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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孰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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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港,大明北方第一大港。

其背靠京师,连接华北、辽东,辐射西北、漠南。玉轴相接,百舸争流;彩旗连天,千帆覆海,

与上海私港主出多门不同,天津私港有且仅有一个名号,即京华天津港。

在天津港中,最强大的势力自然也就是以京华北洋舰队为核心的北洋海贸同盟舰队。而在此之外,亦有不少其他势力的船只借停此港,不仅有朝廷的漕船、江南的商船,还有来自于辽东、山东等地的船队。

甚至在去年以后,天津港中还偶尔出现少量挂着纵向软帆的洋船,虽然船上的水手等人只被允许在私港中活动,但这些洋船能够获准暂时驻泊,已然是一大进步。

即便京华的背后是高务实这座大靠山,但京华争取到朝廷这项特许也颇不容易,为此京华需要全权承担这些洋人“倘若为祸”的一切责任。

也正因此,京华私港方面制定了严格的管理制度来约束这些来自欧洲的商船。如商船进港之前,须接受京华方面在港口之外的登船检查,暂时上缴船载火炮、火药、枪械、刀具等一切制式武器。

按照京华的规定,暂时收缴的各类武器,都会与对方船长或舰队指挥,在清单上写明并由双方负责人签字画押。京华方面对此要收取一定的保管费,但同时确保这些武器——包括火药在内——得到妥善存放。

同时,京华也进一步加强了海港的武装家丁部署,成立了相较于以往更加专业的港口护卫队。仅在天津港一地,京华的港口护卫队就高达八百人。当然,这些护卫队并不是单单为洋人布设的,天津港内的各项安全事务都有赖于他们的工作。

这年头敢于出海跑船的水手可没几个老实巴交的货色,虽然天津港内京华自家的船比谁都多,水手也自然最多,但总不能指望靠水手们去维护治安,专门的“港口宪兵”还是需要的——要不然万一京华自家的水手互相之间闹了矛盾,这事还有人能管吗?

因为这一系列的措施,天津港的治安氛围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在高务实这位“天下第一文帅”的大名威慑下,连同属北洋海贸同盟的一批勋贵亲信,哪怕他们在其他地方耀武扬威惯了,但一进天津港也会不自觉地变得老实起来,极少有敢生事的。

不过,天津港方面今天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一艘挂着京华自家“书与剑”旗帜的武装运输舰上,有人明确拒绝搜查房间。

更让天津港主管孙维风面色阴沉的是,这批人宣称“除非高司徒亲至,否则谁也不能进房搜查”。

孙维风并非高家家丁,更不是家生子,而是和“聘用掌柜”一般性质。从他的父辈起,孙家几兄弟就是高家的聘用掌柜,大都能力出众。到了他这一辈,堂兄弟之中甚至考中了两个秀才,其中一个便是他。

不过他自问再考举人已经没什么指望,因此依旧为高家效力。经过十余年的努力,他在三十一岁时做到了天津港主管,完全算得上年轻有为。

靠着能力做到天津港主管的他,处理过各种各样的难题,但对方猖狂到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怒意。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弄清楚了没有?”带着人赶到泊位码头的孙维风朝带队检查受阻的港口护卫队中队长问道。

那中队长回答道:“问过本舰舰长,他说是辽东叶赫部进京加贡的使团。”

“是他们来了?”孙维风显然听说过这件事,但看来他也不知详情,因为他接下来道:“这些夷人果然不懂规矩,朝廷准他们走海路上贡已然是特事特办,他们倒还自以为了不得了,连京华的规矩也敢拒不遵行。”

那中队长连连点头,又问道:“主管,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强行缴械吗?呃,小的是说,他们毕竟是使团,是要去给皇上进贡的……”

“给皇上进贡自然是大事,但到了大明的地盘就要守大明的法度。天津港的法度也是大明的法度,难道就不需要守了?”孙维风显得很平静,略一摆手道:“且随我上船交涉一番,若他们依旧冥顽不灵,该缴械的还是得缴械,该搜查的自然也得搜查。”

然后他又顿了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嗤笑道:“竟敢说要老爷亲自来才能搜查?笑话,就算纳林布禄和布寨来了,凭他们那两块料,也配老爷亲至?”

“哈哈哈哈!”中队长和周围的港口护卫队队员一齐笑了起来。

“咱家老爷要是在这儿,两个女真夷人只怕老早就跪着爬过去给老爷舔鞋底喽!”

“哈哈,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得出来那个模样啦!”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纷纷打着哈哈嘲讽起来。

孙维风只是略带微笑,施施然在护卫队的开道下登了船。他一上船便发现船上的水手和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的一批女真人泾渭分明地站成两拨,不过相互之间并无敌视之意。

至于先行抵达的另一部分港口护卫队员,他们则直接站在一群女真人的对面,看起来正在对峙。

这些护卫队员手里的雁翎刀已经出鞘了,倒是对面的女真人没有兵器在手,却不知他们是没有携带兵器,还是自知处境不敢拿出来。

孙维风走上前一些,护卫队员们很有眼色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因此他很快走到了最前面,直面女真使团。

女真使团此时领头的人是一名年轻汉子,体格颇为魁梧,一双三角眼虽然不大,但其中明显有一种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冷厉与老练,与其年龄颇不相配。

“敢问来者何人?”年轻的女真汉子用还算标准但带着明显辽东口音的汉话问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学着汉礼抱了抱拳。

孙维风没料到这般情景,但既然一介夷人都能主动示礼,他也只好略一拱手,答道:“我乃京华天津港主管,鄙姓孙,你便是塔鲁木卫使节?”

