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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剧变(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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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呼啸,过面如割,天地间仿佛被一片混沌的白色所笼罩,即便在黑夜中竟也清晰异常。麻贵率领着禁卫军的三镇大军,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在这漫天风雪中星夜兼程,向着京师的方向一路狂奔。

马蹄踏在积雪深厚的道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阻力,但禁卫军士兵们的步伐却坚定而有力。

他们或许不知道这数日之间来回奔忙究竟是何用意,但大抵也都知晓京师有变,而作为禁卫军,自己这些人一定是决定性的力量,是在为朝廷尽忠。因此,他们虽然身体疲惫,但却精神奋发。

然而即便如此,麻贵在后军探马传来“李如松以率军东去”的消息后,依然毫不客气地抛下大军,只将三镇骑兵集中起来,一人三马轮流骑乘,连夜朝京师狂奔。

禁卫军虽然是天下精锐,但其骑兵配置却是各镇不一,虽然都是按照每镇一个独立骑兵标来配置,可每个独立骑兵标人马却有分别。目前麻贵所领三镇,三个独立骑兵标加在一块儿也不到5000骑,说起来并不算很多。

不过,由于禁卫军配置豪华,当前却有一万两千余匹战马——这还是近几天赶路损失了不少。(注:国内史籍轻数据,快速调动中折损的战马很难找到支撑,但根据拿破仑战史相关资料来看,骑兵光是快速行军就往往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四千余骑、万余战马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经过近两日一夜的奔波,终于来到了通州外围。眺望此时的通州,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偶尔闪烁的灯火,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麻贵正准备下令让疲惫的三个骑兵标在通州休整一晚,等明日再继续赶路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队列整齐,装备精良,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显示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麻贵心中一凛,立刻下令全军戒备。他亲自登上一座小坡,端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只见这支军队的旗帜上绣着“蓟镇第一军”的字样。

麻贵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思忖:“蓟镇第一军为何会在此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然后暗道不妙:蓟镇第一军可是甲种军,有四个镇的编制,万一他们是全军倾巢而出来堵截自己的,那光凭这不到五千骑兵可对付不了……我是绕道回京好呢,还是回头领了三镇主力再来与之一战好呢?

就在这时,对方的军队也发现了麻贵的大军,立刻停止了前进,列阵以待。

双方对峙了片刻,忽见对方的一名将领催马而出,来到禁卫军骑兵面前,远远抱拳道:“来者是辽东军李仰城李总戎,还是禁卫军麻西泉麻司令?”

麻贵心头恍然,看来对方也是夜里看不清情况,只依稀得见自己所部全是骑兵,因此不确定是不是李如松来了——最近的军情应该已经传到蓟镇,蓟镇知道李如松带了两万精骑抵达山海关。

麻贵心思如电转,最终还是朗声回应道:“本帅麻贵,阵前何人?”

那将领一听,居然哈哈笑道:“西泉公一开口,哪怕不答话末将也知道是您了。西泉公,末将张万邦!不过,西泉公您不在昌平迎接顺义王,却打东边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张万邦和麻贵都是宣大将门出身,几十年前就是旧相识,前次在朝鲜又再次联袂效命于高务实军前,因此属实是老熟人。只不过刚才张万邦问话的时候是逆风,声音听起来有点变味,所以麻贵没听出来。但麻贵说话是顺风,张万邦一听就听出来了。

麻贵显然也是松了口气,道:“是三锡(张万邦字)啊,本司令奉元辅之命,率军去了一趟山海关,如今正赶回京师,途中经过此地,却不知三锡此来又是所为何事?”

张万邦策马前进,一直抵近军前,看来丝毫不担心自己安危,毫无保留地道:“西泉公,实不相瞒,末将近日以来一直徘徊通州附近,至昨日下午见势不对,乃率蓟镇第一军将钱梦皋部缴械了。”

麻贵见他大剌剌来到军前,也放松了下来,策马上前与张万邦见礼。刚走近,闻得此言,心中一惊,问道:“这是为何?”

