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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求万岁爷夜夜翻我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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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算是双赢, 太后保全了那三妃的地位,为交换,颐行也顺顺当当晋了妃位。

其实细想想,她这路走太过顺利了, 虽然最初因为恭妃的梗, 短暂在尚仪局受了些调理, 但后来自打遇见夏太医, 就平步青云到如今。

二月里入宫参加选秀,六月里晋了答应,当月晋嫔,七月里晋妃,这样的速度,大英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先例。当然一切都有赖万岁爷,这是一位有情怀的皇帝,就因为做不雅之事时被人窥见了,于是贞洁烈女般执拗到今日。

有时候颐行也庆幸,好在是自己撞破了他,结下这段孽缘, 要是换了别人, 他八成惦记着给别人晋位去了,这好事儿也轮不着自己。反正进宫了嘛,所有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向着高位分进发, 只要皇帝的执念天不消, 她就有扶摇直上的机会。不过若是哪天他能开恩, 气儿赦免了她大哥哥和大侄女,那她就是放弃这宫里的切回到民间去,也是极乐意的。

内阁的人捧着诏书来了, 照旧是奉皇太后懿旨,说纯嫔淑慎素着,质秉柔嘉,着晋封为纯妃,切应行事宜,各该衙察例具奏。

有这诏书上的后一句话,就说明这回的册封礼不像早前封嫔时候从简,须得经过正经的轮大礼,方显得名正言顺。

永寿宫里等着钦天监瞧好日子,后定在七月初二举行。这天一早,含珍和银朱就替老姑『奶』『奶』打扮上了,受册封穿吉服,四执库送来的服『色』,也从嫔的香『色』,换成了妃的金黄『色』。

银朱替她围上批领,戴上了镂金珊瑚的领约,面躬身整理背后的垂绦,面喃喃说:“跟着主儿,可开了眼界了。真的,阖宫那么些宫女儿,大多到出宫时候也没机会伺候上主儿们天。却好,体会过答应的穷,也见识了妃位娘娘的阔,将来就算回去,够吹一辈子的了。”

这是真话,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高墙环立的后宫之中得到了好的验证。

早前谁把她焦银朱当回事儿啊,资历老些的宫女个个能使唤她,这儿那儿的,干着累的活儿,吃着差的伙食。如今迈出去,谁敢不叫她声“姑姑”?别人苦熬上三五年才能达到的境界,她跟着老姑『奶』『奶』,半年就做到了。当初在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三丫,如今可是挣脸透了,这是家离紫禁城远,要是就在城墙根儿下,她非上角楼嚎上嗓子不可。

含珍呢,比之银朱更有内秀,她倒是没那么些感慨,只是仔细叮嘱着回头授册时候须注意的事项,然后为老姑『奶』『奶』戴上了碧琧的朝冠。

切收拾停当了,把人推到全身大铜镜前看,老姑『奶』『奶』虽显得年轻,却也真有容『色』冠后宫的气度。

颐行自觉美得,挺了挺腰,『摸』了『摸』胸前五花大绑似的朝珠,气派看上去确实气派,但热也是真的热。

大暑天里受封,是件熬人的事儿,尤其册封礼还是在太和殿进行,早知道这么受罪,推后两个月多好。

可惜吉时已经定下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肩舆。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后右门、中右门,直达太和殿丹陛前,这身朝服是真沉啊,颐行步步登顶,觉身上如同套了层硬壳,朝冠也重,脖子仿佛都快被舂短了。

好容易进了殿门,这大得没边儿的殿宇正中央设了节案和香案,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左侍郎为正副使,颠来倒去好通繁复礼节后,将册宝放置在了节案上。

那厢女官唱礼了,引领着新晋的纯妃行六拜三跪三叩礼。颐行终于松了口气,到这时,前朝册封的大戏才算结束了。

至于回到后宫的礼节,就不像前朝那么繁冗了,皇太后在慈宁宫正殿升座,颐行照着先前的礼数参拜,皇太后赏了柄紫檀玉石如意给她,说:“打今儿起就位列四妃了,往后要愈发谨慎为人才好。”

颐行道是,“奴才谢太后老佛爷恩典。”

太后颔首,让人把她搀起来,“如今后位悬空,回头只要上乾清宫行礼就了。大热的天儿,这么妆点多热得慌,这就过去吧!”