前文曾有述,塔鲁木卫即明廷对叶赫部的官方称谓。

谁知那年轻人听了这话,面上却似乎闪过了一丝尴尬,但他很快还是点头,答道:“正使是我父亲,我只负责使团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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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维风以为他之所以尴尬,是因为自己把他当做正使,因此也未曾多想,淡淡地点了点头,问道:“既如此,令尊何在?”

年轻人尚未来得及回话,一名四旬出头的女真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也朝孙维风抱拳一礼,道:“塔鲁木卫贡使、扈伦野人索尔果见过孙主管。”

孙维风略微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之前那年轻人,问道:“此是令郎?”

这索尔果似乎经常被问这个问题,微笑道:“正是犬子。”看那模样,应该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相当满意,甚至称得上自傲。

孙维风点了点头,道:“倒是生得雄壮。”原来他刚才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正是因为这年轻人比其父高了大半个头。

此时的女真人并不是以高大著称的,不能用后世“东北大汉”的习惯思维来看待,事实上眼下女真人的体格总体来说偏向于敦实——不高但结实。

索尔果的身材在女真人里头就算是略微偏高的了,而其子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比起这舱门附近的其他女真人则差不多直接高了一个头出来,是以孙维风才会意外,并在索尔果肯定答复之后略夸了一句。

不过也仅止于此,孙维风这话说完只是稍稍一顿,便又问道:“听说贵使拒绝我方按规搜查,不知可有此事。”

索尔果坦然承认道:“确有此事。”

孙维风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略带寒意:“贵使若是倚上贡为凭,拒绝我天津港搜检,根据皇上去年所行圣旨,我港口护卫队有权认定贵使及其随从人等侵犯大明疆土……不知纳林布禄及布寨两位佥事可曾准允贵使这般行事,至于其所造成之一切后果,塔鲁木卫又是否已经准备承担?”

谁知索尔果却摇头道:“孙主管误会了,我等不能接受搜检与上贡无关。”

孙维风虽然听得有些意外,但脸色却是更坏了一些,冷然道:“哦?那意思就是说,是你个人不允许我方搜检?”他轻哼一声:“倘若如此,你是打算武力拒检?”

既然“与上贡无关”,孙维风便连“贵使”也懒得说,直接开始“你”了。

索尔果皱眉道:“孙主管也不知道此事?”

孙维风不知他所说何事,面上一时有些疑惑之色。索尔果朝他身边的港口护卫队看了一眼,面有难色,犹豫道:“孙主管能否借一步说话?”

孙维风身边的护卫队中队长立刻警觉起来,朝孙维风提醒道:“主管,小心有诈。”

摆了摆手,孙维风打量了索尔果一眼,又看了看他儿子,略一思索,忽然笑道:“有何不可?”

然后稍稍偏过头,对那中队长道:“规矩你是懂的,应该不用我多说。待会儿不论有什么意外,都不影响你们的差事,明白吗?”

“是,小的明白。”中队长微微低头,但语气很肯定。

孙维风便不再和他多说,反而朝索尔果道:“进去说吧。”

索尔果点了点头,却对其子吩咐道:“还是原先的命令:除非你死,任何人不得进入。”

那年轻人微微抬起下巴,答道:“阿玛尽管放心。”

索尔果不再多言,朝孙维风伸手虚引:“孙主管,请。”

孙维风也不多说,抬脚便往舱内而去。这舱室并非只有一间,而是连着好多房间。

根据孙维风对京华制式武装运输舰的高度了解,这一段舱室是本舰最好的客舱兼货仓,通常而言如果没有重要客人,这些客舱是用来放置贵重货品乃至于金银的,而一旦舰上有贵客,则会临时该做专门的客舱,在港口出港前就换上高档家具等一应物品。

眼下这段舱室显然是做专门客舱所用,而且孙维风一进来便发现其余客舱的舱门都是开着的,只有最好的那间客舱,舱门紧闭,且毫无要打开的迹象。

孙维风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女真人要进贡某些珍奇异宝却担心我天津港会见财起意?真是笑话,我天津港什么宝贝没见过,岂会贪图你们那点东西!

但他马上又觉得不对,女真人或许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们既然是来上贡的使团,带了什么东西来上贡都是要提前报备的。换句话说,朝廷早就知道他们带来了什么贡品,既然如此,天津港怎么可能会敢见财起意——这等于是抢劫抢到皇上头上去了,那不是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孙维风暗暗盘算:莫非是他们打算倒腾一些私货,又不敢让我们知道?可是女真人能倒腾什么呀,顶破天也就是东珠、人参、貂皮之类,除非有成色极佳、个头极大的“东珠王”,否则我连多看一眼都没兴趣,至于这么神神叨叨?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孙维风更加诧异了。只见索尔果走到那间禁闭房门的舱室外轻轻敲了敲门,客客气气地道:“格格,来人是天津港主管,按理说应该是高司徒的心腹。”

这句话本身就有点古怪,但孙维风更诧异的还有两点:其一是“格格”这个说法,这不是女真各部贝勒的姐妹或者女儿才有的称号么?这女真使团是来加贡的,怎么会有个格格混在里头?

其二是索尔果的态度也比较奇怪,他对这位格格说话的时候,神态是“客气”,而不是恭敬。就好像……那不是他的主子一般。

孙维风一头雾水,但此时情况不明,他只好不动声色,既不主动发问,也不表现出任何惊讶。

此时,里头传出来一个动听的女声:“索尔果贝勒辛苦了,不过我听说按照汉人的规矩,女子出阁之前不能与他家的人见面。孙主管既然是他的心腹,想必我也不便见他,你请他回去吧。”

孙维风脸色顿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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