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兴等不到门外的人回答,抓了抓头发,想起昨天答应陈茂时的事情,大概是陈茂时等不及自己去告诉他,急着来问结果了,便喊了一嗓子:“来了!别敲了。”
他一边慢慢地朝门口走去,一边心里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去搪塞陈茂时,又该怎样从他手里多多少少骗一点银子出来。谁知一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年轻女子,姣好的脸上此时却满是厌恶憎恨的神情,一双圆圆的杏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正是昨晚被他掠到野外,在白光中消失又鬼魅般出现的叶小大夫。
陆兴骇得呆了一下,刚反应过来想要关门,谁知门外的叶小大夫右手一扬,迅速拂过自己的手腕,拂过之处麻了一下,还带着点痛,手上立刻就没了半分力气,哪里还能去关门。他心中早把叶小大夫当成了鬼怪,如此一来更是吓得连退几步,好离她更远一些。
五月其实手中暗藏金针,也早猜到陆兴一见她就要关门,便用金针在他手上穴位刺了一下,让他暂时手上无力,趁机跨入房中。
陆兴虽然害怕,毕竟还算有几分机灵,想想大白天的不可能闹鬼,又见五月足下有阴影,更确认她应该不是鬼魂,但对昨夜之事还是心有余悸,便颤声问道:“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五月昨天想了几乎一整夜,对于陆兴可能会问的话做出的反应都考虑过,这会儿非但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反手将背后房门关上,万一过会儿她要避入玉佩洞天之中,可不想再叫第二个人看见。
此时形势互换,陆兴见五月反手关上了门,反倒更为害怕,不由得又问:“你,你,你到底要干嘛?”
五月跨前一步,陆兴退后一步。她再跨前一步,陆兴又退后一步。
要说孤身来面对这样一个无赖,就算是有了玉佩洞天可以依仗,五月心中还是很紧张。然而此时看到比自己更为紧张害怕的陆兴,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恶人也怕更恶的人。
她为了忍住笑意,将脸绷得更紧,死死地盯着陆兴,用冷冰冰的语调说道:“我昨晚就和你说过,我是人,不是鬼怪。”
陆兴稍稍放心,只要不是鬼怪,他就没这么害怕了,可是又一想,不对啊,是人怎么能变来变去的呢?那颗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五月知道他怕什么,也不去对他解释,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陷,就让他自己胡思乱想,更添恐惧,她只要达到今日来的目的即可:“你昨晚说,你所做之事全是陈茂时指使你做的?”
陆兴拼命点头,只怕五月不信他,却听五月果然说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陈大夫原来在此行医,也算是福泽乡里的人,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在诬赖陷害陈大夫?”
陆兴急道:“真的是陈茂时让小人做的,小人和叶大夫,还有叶小大夫你无冤无仇,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要来害你们呢?他本来只对小人说,要把叶大夫骗出来,小人就是太贪钱,答应了他。谁知道他心肠这么狠毒,说要把你们都杀了,还说会出足足三两纹银,小人那会儿见钱眼开,被猪油蒙了心,居然真的答应了他……”
“口说无凭,我要你把陈茂时叫过来,与他当面对质。”他的辩解五月不屑于听,便截断了他的话头。
陆兴眼珠一转,反正他说的基本都是实话,喊来陈茂时也不怕他反咬,比起陈茂时来说,面前这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叶小大夫更为可怕,便点头答应将陈茂时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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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茂时这一整晚加一整个早晨都坐立不安,首次买凶杀人,既让他心中激动紧张,又对陆兴这无赖是不是能顺利解决叶家父女感到不太放心,一时又对仁济医馆关闭之后,自己万善堂再次开张充满着希翼之情。诸班思绪在他脑中晃过来摇过去,让他头昏脑涨,偏偏又睡不着觉。
他有心去仁济医馆外瞧瞧,叶昊天是不是确实不在,却又不敢自己露面,怕让人瞧见了自己,被人疑心自己与叶家父女失踪有关,想来想去只有等着陆兴来自己的临时租住之处,告知自己情况如何。
不久陆兴果然来了,说是昨夜那事办妥了,只是有一点难处。