颐行应个是,方退出慈宁宫重上肩舆,路往乾清宫方向去。

因着今儿有妃嫔的册封礼,皇帝在乾清宫升了座,御前女官引老姑『奶』『奶』进殿,皇帝在上首端坐,满脸肃容,副煌煌天子威仪。

颐行在跪褥上跪定,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成后皇帝道了声起喀,本正经向下训话:“皇太后和朕虽都认可你擢升,但相较后宫嫔御,你晋位过快,必定招人非议,切要戒骄戒躁,不可恃宠生事,太后跟前常尽孝道,与朕心,为社稷早添皇嗣。”

底下的颐行晕头晕脑道是,应完才回过神来,皇上这是说的什么鬼话!早添皇嗣这词儿从太后嘴里说出来顺理章,哪儿有皇帝亲口叮嘱的。还“与朕心”,真是死不要脸。

她古怪地看了自己眼,皇帝这才发觉,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时有点尴尬。但这样场面,脱口的话也不能收回,便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淡声道:“礼已,今儿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颐行谢了恩,站起身又福了福,正要退出正大光明殿,忽然听见皇帝嗳了声,还是那么威严的语调,额外赏赐般扔了句话:“朕今儿过你宫里用膳。”

还有这事儿?颐行心想,今儿不是她晋位吗,他样赏赐都没有就罢了,还要上她那里蹭饭?

当然腹诽归腹诽,断然拒绝是不的,便道:“万岁爷来永寿宫用膳是赏奴才脸面,奴才求之不。不过奴才小厨房里厨子手艺寻常,怕招待不周,还请万岁爷见谅。”

皇帝说:“朕不计较,都是朕宫里的厨子,手艺差不到哪里去,朕知道。”

唉,皇帝要是有夏太医时期的半温存,也不至于把人回敬得无话可说。颐行嘟囔了下,没辙,只好勉强堆了个笑,装受宠若惊的样子,欢欢喜喜回去预备了。

皇帝松泛地吁了口气,就因为今儿有这件正事儿,昨儿连夜把政务都处置完了,上半晌无事可做,就等着中晌上永寿宫吃饭去了。算了算,下半晌也闲着,好能在她那里歇个午觉,两个人虽不能做什么,说说话,斗斗嘴也好。

就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总不能她前脚走,自己后脚就跟过去,所以在殿内连转了好几圈,复看看西洋钟,也只过去了刻钟而已。

怀恩毕竟是御前老人儿,见万岁爷这样,便提了提自己的看法,“今儿是纯妃娘娘正式册封的喜日子,主子爷登永寿宫的门,还要在娘娘那里用膳,可准备了贺礼呀?”

皇帝迟疑了下,“吃顿饭,还要准备贺礼?”

怀恩笑了,说自然,“譬如民间,人家个亲,过个寿,亲朋好友串门子吃饭,都不好空着手。眼下娘娘妃位虽说是您赏的,但娘娘她自立门户呀,您过她宫里,就该有所预备。礼多人不怪嘛,见您带了东西,娘娘就得客气善待您,这么来两下里透着美,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听,这话是,他生在帝王家,和人走交情的机会不多,民间的俗礼自然也不了解。既然带点贺礼就能换来老姑『奶』『奶』的好脸子,那还犹豫什么,遂吩咐怀恩预备,想了想又道:“还是朕自己挑吧,你找几件过去的,送到乾清宫来。”

怀恩应了声“嗻”,顶着大日头,亲自往四执库跑了趟。进门时候汗水顺着帽沿往下直流,姚小八见人来了忙从案后走了出来,面打千儿,面上前接了他的凉帽,道:“今儿是吹了什么风呐,把大总管给吹来了。”

边上小太监打了手巾把子来,怀恩接过来擦了擦,转身往官帽椅里坐道:“前头办纯妃娘娘册封礼呢,万岁爷要赏娘娘头面首饰,怕底下人办不妥当,只好自己跑趟。你去,把顶好的拿出几套来,要带回去请万岁爷亲选。”

姚小八哟了声,“这还要亲选呐?”

“你以为呢。”怀恩灌了口凉茶道,“纯妃娘娘圣眷隆重,要的东西自然也是最好的。”

姚小八应了,回身打发人去取首饰,自己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挨在怀恩边上道:“大总管,和您打听个事儿,如今的纯妃娘娘,就是前皇后的娘家姑『奶』『奶』,人不会有错吧?”

