明淇一日兵权未稳,便要依靠他嫡子的身份,女人想立足,没这么容易。
明淇是嫡女,这是远远不够的,当然,明淇于军事上颇有天份,凤景南一直在指导她,更重要的是,明淇有他这个凤景南唯一的嫡子身份的胞弟镇着,有宠她信她的凤景南在背后做支持,明淇的路才能走的更顺。
凤景南会让他议政,凤景南当然会这么做。
军政不分家。
到凤景南这儿却分开了,既然明淇已经去了军中,他必然会涉足政事。
可日后呢?
日后,凤景南要如何安排明礼等人。还有明淇,莫非明淇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不过,凤景南还年轻,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以后。
明湛也有足够的时间来获取权利。
棋子已经各就各位,端看如何开局了,明湛轻轻的微笑起来。
70、番外
凤景南认为明湛在恶心他这方面,非常之有天分。
自从明湛开口吐了俩字出来,这小子在镇南王府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连他远在帝都而消息灵通的皇兄都几番差人送药材送大夫送吃的送用的。好像明湛在他这儿挨饿受冻百般虐待一般,百般关切仿佛自己是明湛的亲爹。
凤景乾种种举动令明湛的亲爹凤景南大为不满,让明湛写了谢表婉约的提醒他哥一句:帝都离云南路远迢迢,何苦劳民伤财来着。
凤景乾倒是听了,不再送东西,他改为与明湛通信了。俩人还写的有滋有味儿。
酸的凤景南直反胃。
譬如这一封明湛写给凤景乾的信。
亲爱而伟大的皇伯父:(只这称呼就让凤景南想出去吐一回)
见信安。
现在我说话很流利了,多亏了阿宁的办法,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大声念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不过阿宁说我声音很难听,像鸭子叫。阿宁说话真是刻薄,他不就长的好看么。
我又长了个子,以前的衣服穿的有些短了,重新裁了新衣。阿宁夸我眼睛变大了,其实是我瘦了,脸小了一圈儿。我跟阿宁讲,他还不信,给他摸我腰量一下,他仍然嘴硬,后来,找出我以前用的腰带一比就知道了,腰细了一寸呢。
现在父王让我每天去议政厅学着当差,议政厅的饭很难吃,我想从府里带,结果被骂纨绔。我觉得自己是被生生饿瘦的。
落款:您可怜的被饿瘦的侄子明湛。
凤景南真想把信摔回明湛的脸上,这个混帐东西,屁大事儿也值得往上写,不知道“丢人”俩字怎么念的。
忍一口气,凤景南拆开另外一封。云南到帝都路途遥远,也不是天天有快马去帝都,明湛每半个月才送一次信,不过好像他跟凤景乾关系真是不赖,一次就有十来封。
凤景南很有些好奇心,便不客气的拆阅。
开头还是一样。凤景南稍稍有些恶。
亲爱而伟大的皇伯父:
见信安。
今天天气很好,我穿了件浅紫色的袍子,袖口领口和腰带嵌着黑色镶边儿,镶边儿上绣着缠枝莲花。我穿上后,他们都夸我俊俏来着。
嘻,这是头一回听有人说我俊俏。
以前人们都夸我福态。
我照镜子时也觉得比以前好看了,不过很可惜,美中不足额头上发了颗红色的痘痘儿,御医开了些去火的汤药。
其实我觉得虽然发了痘痘,照镜子时也不觉得丑……
接下来便是通篇讨论脸上痘痘的废话,凤景南捺着满肚子恶心,瞅一眼手边儿的信,还有七八封的样子,看吧,胃里难受。不看吧,又担心明湛胡写一气,丢他脸面。
一时间,烦恼非常。
当然,明湛的信中无涉机密,就是啰里八嗦的家长里短。所以,凤景南还不能阻止他写信的行为。
更让人无力的是,他的皇兄似乎很喜欢明湛这些叽叽歪歪的信,每封都回,还附加点评。
譬如:
凤景乾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而可爱的小宝贝明湛:(凤景南死的心都有了,这不是他亲哥吧,给啥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还小宝贝?呸!)
来信已收到。
据考证,漆封曾被人动过,当然,朕以为,除了你父王,也没人有这个胆子了。以后,你写了信先给他看过,再上漆封,省得他疑神疑鬼。唉,景南就是这个毛病,朕也没法子。
帝都已是深秋,石榴院的石榴熟了,朕命他们给你捎了几个去。那两株石榴也有些年头儿,挑了好的,不比进上的差,朕尝过,觉得更加甜美些。
你吃吃看。如果觉得味儿好,再跟朕说。(切,我儿子八百辈子没见过石榴啊。)
自你走后,朕觉得冷清许多。(撇嘴,莫非皇宫里都是死人来着,冷清!哼!冷清?)