走得近了,终于不用扯着嗓子说话,张万邦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钱梦皋违抗朝廷命令,意图谋反,我奉元辅事前密令,既见逆举,自然将其拿下。”

麻贵心中又吃一惊,但面上倒还镇定,只是问道:“可有证据?”

张万邦道:“证据确凿。钱梦皋自言回京述职,但却在通州迁延不觐,梭巡两日之后,忽然领兵欲向京师进发——末将此前已经警告过他这一点,他竟然还敢如此,不是谋逆是什么?末将已经将他的罪行整理成疏,正要上报朝廷,等待处置。”

麻贵心中暗暗一凛:钱梦皋所部应该实力有限,但他若也涉嫌谋逆,那岂不是意味着内阁那位也……好在万事都在元辅预料之中,否则他若抢在我头前抵达京师,见了李如梅,那可就不知道李如梅会怎么做了。

想到此处,麻贵只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寒。麻贵他不敢怠慢,立刻道:“三锡,不瞒你说,我这里也有元辅密令……甚至还有一道密旨。”

说着,他先出示了元辅高务实的手令,然后又抽出一道黄绫密旨。不过,他却只把高务实的手令递给张万邦,密旨却只是展示了一下黄绫便即收回。

张万邦也不在乎密旨——都说密旨了,不是给他的他也不敢看。只是顺手接过高务实的手令,仔细查看了一番,眼中露出一丝敬意,随即点头道:“既有元辅手令,末将自当遵从。不知西泉公有何吩咐?”

原来那手令中不仅有对麻贵的任务安排,还在末尾写了一句:“诸军见令,皆暂隶麻贵麾下听调”。最后花押处则不仅有高务实的私章,还盖了内阁首辅银印——这就是内阁背书了,出了事内阁负责。

麻贵当然知道光凭内阁背书其实不足以调兵,可谁让面前这位是张万邦呢?他跟自己一样是脑门上刻着大大一个“高”字的,除非有确切证据证明高元辅现在才是犯上作乱,否则张万邦肯定会听调。

麻贵轻咳一声,道:“如今京师局势危急,郑贵妃等人妄图作乱,吾等当速回京师,共平叛乱……你也看见了,我此来急切,大军都抛在后头,为防万一,欲与三锡合军一处,共同行动,不知三锡意下如何?”

张万邦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西泉公这话可就见外了,既有元辅手令,末将岂有半句多话?自当与西泉公齐心协力,为朝廷效忠。”

于是,麻贵、张万邦两部合军一处,重新整顿了队伍。麻贵此刻全军都是骑兵,便将自己的大军分成两翼,夹着蓟镇第一军,继续连夜赶回京师,连觉都不睡了。

一路上,风雪更加猛烈,道路也变得更加难行。但禁卫军骑兵们和蓟镇第一军的将士们都没有丝毫退缩,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尽快赶回京师勤王。

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天色渐亮,京城的轮廓也逐渐出现在眼前。麻贵和张万邦都知道,一场激烈的战斗或许即将来临,而自己一行已然疲惫不堪,若是要战,大概只能抖擞余勇,争取一鼓而下。但即便如此危险,他们也毫不畏惧,准备迎接挑战。

半个时辰前,夜色如墨,笼罩着京师的大街小巷。德胜门城楼上,李如梅身披大红披风,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城中。

他深知此刻京城的局势,巨浪已经掀起,就看地安门北的靖国公府是巍峨高山还是海边沙丘。因此,他一直密切关注着城内的局势,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这时,他派出的一名换了便装的夜不收匆匆赶回。这名夜不收浑身沾满了积雪,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一见到李如梅,便急忙跪下,气喘吁吁地说道:“副帅,腾骧四卫进攻靖国公府受挫了!”

李如梅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道来!”

