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关想要批评妈妈太狭隘,太自私,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但是,看着哭泣的妈妈,他的话到了嗓子眼愣是说不出来了。
黄小兰端着盛了鸡汤的碗,站在厨房门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小姑娘有些手足无措,她知道,从大义上来说,何关是对的,她应该支持,但是,脑海中浮现何关满身伤痕、伤势垂危的样子,却又是那么的担心,那么的舍不得。
看着哭泣的母亲,何关有些手足无措,抬头便又看到黄小兰担心的眼眸,或者看他看过来,挤出一丝笑容。
“老爷啊,我活着就是受罪,还不如去找你们爷俩,省得被这个杠头气死。”何太太哭哭啼啼。
“好了好了,妈,我听你的,不回部队了。”何关不耐烦说道。
“真的?”何太太立刻抹了抹眼泪,问道。
“真的。”何关没好气说。
这边,黄小兰闻言,也是舒了一口气,端着鸡汤过来,递给了何太太。
喂了儿子喝汤,何太太心情愉快的离开了。
“阿关,你真的不回部队了?”黄小兰小声问。
“不回了。”何关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叹口气说道。
整个江苏省保安团,两千余名官兵,几近七成官兵阵亡,剩下的人人挂彩,其中的大部伤兵也很难活下来,他能够被安排过江治疗,可以说是极为幸运的。
部队没了,他想回暂时也回不去了。
“小兰,有件事请你帮忙。”何关表情严肃看着黄小兰。
“什么事,你说。”黄小兰问道。
“我有一个关系极好的战友殉国了,他托我照顾他的家人。”何关说道,“我只知道他的家人在上海,不知道具体地址,你去报馆买一个寻人广告。”
“行,阿关你说,我记下来。”黄小兰点点头,去寻了纸笔回来。
“表弟关河寻上海南市王皮窝布匹商人甄世民,南京一别,甚是想念,弟无恙,切盼兄长来晤!”何关看着黄小兰书写,纠正说道,“关河,河水的河,甄世民,李世民的市民,红楼梦甄宝玉的甄,对对对。”
黄小兰写完,惊讶的看着何关,“怎不是何关,是关河?”
“我那个殉国的战友就叫关河。”何关说道,“我若是说何关,别人也不知道我是谁啊。”
“何关,关河,这么巧?”黄小兰嘟囔说。
“可不就是巧了。”何关傻笑说道,“要不然,我们俩怎能成好朋友,这都是缘分。”
“好的。我晓得了,下午便去找报馆。”黄小兰说。
“记得去《申报馆》,这个甄世民喜欢看《申报》。”何关说道,看到黄小兰惊讶的表情,他忙说,“是关河告诉我的。”
“晓得了。”黄小兰点点头,心中却是难免还有疑惑,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她的心中隐隐有猜测,这个甄世民可能是阿关的长官,看来阿关还是要回部队。
想及此,黄小兰心中既骄傲又有些难过。
……
两日后。
檀香山路。
打扮成教书先生模样的王钧,胳肢窝夹着一摞书本,警惕的观察了四周后,敲开了彭与鸥的家门。
邵妈开门,看到王钧。
两人点头致意,王钧快速进门,邵妈警惕的看了眼外面,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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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与鸥正在吃早餐,看到王钧来了,脸色一变。
“出什么事情了?”彭与鸥问。
今天不是接头的日子,王钧突然来访,他心中难免有些担心。
“彭书记。”王钧坐下来,从夹着的书本中取出一张报纸递给彭与鸥,“我在报纸上看到有南京方面的同志发出的接头信号。”
说着,他将一则寻人广告指给彭与鸥看。
“这是组织上同南京毛志鹏同志约定的接头暗号。”彭与鸥神情一震,不过,随之他又摇摇头,“不对,不对。”
寻人广告上是‘表弟关河寻上海南市王皮窝布匹商人甄世民,南京一别,甚是想念,弟无恙,切盼兄长来晤’。
组织上同毛志鹏同志约定的暗号是表弟彭志。
毛志鹏同志本来的组织关系在上海,后来组织关系转去了南京,这个接头信号是很早以前的。
此外,毛志鹏同志现在的身份是江苏省保安团副团长,且他们已经得知了确切消息,毛志鹏同志已经在对日作战中壮烈牺牲了。
“我的分析是,这个关河是毛志鹏同志秘密发展的同志,毛志鹏同志牺牲前将联系暗号告知了这名关河同志。”王钧分析说。
“此外,考虑到毛志鹏同志是在淞沪前线牺牲的,我的推测是,这名关河同志也应该是保安团的军官或者士兵。”
“应是如此了。”彭玉佩沉吟片刻,“根据此前的情报,江苏省保安团在淞沪前线死伤惨重,大部阵亡,其余将士被打散,所以,这名关河同志,应该也是被打散了,现在流落在上海,故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寻找组织。”
停顿了一下,彭与鸥谨慎说道,“当然,也不能排除是特务得知了这个接头暗号,故意设下的陷阱。”
“那,依彭书记之见?”王钧问。
“暂时不着急回应。”彭与鸥沉声说,“我会亲自联系南京方面,确认这名关河同志的真伪。”
“好。”王钧点点头,彭与鸥的这个决定是极为稳妥的,他没有意见。
……
法租界,贝当区。
一处茶楼。
“处座?”程千帆发出一声惊呼。
他收到南京总部的电报,有南京总部来沪重要人士与他秘密见面。
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来此接头,在茶楼包间的门口看到了负责望风警戒的盛叔玉。
程千帆同盛叔玉点头致意,他心中推测,里面极可能是齐伍亲临。
不过,推门进来就看到了正在喝茶的戴春风。
“来了,坐。”戴春风含笑点头。
程千帆应了声,却是没有坐下,而是毕恭毕敬的站好,急切问道,“处座,上海局势恶化,险象环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怎么?上海滩是我华夏国土,我来不得。”戴春风沉声说。
“处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程千帆急忙说道。
“哈哈哈。”戴春风笑道,“好了,我知你担心我的安危,这法租界可是你小程巡长的地盘,有你在,我的安全没问题。”
“誓死保卫处座。”程千帆两脚一顿,敬了个军礼。
戴春风赞许的点点头,压了压手,“做吧。”
“是!”程千帆这才坐下,不过,只是坐了半个屁股,上半身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