天渐渐冷了,钦天监说过几日会有初雪。朕想,今年冬天没人陪朕吃烤肉串和热锅子了。(凤景南再撇嘴,这话说的,满皇宫的人,您老发个话儿,谁不是屁颠儿颠儿的上前伺候。做皇帝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酸话来,还叫不叫人活了。)继续看。
明湛,你年纪渐长,景南必定会命你议政。不过,你性子太拧,他必定要给你几次下马威杀杀你的性子,骂你纨绔,算是轻的。(本来父子关系就芨芨可危了,哪里还架得住人挑拨哟。)
你父王面硬心软,你不要放在心上。议政厅的饭菜不好吃,就让家里的小厨房做了给你送去,不要明着扎你父王的眼,暗里小心些,谁还会告你状不成?(还给出馊主意!凤景南吐血的心都有了,怪不得明湛去了帝都,越发狡黠了呢。敢情这就是前因哪……)
听你说如今都瘦了,朕十分心疼,想你在帝都五年都是白胖可爱的模样,今只在云南五个月,便已是瘦骨支离,是否有不痛快之事在信中不方便与朕说,其实朕也能猜到七八分。(妄想症患者。)
罢了,你只需再忍几月,明年是你皇祖母六十大寿,你父王定会进京为太后祝寿。你来了,朕必不让你回去,让御厨好生为你调补。至于其他,你不必担心,朕只你一个嫡亲侄儿,定不让你吃亏就是。
(凤景南几乎想“呸”一声了,这是啥意思,明湛叽叽歪歪的几封信,他哥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这亲爹可还没发话呢!哼,明摆着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凤景南把凤景乾给明湛的信通通看过后,焦虑了。
他与凤景乾是同胞兄弟,当年俩人一起把戾太子推下台,一个正位龙椅,一个云南称王,对彼此的了解不是一般的深。
首先,他哥肯花废时间回明湛这些着三不着两的信就透着诡异,无利不早起的人,再怎么变,也不会忽然之间变成一圣人。
明湛这小子,与虎谋皮、火中取栗的事都敢干,哼,看什么时候烫了他那胆大包天的贱爪子,才算得了教训呢。
小子,这就不诉苦了吧。得,这回可不要怪别人了,嘴贱的好处,帝都住着去吧。
叫你嘴贱!
71、立断
凤景南拿了信亲自给明湛送过去。
人都有其劣根性,像凤景南,他当然明白明湛对世子位的渴望,所以明湛才会紧紧抓住皇兄这棵大树不放。凤景南却最恨明湛这一点,永远分不清主次轻重,自作聪明的蠢货!
住在帝都,便无法真正涉入镇南王府的内政,如今明湛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为何,凤景南就是想看一看明湛那张臭脸难上一难。
明湛正在宜风亭弹琴。
他心情不错,与魏宁两人一弹琴一吹笛,一个月白蓝带,一个黛色玄裳,皆宽袍广袖,矜贵公子,映着碧树繁花雕栏玉栋,愈加显出一份卓然潇洒气来。
凤景南此人文武相宜,当初魏宁的琴还是他教的,乐理上颇有造诣,此时听着淙淙的乐声,望着亭中人物,一时颇有些沉醉。
魏宁武功高强,素来敏锐,见凤景南一行人前来,气息微滞,笛声便差了一拍,凤景南摇头走进宜风亭,“子敏,你心性驳杂,容易为外物所动,乐理上难有进益。”
至于明湛,凤景南刚想点评几句,眼睛落在明湛手下的古琴时,脸都绿了,皱眉问道,“谁让你把绿绮拿出来的?你这三脚猫的水准,真还好意思糟蹋这么好的琴?”
“一张琴而已,还不是给人用的。”明湛嘀咕一句,“阿宁的大圣遗音不比你这张好,我照样拿来练琴。”
不知怎么回事,以前明湛是个哑巴,生的胖墩子一个,凤景南见他就心口发堵。如今突然会讲话了,男孩子抽条长个儿,人也瘦了,鹅蛋脸,薄皮丹凤眼,唇红齿白的有几分清秀,话也讲的俐落,凤景南仍是见他就烦,听他讲话那心里就蹭蹭的蹿小火儿苗,压都压不下去,这光景还不如明湛哑巴的时候痛快呢。
凤景南被明湛顶的肺叶子疼,魏宁倒是先软了,捅明湛一把,“没有的事儿,大圣遗音,我就让你瞧过,哪里让你弹过了?”