夜不收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快速说道:“副帅,小的亲眼看到,李护军亲率腾骧四卫攻打靖国公府,可那国公府中的防御严密无比,高家家丁依靠府墙上密密麻麻的射孔形成交叉火力,将腾骧四卫轻松击退。

腾骧四卫似不甘心,又发起一轮攻势,推着偏厢车抵近,谁知道这次又遭了掌心雷大阵,再次大败,而且损失惨重。

后来宫里来了人,与李护军见了面,便打着天使旗号去靖国公府宣旨。靖国公府闭门许久,忽然也打出天使仪仗,自称是奉皇后和太子之命,也宣读了一道圣旨,与李护军的圣旨相对抗。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场面十分混乱。”

李如梅听后,眉头紧皱,喃喃道:“双方各执圣旨……”

就在他沉思之际,夜不收又接着说道:“副帅,小的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靖国公府的天使似乎是司礼监陈掌印。”

李如梅心中一动,连忙追问:“你可看得仔细?”

夜不收摇了摇头,道:“小的以往只远远见过陈掌印一面,可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但当时依稀听到两位天使对骂时的只言片语。其中宫里那位郑公公说:‘此不过困兽之斗罢了!陈掌印受天恩数十载,今不奉圣意,反欲为高逆陪葬,是何道理?’

而国公府这位天使则答道:‘郑氏兄妹兵犯宫禁,挟持圣上,囚禁太后,罪无可赦!咱家保皇后太子出得虎口,托庇元辅门下,正待看尔等自绝于世!’由此来看……应当就是陈掌印吧?”

李如梅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名信使匆匆赶来,递给李如梅一封密信。李如梅接过密信,打开一看,立刻分辨出乃是父亲李成梁的笔迹。

“如梅吾儿:

见字如面。汝或获悉李文进受挫之事,此似危而实机也!李文进阵脚已乱,欲援汝三千兵马武备。尔可取之,再发兵戊字库以全兵甲,继而回军高府以陷之。此力挽天倾之功,吾儿切不可误。

又料汝或忧心京北大营,勿虑也。汝见信时,汝兄如樟当已率军佯攻见心斋,马栋必不敢不追,故汝后方无虞。如樟无需取胜,只消拖延一两日,汝兄如松二万铁骑便至,届时大功抵定,吾家百世无忧也。甚盼,切切。

知名不具,是日急笔。”

李成梁的意思很简单,李文进吃了败仗,看似是坏事,其实反而是好机会。现在李文进已经乱了阵脚,准备从腾骧四卫自用的武备中拨出三千人的量来给李如梅,所以此刻李如梅应该领了这批武备立刻出兵戊字库,只要夺下戊字库,就能瞬间武装整个镇的兵马。

全镇武备齐全,李如梅再出兵靖国公府,只要拿下此处,李家不仅可以成为此次事变最大的功臣,而且展示了足够的力量,必能在事后获得巨大的封赏,“百世无忧”。

至于李如梅可能担心京北大营的马栋所部,李成梁也告诉他不必担心,因为这位老帅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李如梅看信的时间,李如樟应该已经率领龙江第二军悄悄离军营去佯攻高务实的见心斋别院。

马栋是高务实亲信,必然不敢让见心斋有失,肯定会追过去,如此你李如梅这边后顾无忧,只管放手去做。而且李成梁还表示李如樟也不会有事,因为他并不需要打赢马栋——那也不可能,龙江第二军还只是个架子军,拢共只有三千人,怎可能打赢?但他只要拖着马栋一两天就行,因为一两天之后李如松的两万精骑就该赶到京师收拾残局了……

总之,李成梁看起来是将一切都算到了,因此他十分自信,觉得此刻只要李如梅一出手,天下大势定矣。

不过,李如梅看完信后,却没有李成梁信使想象中那般热血沸腾,反而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晚上从戊字库那边撤回来的祖承训见状有些着急,问道:“副帅,老帅怎么说?”

