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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旁听生(二)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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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朗朗, 宋矜与傅先生聊过许久, 还未离开。

苏遥不去打扰, 但也未到睡觉的时辰, 他便靠在榻上翻两页话本。

但是何要紧事, 要宋夫子夜晚前来呢?

苏遥并非多事之人,也懒得打听。不过如此一疑, 便继续翻起来。

周三先生这本《海棠绮梦传》即将完本, 最后一卷已约好再出一次精刻,正好还能赶在阿言正式开学之前卖一波。

苏遥瞧着于一旁吃金鱼蒸饺的阿言,只觉得, 这福客来, 说不定他日后也有钱经常吃了。

赚大钱, 养阿言。

小孩正长身体, 容易饿。

这大金鱼蒸饺还剩六个,齐伯给阿言热了下, 阿言便坐在苏遥房中吃。

苏遥笑笑:“今儿晚上和成安吃的什么?”

阿言咽下一口:“煮了白粥, 从食肆买了拌干丝,素炒小菠菜,还有一只童子鸡。”

坊中的孙家食肆还会做童子鸡?这倒难得。

“吃着还成吗?”苏遥问。

“挺好吃的。”

阿言吃得欢喜,又饮下几口牛『乳』,才问, “公子,今日这位宋先生,是傅先生的夫子么?”

“傅先生是这样称呼的。”苏遥复念起, “你和他方才聊什么?”

“只聊了几句前人诗词,宋先生学识甚好,只是他在教我。”

阿言说罢,很是默了默,才犹豫道:“公子,宋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只是位高门大户的家塾先生么?”

不然呢?

苏遥这般一想,又蓦然记起:旧京新换的这任府尹也姓宋。

但苏遥转瞬笑笑:怎么可能?

宋府尹可是先帝一朝的探花郎,怎么会教过旧京的傅鸽子呢?

苏遥想到这里,稍稍一怔,忽然觉出一丝不对——

鹤台先生是两年前才出现在旧京的,于此之前旧京从未有过这号人物。

苏遥先时只以为,大抵是傅先生两年前才从家中挪出来,因外室子的身份缘故,一直不为人所知。写了本书,才名震旧京。

可如果是,傅先生从前便不住在旧京,是在别处……或者,正是在京中呢?

烛火惶惶,苏遥不由愣了下。

阿言见他沉默,也微微抿唇。

他在京中的时日并不多,那时他还很小很小,但宋先生这张脸,他似乎见过。

毕竟这等周正的长相并不多见,即便他年岁极小,也留下了一点点的印象。

若……果真是那位探花郎,这位傅先生,又是西都傅氏中的谁呢?

阿言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无从佐证。

毕竟他流离失所之后,朝中事便不知晓了。

他对西都傅氏所知也并不多,只知根基深厚,数位子弟皆于朝中任职。

最有名的是两位:一位是旧京许多老人皆知道的小傅大人,另一位,是如今渐渐不为人提起,据说正于江南休养的傅相。

今上弑父杀兄,矫诏登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傅相昔年虽风头正盛,却也不得不告病辞官。

倒是可惜。

国朝的宰相班子中,还头一次出现如此年轻之人。

这些事,也只是阿言道听途说,可看自家苏老板的样子,连这些道听途说,似乎也不太知道。

一心一意只想过小日子赚钱。

活得心大。

苏遥做为手握原书之人,自然只记得书中的重要人物。很多事书中没提,原主也没记忆,苏遥闭门养一年病,便也不大知道。

他这一落第举子标准平头百姓小炮灰,苟住自个儿的小家就成了,也不用多知道什么。

近些年的大事,唯有宫变一件。

也烧不着他。

苏遥『揉』阿言一把:“为什么问起宋先生?”

阿言顿了顿:“瞧着他学问格外好。”

苏遥笑笑:“等过两日你去书院旁听,还能遇上许多学识好的先生。”

阿言眼眸一亮:“我能去么?”

“帮你问过了,说去也无大碍。”苏遥又叮嘱一句,“记得千万不要对夫子和同窗们无礼。”

“多谢公子,阿言一定守规矩。”

这孩子最让人放心。

苏遥看着他吃完,又遣他去洗漱,这厢宋矜与傅陵,才堪堪聊到结束。

宋矜微一蹙眉:“那看你的意思,这次还是不动?”

“今上心思深。宫中突然传出话要废太子,兴许只是对朝臣的试探。”

傅陵摇摇折扇,微笑,“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地不成器,怎么此时因一舞姬,倒记起废了?”

“确实事出蹊跷。”宋矜琢磨一二,“那此番按兵不动,我递个话,不出声便是。且看今上究竟要做什么。”

话既说定,宋矜又稍稍压低声音,提起旁事:“方才,我与这位叫阿言的孩子聊了聊,谈吐行止着实不像奴仆。”

又轻松笑笑:“不过,若说是你家苏老板教出来的,那也有可能。”

“还不是我家的呢。”

傅陵不咸不淡,还记得方才的“真没用”眼神。

宋矜似笑非笑。

傅陵只得抹过这话,又提起:“永王妃已故去,当年那位『乳』娘,得再找找。胎记眉眼之类,『乳』娘最清楚。不然即便我们寻到人,也证实不了身份。”

宋矜点头,却接起方才之言,颇为嫌弃:“都住人家院中了,什么时候能住人家房中啊?”

傅鸽子烦躁:“夫子急什么?”