怀恩说是啊,“尚家能有几位老姑『奶』『奶』,就是那位,点儿没错。”

这回姚小八搓起手来,支支吾吾道:“求您个事儿……不瞒您说,当初纯妃娘娘在尚仪局当小宫女儿的时候,上四执库来领花样子,心刁难过她一回,如今她高升了,不知记不记往日的仇。您瞧,这人没什么坏心,就是有时候欠点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万将来纯妃娘娘要和过不去,您看在咱们自小块儿扛扫帚的份儿上,可得拉把。”

怀恩讶然回头看了他眼,“你们还有这过结?”边说边摇头,“你啊……我说过你多回,莫欺年穷,你就是不听。不过纯妃娘娘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没准儿早把你忘了,你先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出不了大事儿的。”

姚小八连连说是,底下人把首饰匣子送来,他躬着身腰送到怀恩手上,再托付好几回,才把人送出院门。

怀恩匆匆赶回了乾清宫,命宫女捧着首饰匣子字排开,打开盖儿,呵腰道:“都是四执库新的花样子,请万岁爷过目。”

皇帝盒盒地看,女人的首饰花样繁多,什么步摇发钗,什么点翠碧玉,直看他脑仁儿疼。后背着手踱开了,蹙眉道:“朕也挑不出好坏来,全带过去得了。”

怀恩道是,忙盒盒重新盖上,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伺候皇帝出了凤彩门,直奔永寿宫。

永寿宫里正为皇帝来蹭饭,不不大肆地安排。

颐行站在殿门前指派,“把那张榆木酒桌搬到西边去,那儿更凉快……”

回身一看,皇帝已经到了宫门上,他在前面走着,身后跟了好几个手捧匣子的太监。原本颐行是不怎么欢迎他的,但看在他带了礼的份儿上,只得打起精神来支应他。

“外头多热的,万岁爷走在大日头底下……”上前两步表示恭迎,壁扭头吩咐银朱,“准备茉莉凉茶来。”

皇帝也照着怀恩的叮嘱,说了两句好话,“今儿是你喜日子,朕来给你道贺,特预备了点小东西,望你纳。”

老姑『奶』『奶』看了看那些盒子,果然笑像花儿一样,嘴里说着“那怎么好意思”,把人迎进了西次间里。

“万岁爷略坐会子,说话儿就开席了。”颐行殷情地给他献上了茶水,让人把匣子都收进了寝室。

“嗳,天儿愈发热啦。”她开始没话找话,“早知道册封礼过阵子再举行多好。”

皇帝正襟危坐,压着膝头道:“着急办了,是因为过两天要上承德。原本这行程去年就定下了,可惜今年漠北战事频发,直耽搁到今儿。如今困局解了,正好陪太后过去避暑,这去少说要逗留两三个月,你的事儿不加紧办,就得等到回京之后,朕怕你等『性』急。”

颐行听,顿时来了精神,“要上承德?外八庙的承德?”

皇帝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漠然道:“行宫虽然依山傍水,但规矩也如宫里样严明,嫔妃无故不外出,你可不要以身试法。”

颐行说明白,“奴才只是有点儿高兴罢了。”顿了顿问,“万岁爷,上那儿去能不能带家眷呀?”

她还在惦记家里老太太,知愿被废后据说直在外八庙修行,家里头大哥哥坏了事,剩下俩个哥哥都在外埠承办差事,则路远,二则也受了牵连,谁也顾不上这个大侄女。老太太见天地念叨知愿,只恨朝廷监管着,没法子赶到承德去。这回既然正大光明过去避暑,要是能带上老太太,让她见见知愿,也就安了老太太的心了。

皇帝却很不满意她的话,“带家眷?你的家眷是谁?进了宫,自己都是别人家眷,还容得你带家眷?”