“父帅说……”就在李如梅正要答话之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他抬头望去,只见一支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已经抵达了京师城外。此时天色正巧刚刚放亮,李如梅与祖承训等人同时变了脸色,一齐举起望远镜望去,一下就看到了麻贵和张万邦的旗帜。

“坏了,他俩怎么来了?”祖承训大吃一惊,急得脸上汗都下来了。再一转头,却见李如梅神色平静,见此变局也只是眉头微皱,不禁心中纳闷:五郎这养气功夫跟谁学的,竟比我这当叔叔的还镇定?

此时联军在城外逼近却未靠近,反而马不停蹄派出使者,要求与李如梅一晤。祖承训跺脚道:“都这般时刻了,还见什么见,手底下见真章吧!”

李如梅却摇了摇头,道:“武备未齐,如何见得真章?我先拖他一拖。祖叔叔,时间紧迫,劳你去腾骧四卫领那三千武备……”

祖承训立刻道:“副帅说的是,是末将孟浪了,末将这就去。副帅,千万拖住麻贵和张万邦,这俩人可不是易于之辈。若他们亲自来,或者随便来一个,直接扣了也行!”

李如梅点了点头,下令打开城门。祖承训则不敢多等,立刻带人去找李文进领武备去了。

见李如梅开门,麻贵自阵中而出,一个人策马而来,独自登上德胜门城楼,与李如梅见面。他看着李如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子清,你应该记得禁卫军之职守。”麻贵说道。

李如梅点头道:“末将片刻不敢或忘。”

麻贵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不瞒你说,我刚从山海关回来。”

李如梅浑身一震,猛然转头盯着麻贵的双眼,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

“子清不必如此,我麻贵杀过的人,想来比你还是多一些的……况且,我并未与你兄长交战。”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佩刀,递给李如梅,“这是谁的佩刀,想必你不会不认识——他让我带给你看看。”

李如梅一把夺过佩刀,先是看了看刀鞘,然后猛然抽出,又快速打量了一下刀身。

麻贵一挑眉:“如何?现在可信了我的话?”

李如梅忽然大笑三声,然后才道:“信了。”

原来李如梅刚才是看刀身是否有损伤——李如松的性格他这做弟弟的可太清楚了,如果他和麻贵有过交锋,这把刀必然不会毫无损伤。李如梅清楚得很,这把刀的刀身早就换过几次了,只有刀柄和刀鞘还是“原装正版”。

麻贵刚从山海关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和疲惫的眼神可做不得假,李如梅料定他不可能有换一把刀身的时间和精力。换言之,刀身无伤,意味着李如松没有经过战斗,是主动把佩刀交给麻贵的。

麻贵见他说“信了”,正要开口劝说,谁知李如梅反而抢了先,邀请麻贵在城楼内的耳房一叙。麻贵也觉得此事避着旁人更好说话,于是点头同意,跟着李如梅走进了耳房。

一进耳房,麻贵便吃了一惊——只见到一位年轻女子端坐其中。这女子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眼神端庄中透露出一丝聪慧,只是头上盘髻说明此女已经嫁为人妇。

麻贵只觉得这位夫人眉目间有些眼熟,正要相询,那女子已然起身,朝他浅浅一福,继而笑道:“麻司令应是初次见得小女子,失礼了。小女子李高氏,家兄讳务实。”

麻贵恍然大悟,连忙行礼道:“原来是高大小姐当面,麻贵久仰了。”

李高氏微微一笑,道:“麻司令不必多礼。如今局势危急,而家兄身体抱恙,无法亲自出面,因此致信小女子,命小女子协调外子之行止。”

麻贵大吃一惊,猛然转头朝李如梅望去。李如梅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神秘。

不过,麻贵敏锐的发现,李如梅虽然很想笑得淡然自若,可这笑容之中依旧难掩一丝勉强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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