“子尧借我用了好几天,弹起来也没啥,就是音色好些。”明湛大言不惭,凤景乾让魏宁呆在他身边,他跟魏安也说的上话儿,关系不赖。撇嘴道,“也就你们这些假斯文的,拿着当个稀罕物儿。”
凤景南忍的艰难,拉过明湛对着屁股赏了他两脚,明湛哇哇叫两声,其实也不怎么疼,拍拍屁股上的土,虽不服气,也没再说话。真惹恼了凤景南,他也捞不着好儿。
魏宁心里痛骂魏安这个败家子,扶着凤景南坐下,笑劝道,“是我多嘴,说表哥有副好琴,撺掇了明湛赏鉴,表哥莫要怪他。”
凤景南看明湛,冷声问,“这是你的吗?不说一声就拿来用,不告而取了,这是。”
不告而取谓之窃,凤景南不好明面儿骂他是个贼,拐了弯也要骂一回。
明湛话头来的俐落,道,“父王不是常说,父为子纲,我的就是父王的,父王的自然也就是我的,一张琴而已,我看自己的东西,还要跟谁说啊。”
“放屁。”凤景南给明湛的歪理搅的哭笑不得,骂他道,“念书时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会儿倒会扯些歪门邪道儿。子敏,你不是明湛的先生么,给他讲讲什么叫父为子纲。”
魏宁完全是个狗腿子,“明湛,这意思就是说儿子要听老子的。”
“你给阿宁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你一句不是哪。”
凤景南冷笑,“我倒没给你八个胆子,你倒是什么都敢说敢做。”神色间颇是不善。
明湛却半点儿不怕,摊开手道,“您可别冤我,就这么一张琴,父王便是又打又骂的,万一哪天我真拿了您什么贵重物件儿,您还不得直接翻脸。我本也不稀罕这个,还你就是。”
凤景南真给气着了,不必想当年,他现在在谁面前被人这样一句话顶一句话的顶得几乎噎死过去呢,尤其还有魏宁在,这回就要想当年了,遥想当年,魏宁在他手上时,也被他教训的服服帖帖,如今当着魏宁的面儿,连儿子都管不住了,这脸是丢的大发了。
凤景南一声冷笑,魏宁知凤景南甚深,他倒是不反对凤景南教训明淇,只是他在这里真叫闹起来,难免泱及池鱼,忙暗中戳明湛一记,赶紧认错。
明湛也知晓凤景南是恼火了,刚想张嘴说几句好听的,哪知凤景南已将他们的小动作纳入眼内,顿时眉毛一竖,厉声道,“子敏,你做什么?”
明湛知凤景南这是要先拿魏宁作伐子,哪里肯让凤景南真的将火气发出来,顺势抿嘴笑道,“父王,阿宁远来是客,他是见您生气,责备我不该言语不逊冒犯父王。如今我已知道了,求父王饶恕了吧。”
“好,难得你自认罪责。”凤景南点头微笑,问魏宁,“言语不逊该怎么处置,大理寺卿给他讲讲吧?”
魏宁当即撇清自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镇南王府的家规,弟不大知晓。”
“那依国法呢?”
魏宁当即立断,“此案情过小,大理寺不受!”从没听说过亲父子拌嘴,来大理寺陈冤的理儿。人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他跟着搀和什么劲儿。讨好一个,必然得罪另一个。
明湛没想到魏宁这万金油还有如此硬气的时候,捂着嘴巴嘎嘎嘎的笑出声来。
魏宁忙捧来一盘酸角糕,赔笑道,“表哥尝尝,这是今儿刚做的,我看天气好,约了明湛在园子里弹琴赏景,还命人烫了酒,厨下备了小菜,一会儿就能呈上来,不如我们陪表哥喝一杯。”
明湛也不是个没眼色的,跟着凑趣笑道,“是啊,父王,咱们好长时间没一块儿喝过酒了呢。”咳,由于上次酒后事故,明湛和凤景南心理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提起酒,两人颇有些不自在。比如,凤景南就习惯性的摸了摸上次被明湛用爪子挠过的地方。
魏宁察颜观色,笑道,“明湛年纪小,就让他为表哥把盏。”
“我把盏,阿宁布菜。”
“四公子,我远来是客。”
“阿宁,咱们谁跟谁啊,我看你可没把自个儿当成客。”
明湛跟魏宁说相声似的,硬把凤景南的脾气消磨光了,三人高高兴兴在宜风亭用了午膳。
午膳后,凤景南顺道将明湛拎到书房,给他瞧了凤景乾的信。
凤景南慢慢品着一盏六茶山的潽洱茶,斜倚在长榻间,腰上搭了条锦蓝暗文锻子面儿的薄毯,并不说话,这是明湛自己惹出的麻烦。
明湛倒是没跟凤景南客气,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儿,当然,他也不是外人。起身坐到榻沿儿,明湛无比亲热谄媚的问凤景南,“父王,你说我该怎么办呐?您特意到宜风亭找我,肯定有话跟我说吧。咱们亲父子,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凤景南酸倒了满嘴的牙,唇角还是不易察觉的向上一翘,拿捏着架子道,“哪里,你有话都跟别人说去了,我自然也没话跟你说。”
这等程度的拒绝,自然不能让明湛退却,若是凤景南没话说,怎么会让他到书房呢。如今不过是想拿捏一二罢了,明湛试探的问,“父王是怪我给皇伯父写信吗?”