陈茂时起初以为他是找个借口问自己多要些钱,昨日说起杀人之事,陆兴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两,自己与他讨价还价了半天,才定下了三两的报酬,别是这小子回去后又后悔了,想以叶家父女之事威胁自己,让自己再多加钱吧?再后来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并不是多要钱财,心中生出疑虑,便问他到底有什么难处。
陆兴偷瞄了一眼陈夫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提出要他去自己家里商议。陈茂时有心将此事瞒着妻子,之前与陆兴说话的时候,不提具体人名事情,现在见他样子,应该是不方便当着自己妻子所说的话,便随着陆兴去了他家。
陈茂时一到了陆兴家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是什么难处?若是多要银子,我可不会给你,说好三两纹银,再多没有。”
陆兴关上门,向房内看了一眼,不见五月的身影,心里反而有点害怕,又向四周看了一圈,总觉得她还在屋内,便按着之前五月所要求的,掏出昨天陈茂时给他的那吊钱递还给他,同时说道:“这钱还你,这事我不干了,老子还要留条命,吃喝拉撒睡女人。”
陈茂时一惊,失望之余又有些恼怒:“先前都说好了怎么又不干了?那丫头不是已经被你骗来了,你还能罢得了手?现在她人呢?”
陆兴又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说道:“你说话可要小心着些,叶小大夫不是人。”
陈茂时被他这幅神情弄得满腹疑虑,不由自主地也向着四周看去,口中问道:“什么叫不是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神神叨叨的,到底在看什么?”
他视线扫过屋内家什,团着肮脏棉被的小床,缺了个抽屉的橱柜,一张破桌子一条板凳……乍一看没啥特别的啊,一看就是个单身混混缺少打理的家,只是不知为何,大白天的陆兴却把门窗都关上了,屋里没了直射进来的阳光,看起来鄙陋中带着几分阴森。
他再回过头来时,却瞥见橱柜前站着个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叶小大夫吗?刚才明明屋子里只有自己与陆兴两人,她怎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陈茂时顿时吓得连退好几步,被身后的板凳绊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此时才明白陆兴所说的“她不是人”是什么意思!
陆兴本来就疑心五月还在屋里,只是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让自己和陈茂时都看不见她而已,这会儿见陈茂时被吓得如此狼狈,心里不由得还有几分快意。这陈茂时自持是个大夫,看不起自己,与自己说话常常带着一股鄙视之意,但他看到叶小大夫凭空出现,还不是与自己第一次见到相同情形时一般德行?
五月听到陆兴和陈茂时从外面开门进屋的声音,便进入了玉佩洞天里,她好奇陈茂时会如何回答陆兴,突然发现自己在玉佩中凝神就能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待她听到陈茂时说出“那丫头不是已经被你骗来了,你还能罢得了手?”已知陈茂时确确实实就是幕后主谋,便故意突然现身,吓他一下。
陈茂时坐在地下,一对小眼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五月,心道难道是昨日陆兴杀了叶五月,她今日就化成厉鬼来报复了?但见她头梳双鬟,身穿布衣,双眸清澈,脸色红润,怎么看也都只是一个普通少女,不像是什么鬼怪妖物。
他便定了定神,从地上爬起,等了一会儿,见五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心中又害怕起来了,心道不管她是人是鬼,现在先撇清自己在说:“叶,叶小大夫,你可不要听陆兴胡说什么就信了。我从来没有叫他来害过你,啊,还有叶大夫!”
五月冷冷道:“我刚才明明听你说‘先前都说好了怎么又不干了?那丫头不是已经被你骗来了,你还能罢得了手?现在她人呢?’还说不是你叫他来害我们父女的?”
陈茂时见自己阴谋已被她知晓,再看她说话表情,都和常人无异,越想越觉得她刚才一定是躲在某处,偷听到了自己和陆兴的对话,然后趁自己不备突然现身,来吓自己一下,若是这样就被她唬住,枉为他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此时屋里就三个人,他和陆兴两个大男人难道还制不住她一个女子吗?
想到这里,陈茂时便几大步迈到五月身前,伸手抓向她左臂,一边疾声说道:“陆兴,过来一起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