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玥忽然觉得,心里那股火似乎再藏不住了。
二十多年来,这会儿对这个事情很是脑热。
她忽然开口问:“李眠,我能信你吗?”
可是李眠没有回答,他那边静静的,甚至一点声响没有。
容玥再轻轻喊了几声,李眠倒是有动静了,却不想只是翻了个身。
容玥下床去看,果然睡得沉了。
哎,倒是睡得好,白费她在那儿天人交战那么久。
她站起身,窗户紧闭,屋子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睡不着站着的她,一个是睡得香躺着的他。
容玥走几步开了窗子,一阵风灌进来,冷得她一个哆嗦,连忙又关上。
屋子有点黑,她只能仔细着听李眠有没有醒来。
还好没有。
她倚在窗边看外面,隔着一层窗纱,她只看得见朦朦胧胧的灯火,那是点亮了京都万户的灯火。
顾长欢一直明里暗里表示他要做个纯臣,方才问她瞧着下面的人如何,应该也是想借机说理。
但不管她是做纯臣还是做奸臣,千秋百姓她是必然要护住的。
不仅要护住,还要护好。
况且,她想要的,可不止是做个臣子。
她吸了一口气,转向李眠这边,声音放的格外轻:“你说你,怎么就叫人起了念头。”
此话说完,她去给李眠掖好被子,自己回床上继续辗转反侧。
李眠那双紧逼的眼缓缓睁开,还是以原来的角度看她。
但此时的他,眼睛虽看着前边的公主,可心里似乎有别的东西在翻滚着。
他慢慢地把手伸到自己眼前,借着透进来的微弱光亮,他只看见手的轮廓。
他盯着这只左手。
这只手,曾被利刃伤过,手筋差点被砍断。
李眠眨了眨眼睛,嘴角忽然微微勾起。
公主说了什么,他让她起了念头么?
还不够,远远不够。
一夜过去,两人都是无眠,将将天亮,容玥才睡过去。
再醒的时候,李眠已经收拾干净了。
看样子,都不到两个时辰。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李眠?”
李眠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公主?”
他走进来:“怎么了?”
原本容玥也只是那么一叫,脑子还未清醒,嘴巴自己先动了。
她讷然,闷闷道:“快收拾收拾,我们去与顾长欢汇合。”
李眠挑眉:“公主一大早就找顾长欢?”
容玥道:“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
李眠轻轻歪头耍赖:“也不是,我随口一问而已。”
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么大大咧咧走在街上,容玥还是第一回。
早市刚过,现在人流很少,摆好摊子的,都是卖些小玩意儿的商贩,吆喝声也只是几声慢悠悠地接过几声。
整个街道是井井有条。
容玥心里高兴,脸色也就好看许多。
李眠瞧着,便问:“公主今日这么开心,难不成是要去见顾家少爷了。”
容玥回头瞥他,乍一看他神色如常,其实细微的表情略有变化。
还装。
容玥便接道:“是啊,顾家二爷可谓是谦谦君子,举世无双,人似玉也,性子似玉。见上一面都是走运的。”
她说着这些话,眼睛却直直盯着他看。
容玥不想错过这种时候李眠的每一个表情。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意思,但总归有反应给她就成。
李眠眉尖皱到一处,但看着还是很从容般:“是吗,君子。”
这副模样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反话,容玥心里是愿意相信反话更多一些。
他已经走到她前边去了。
容玥挑眉笑着看他,忽然就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上一次容玥这么感慨,不久后她就被一支杀手盯上了。
离临渊阁还有一半的路程,这时候突然看见前边一顿人围着,似乎有什么事情。
但这种事情一般是瞎凑热闹者居多。
可即使这么想,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能在皇城这么闹。
实在是人太多,闹声又有些大了。
她挤进去,才发现,正是巧得很,事主竟是赵丞相家的大儿子,她不久前才见过的赵列格。
而同他闹起来的,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妇人,妇人身后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挺着个大肚子,看样子得有六七个月了。
她记得顾长欢与赵列格相谈时,似乎曾说到一个大肚子的姑娘,很是憔悴。
她瞧着,这个姑娘就很憔悴。
妇人当即就骂起来:“大家伙看看,就是这个人,这个衣冠禽兽!骗了我家姑娘,如今肚子这么大了,却要把人抛弃……”
李眠已经挤到她身边:“公主,看戏?”
容玥神情冷淡下来,道:“又是一个男人抛弃女人的戏码。”
李眠却是轻笑,似乎根本不管她言语中的不赞同。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公主何必明知故问。”
容玥忽然心虚起来。
正是因为她明白,这只是一出戏,才这么冷眼旁观,甚至借此来瞧瞧李眠是怎么个态度。
她知道赵列格的身份,这么推测理所应当。
但李眠才刚刚挤进来,怎么一下子就搞清楚原委了?
赵列格是丞相之子,以他丞相府的权势,哪能就这么等着别人尽往抹黑的地方说。
而这个大肚子的姑娘,讨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任何一户人家,要讨说法也没有大庭广众当街就讨的,还要不要她家姑娘出门见人了。
这个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这位姑娘未婚先孕,光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抓着不放了,尽吐吐沫星子了。
怎么还会在这里似乎巴不得广而告之。
只能说,这姑娘家应该是与某些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也许是看赵丞相要倒了,来落井下石的。
可陛下君心莫测,背后之人又怎么保证赵丞相一定会倒?
而赵列格为何不反驳,不把这事压下去,她就不知道了。
赵列格可不是会儿女情长的人。
周围的人看着,但也只敢窃窃私语。
他们不清楚朝中局势,虽知是谁伤天害理,可始终没有人会真的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打抱不平,与丞相府对上。
但只要有人看见就行了。
一传十,十传百,有人推波助澜,今天的事迟早会遍布京都每一个角落。
“你看这,这赵丞相名声都给他儿子败坏了……”
“是啊是啊,赵相两朝老臣,一生正直,为民计生,怎么就养了怎么个儿子。”
“这要是我儿子,我打算他的腿!”
旁边的人都这般私语,容玥只听了个迷迷糊糊。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她所处的位置也越来越挤。
被李眠往身旁一拉近,容玥险些撞到他身上。
也便在这时,她看见一个有些怪异的人,穿的一身布衣,小心翼翼地混到人群中间,低着声音说:“你们还不知道啊,丞相已经被陛下下旨禁足了!”
众人听了都十分惊讶,险些要炸开锅来:“什么?赵相被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