颐行这下可不大受用了,“进了宫,家里头亲人都不要了么?说的家眷,自然指额涅。”

皇帝说不行,“没有妃嫔拖家带口的先例,规矩也不能打你这头坏了。”当然太过强硬难免伤感情,自己也退了半步,说,“这么的吧,为了庆贺你晋位,朕打算赏你额涅五百两银子以作家用。承德她就别去了,毕竟见了太后也尴尬,这辈分儿『乱』七八糟,到时候怎么称呼都不好。”

说起辈分,确实也够『乱』的,姑侄先后都入了宫,皇帝现在八成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都闹不清自己是什么辈儿的了。颐行倒也不是那么胡搅蛮缠的人,在对待皇帝的态度上,预备尽可能地做到恭敬。毕竟两个人之间几番误会重重,虽说她曾对夏太医动过心,后来夏太医现了原形,这份感情就喂了狗,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还是谨守本分比较合适。

她嗐了声,“您也忒客气了,不让带就不带嘛,何必赏银子呢。”

皇帝听了点头,“不赏也……”

她脸上的立刻绽放得更灿烂了,“不过不领受,倒显得不识抬举似的,那奴才就替额涅谢过万岁爷了。”

所以和她说话,多拐几个弯儿,你要是照着她的意思顺嘴回话,可能什么事儿都得弄砸。

皇帝有了这个领悟,立刻觉神清气爽,『迷』茫的前路也看透透的了,因此当老姑『奶』『奶』说午膳都准备差不多了,皇帝表示现在还不饿,再坐会儿,说两句窝心话吧。

颐行早上忙着册封事宜,早膳胡『乱』用了两口,并没有吃饱,就指着中晌好好吃顿了,可皇帝不慌不忙,她也只好忍饥挨饿,恭顺地坐在一旁奉陪。

“那么万岁爷,您想听什么窝心话,奴才可以现编。”结果招来皇帝个白眼。

皇帝想了想道:“今儿朕依着太后的意思,赦免了贵妃她们,这回去承德,你看应不应该让她们随扈?”

颐行心不在焉,“既然赦免了,有什么道理不随扈?”

皇帝沉『吟』了下,慢慢颔首,“皇太后和朕虽都移驾承德,但宫中琐事繁多,还有留京的嫔御要人照应,让她们留下也好。”顿了顿又问,“那依你之见,她们的绿头牌该如何处置呢?是留,还是去?”

他问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看向她,仿佛她的意见重要似的。颐行忽然感觉重任在肩,十分慎重地忖了忖道:“位分恢复,就说明万岁爷已经既往不咎了,金口玉言既出,万不能反悔,皇上还是应该照着原先的规矩让她们的绿头牌重上御前,才不辜负了太后的番苦心。”

这段话总算深明大义了吧,帝王家不是最爱冠冕堂皇这套吗。然而正当颐行坚信皇帝会就坡下驴时,他却用那带着点羞涩的眼神瞧了她一眼,“朕知道了,往后再也不翻她们的绿头牌了,让她们知道触犯天威不可饶恕。倘或这次的事儿这么轻易翻篇,那日后嫔妃们便有恃无恐,人人可以设圈套,施诡计,天长日久,这后宫岂不没了规矩方圆!”

颐行呆住了,纳罕地望着他道:“说什么您反驳什么,您还问我干什么呀?”

皇帝恍若未闻,慢吞吞转动着手上扳指道:“旁的不多说了,朕再问你桩,你觉朕该不该夜夜翻你牌子,制造出个你椒房专宠的假象?”

这回颐行想都没想,当机立断说该,“毕竟头一回已经将错就错了,奴才以为就应该一错到底。横竖万岁爷您都好几个月不翻牌子了,说句实在话,奴才觉您一定是有什么难处。既然如此,求万岁爷夜夜翻我牌子,为主子肝脑涂地,不打诳语。”

又是一段顾全大局的话,比先前更透彻了,果然皇帝眯了眯眼,“你是认真的?”

颐行坚定地说是,“老姑『奶』『奶』言既出,驷马难追。”

皇帝老儿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你果然是个贪慕虚名的女人。”

颐行点头不迭,反正她不想被他翻牌子,当真夜夜抽雀牌比大小,那也太无聊了。先前她曾一度怀疑皇帝和夏太医有染,结果后来发现他们俩竟是同个人,那么皇帝为什么不翻牌,就变得匪夷所思了,没准儿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本以为这回她反其道而行,他八成又要反驳,可谁知她彻底错了。

皇帝『露』出个老谋深算的来,“朕仔细想过了,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朕就勉为其难,恩准你的奏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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