“你这经年老石头,好不容易让人家点化个洞,终于开窍,记起终身大事了,我能不急吗?”

宋矜提起来就气,“京中时,你师母给你寻过多少,你都瞧不上。外人总议论你不行,我还寻思找裴仪……”

“夫子。”傅相脸一黑。

“行行行,如今我知道你行了。”

宋矜给自家学生顺『毛』,又意味深长地笑笑,“你这进度,还要夫子帮忙么?”

傅陵眼眸一沉:“夫子别『乱』来,他身子不好。”

“我怎么就『乱』来?”

宋夫子冤枉,不禁开始怀疑自个儿在学生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十来岁就『乱』拐人师母小姑娘的形象。

得亏师母家中与您家世交,不然师母的亲爹非打断您的腿。

宋夫子若能听见,必得辩驳一番:我和你师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你情我愿,怎么就我拐她了?

可惜他听不见,也无从辩驳,傅陵只沉声道:“夫子别管了,我自有主意。若是日后有难处,再寻夫子。”

“成。”

他这学生打小主意大,宋矜也不过多干涉,又随口聊上两句,便告辞。

虽苏遥房间灯火通明,但夜已深,宋矜终究没去打扰。

傅陵送他走,自得告知苏遥一二。

清朗月『色』自遥遥天际落下,映出一院扶疏的花木影子。枝影掩映,漏下一地浅浅的月『色』。

虫鸣欢畅,并草木摇动。

傅陵走近苏遥房间,正要抬手扣门,却闻得一阵稀稀拉拉的水声。

这是……

天气微热,又出门一整天,苏遥泡个澡放松一下。

纵然外头如何胡说,傅相还是行的。

傅陵瞬间明白苏遥在做什么,一时竟有些心旌摇动。

还有难得地有些微微的慌。

负手立上一下,回过神,便转身离开。

偏苏遥瞧见他的影子映在窗上,喊了一声:“傅先生有何事?”

傅陵腾一下心慌。

又着实觉出慌得莫名其妙,张张口,又清下嗓子:“我送夫子离开了,苏老板早些睡吧。”

“好。”

苏遥语气略带笑意,似乎又动了下,水声哗啦一响,“傅先生一夜好梦。”

傅陵都没心思答话了,抬脚就走了。

傅先生这夜梦到了什么,苏遥并不知道,他睡得极好,翌日一起,只见青石书院中来一人。

原是来商议上回提到的《中学生满分作文》。

青石书院中人并没有如谢琅预料那般不想出书,只是道:“原本书院也每年会出类文集,但因学子并不有名,且出钱少,刻坊总不大上心,渐渐便不做了。”

那人又略带歉意地笑道:“苏老板若想出,眼下只有三件事,一来这刻印的钱,书院出不多;二来,定价尽量不要太高,毕竟学子们都没多大名气,要价太高,污了书院名声;三来,希望刻坊在刻印时,能保留学生的字体,而不是一样的方块字。”

这要求总结起来,只一句话:费事且不赚钱。

苏遥不由琢磨一下。

权衡之后,他还是想答应。

但虽不太赚钱,但对书铺的名声好。

这文集大抵能卖出不少,若旧京只苏氏书铺一家有,薄利多销,也未必不赚钱。

能借机将书铺名声做大,于日后也有好处。

苏遥思索片刻:“刻印之钱不用书院出,我家书铺一向是书铺来出,后面与书院五五分成,您看如何?”

书院中人自满意,又说改日拟合约。

苏遥便忙与谢氏刻坊问价,原想着价钱会高,得来回讲价几次,却不想,片刻后刘掌柜身边小厮便来回话,给了极低的价格。

苏遥微微惊讶。

上次那封退亲信迟迟没有回信,琳娘没多想,只当上回草草写就,有失诚意,又重新给苏遥寄了一封。

苏遥知道,琳娘已厚待书铺。但工本费如此低,他却仍未想到。

刘掌柜的小厮恭恭敬敬:“苏老板与刻坊世交,我们大掌柜说,不能按照做生意的规矩收钱。”

苏遥自然觉得占便宜,齐伯却悄声道:“许多书铺做大之后,都会换刻坊。譬如金玉斋,发迹后重新与陈氏刻坊出书,原先的刻坊少一大笔生意,陈氏却多一笔,慢慢原刻坊便被挤垮了。”

“公子,咱们家书铺有兴盛之象,谢家也是与咱们交好。若日后名声在外,也得记得谢家的好处,别换刻坊就是。互相扶持,才能走得长远。”

苏遥仍有担忧:“那也不能让谢家亏本帮咱们。”

齐伯微微一笑:“谢家自己不吃饭么?公子不懂,我却知道些。这个价格,刻坊仍是赚不少的,哪就到亏本了?”

这就行。

青石书院这件事商议下来,而后几日,《云仙梦忆》的绘本样书也制成。

苏遥忙上几日,各处联系,终于将三样书敲定下来:青石书院的文集,《云仙梦忆》的绘本,周三先生和秦四楚五先生的新书。

等待印制,开始赚钱。

商议过后,苏遥便闲一些,又恢复成发呆养生模式。

这日午后,茶饮炉子咕嘟咕嘟冒着小火,苏遥正守在柜台处闭目养神,忽一位年轻学子跑来:“苏公子,苏公子,您快跟我走一趟!”

他语调惶急,苏遥一下子便醒了:“怎么了?”

这学子气喘吁吁:“您家苏言在书院旁听,出事了,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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