“与帝都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是最基本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明湛摸摸没毛儿的下巴,思量道,“那我也没做错什么,皇伯父自然不会因为我一封信就突然有了让我在帝都长住的想法,他要是早有打算,总会找机会开口的。”
“难得你挺有自知知明。”凤景南稍稍满意,虽然明湛跟他不太亲近,不过他也不希望明湛与帝都掏心掏肺。哪怕明湛天纵其材,若是心向帝都,只这一条儿,凤景南便不能让他如愿。
明湛嘿嘿笑了几声,“我要是没自知知明,也不能来找父王您商议哪。莫非您还以为别人给我点儿好处,我就乐陶陶不知东南西北了。您也太小瞧我了吧,这还没见着兔子影呢,哪能就把鹰放出去呢?”
真奸,凤景南一见明湛笑便想到奸滑二字。
瞧瞧,他哥在明湛身边儿都安排的什么人,一个玻璃珠子魏宁,一个就是他那狐狸哥,跟这么俩人在一块儿,难怪明湛越发奸滑,得意时还会像鸭子似的嘎嘎嘎的奸笑。
凤景南琢磨让御医给明湛开些治嗓子的药。实在太难听了。
不过这番话却让凤景南听得无比熨帖,既然明湛还算明白,倒让他下了一番决心。
“我并不想让你再回帝都。”
这句话出乎明湛的意料之外,凤景南道,“镇南王府有镇南王府的事,你如今才学理政,已经不早。如果日后大半时间都在帝都,你要如何接手镇南王府呢?”
“那父王的意思呢?”
当明湛不想别人窥伺他的内心时,总会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来。凤景南如果真有立他为世子之心,此话自然合情合理,不过,好话说在前头,就怕后面忽然转折,明湛要听的便是凤景南接下来的话。
哪料凤景南忽然停了,淡淡地,“反正明年我也要去帝都,到时再说吧。”吊足了明湛的胃口。
明湛哼哼两声,“反正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帝都啊,我看,我得住大半辈子了。没事儿,父王也不用不好开口,我都理解您呢。”理解万岁。
要是明湛真想去帝都,自然不会来跟凤景南商量了。如同凤景南所说,他日后想接手镇南王府,只凭一个嫡子的身份是不够的。他手下只有一个范维,凤景南身边儿的臣子,他跟老范和朱子程认识,其他人皆是点头之交,至于那些领兵的将领,明湛连面儿都未照过。
这些事,他必须得开始考虑了。
可现在凤景南还让他去帝都,明湛隐隐不满。
凤景南见明湛撅着嘴,话都不肯说了,明湛心里的小九九,凤景南还是知道些的,当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其实当年他的处境还不比明湛,起码他是明湛的亲爹,而他那时只是过继给王叔为嗣。
“为你请封世子的折子我已经拟好了,我的意思是,你日后在帝都半年,然后回云南半年。”凤景南道。
明湛眼睛一亮,没啥涵养的笑出声,唉哟,唉哟,正饿着肚子呢,天上就掉了个大馅儿饼正落在他嘴里,明湛有些不敢相信,迭声问道,“真的?唉哟,父王,你说的是真的吧?”
“还没发。”凤景南看明湛一脸蠢相,竟然心里有丝愉悦,逗他道,“如果你不愿意,晚两年再递上去也无妨的。”
“没没没没,我可没说不愿意。”明湛对自己的野心异常忠诚,若是别人早应该跪在地上谦虚一番了,明湛傻呵呵的笑了一盏茶的时间,对凤景南道,“好事儿来得太突然么。”
凤景南伸手狠狠的掐了明湛的胳膊一把,明湛疼的一个哆嗦,凤景南道,“觉得疼吧,这不是在做梦。”明湛不淡定的样子,真是丢人。
明湛的确很意外凤景南会如此迅速的为他请封世子,凤景南却是看不上明湛的小家子气,训他道,“你得明白,镇南王府才是你的根基。我把话说清楚,之前你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