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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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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人生处处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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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 这运势真是好得没边儿啦,虽说挨了一刀,但又挣功名又挣了捞人的机会,这回的苦没白受。

颐行是个急『性』, 今天说的事儿, 恨能第二天就办成, 于是撑起身说:“我明儿就能出门, 信您瞧着。”

皇帝的视线在她脸上屑地一转,“厥过去的是谁?发热的又是谁?明儿就能出门?万一半道上又出纰漏,朕救得你。”

过先前听怀恩来回禀,说她谵语连连忘叫万岁爷,这份心境倒是值得夸赞的。老姑『奶』『奶』算是块石头,她被捂热的一天,这后宫里头能成气候的女人越来越少,到最后老姑『奶』『奶』一枝独秀,正应了他一生一一双人的追求。

老辈儿里的感情那么专一那么好,对后孙影响颇深,他是看着父母恩爱情长长的孩, 心里那份期许, 希望找见一个人,在这拥挤的后宫里头僻出一块清净地,让他带着那个心仪的姑娘, 一起恬淡地生活。

抬眼望望她, 老姑『奶』『奶』在为能立刻去找知愿而感到沮丧, 这件事确实能立刻答应她,伤口没养好,又是热的天, 在外奔走捂得时候长了,万一发炎,那可得了。他只和她东拉西扯,打消她的一根筋,问:“你睡得着吗?要是睡着,咱们聊聊小时候的事儿。”

颐行唔了声,“小时候的事儿?就是整天胡吃海塞疯玩儿,没什么值得回味的。您呢?擎小儿就封了太,心历路程一比我精彩,您想过来三宫六院里头装多少位娘娘吗?来要生多少儿吗?”

她的问题挺刁钻,主要是因为人员多少和她休戚相关吧!

皇帝舒展着颀长的身,两手垫在脑后,带着轻快的语调说:“我告诉你实情儿,你许笑我,这件事我真想过。开蒙那年生日,先帝问我要什么,以为左过是些上等的文房四宝什么的,我却说要个太妃。”

颐行为唾弃,“小小年纪学好,才那么点儿,脑里全是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所以事先声明的许笑,完全就没人当回事。皇帝倒着恼,含笑道:“兄弟之间感情再好,夜里是得各回各的住处。我想个能说心里的人,这样就必害怕落日后寂寞了。”

结老姑『奶』『奶』嘁了声,“多愁善感个什么劲儿,想媳『妇』儿就是想媳『妇』儿,什么害怕寂寞……哎呀,学问就是好,能这么着痕迹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直接把皇帝回了个倒噎气。

他点生气了,郁闷地说:“你怎么比爷们儿要爷们儿?寂寞了,想找个伴儿,这什么错!”

天哪,六岁就想找伴儿,难怪能当皇帝!颐行艰难地回忆自己六岁时候在干什么,逃课、扮仙女、学狗喝水……好像没一样是上道的。

可万岁爷高兴了,就说明她的态度端正。她讪讪『摸』了『摸』鼻,“我『插』嘴了,您说。”

皇帝气哼哼道:“说了。”然后翻过身,背冲着她。

颐行说别介啊,“万岁爷,您的后脑勺透着精致,可是及正面好看。”

她如今是越来越会说了,常能讨得皇帝欢心,于是就赏她脸吧,重转过来,曼声道:“先帝和太后感情很深厚,自我记事起,先帝就荒废了后宫,专心和太后过最简单的日。我在他们跟前长到十五岁,耳濡目染,自然懂得专情的好。”

颐行哦了声,完全忽略了他里最重要的内容,喃喃说:“我没落地,我们家老太爷就被西方接引了,我没见过我阿玛,知道他和我额涅是怎么相处的。横竖他们五十岁才生我,想来感情很好吧。”

皇帝想五十岁能房,光感情好,身体肯很好。

过这么好的身,怎么一下就在了呢,遂问她缘故。颐行淡淡道:“听我额涅说,头天夜里好好的,第二天老见怹起来,进去一看,才发现人没了。可惜,我是个遗腹,连一面没见过阿玛,自小跟着哥哥过日。”

福海是官场中人,别的没教会她,只教会她挣功名,出人头地,因此老姑『奶』『奶』着顽强的上进心。

可见生活环境造就一个人,原本女孩儿应该春花秋月,心思细腻的,结这位老姑『奶』『奶』上可摘星揽月,下可『摸』鱼捉鳖,就是会展现风情,耍弄小意儿。这就让皇帝很苦恼,多时候必须自己调起她的兴致来,要等她彻底开窍,恐怕得等到头发白了。

颐行呢,对先帝崩逝的原因很好奇,照说先帝尚年轻,做皇帝的平时颐养得又好,照理说应该长寿才对。

皇帝轻叹了口气,“先帝年轻时候学办差,曾经跟着军攻打过金川。冰天雪地里身先士卒,跳进冰冷的河水里,寒气入了心肺,后来常年咳嗽的『毛』病。驾崩那年春,得了一场风寒,一直缠绵得痊愈,到了春末病势愈发严重,就……”

他说着,即便过了那么久,自己早已御极做了皇帝,提起先帝来,是种孩失怙的忧伤。

颐行点儿心疼,隔床说:“您别难过,生死无常,每个人得这么过。您就想着,如今您个晚上聊天的伴儿啦,日落之后再寂寞了,这么着心里好受点没?”

皇帝沉默下来,立刻感了。可惜两个人在一张床上,隔着那么老远聊天,伸手够着她。

他想过去,踌躇了良久,是放弃了。到底她胳膊上伤,能和他聊这么久,全是因为她素日身底好,要是换了别的嫔妃,恐怕早就死去活来多少回了。

只是需好好休息,后来就说了,这一晚上倒消停,本以为她半夜里会疼得睡着,岂知并没。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趋身过去看她,捋捋她的额发问:“这会儿疼吗?什么舒坦的地方没?”

她半梦半醒间摇摇头,那种『迷』茫的样,很十六岁半孩的『迷』糊可爱。

“那就好。”他说,“我要上无暑清凉理政,你接着睡,回头我再来瞧你。”

颐行道好,睁开眼撑起身,“叫她们送送您。”

皇帝说必,穿好衣裳,举步往外去了。

她仰在枕上,一时睡着了,忽然醒过味儿来,发现他昨儿夜里和她说,再没自称过“朕”,我啊我的,一字之差,却好的区别。仿佛在她面前再端着皇帝的架,又回到小时候那会儿,好容易钻了空,两个人站在院里对骂,一个怒斥“害臊”,一个嘲笑“『乱』撒『尿』”。

唉,没想到小时候交恶,了能搅和到一块儿,真是人生处处惊喜。

后来『迷』『迷』糊糊又眯瞪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天光亮了,银朱悄悄进来查看,见她醒了,便迈进内寝,说才刚太后打发笠意姑姑来瞧了,问主儿身怎么样。

颐行坐了起来,“你怎么回的呀?”

银朱道:“自然报平安。您越报平安,太后老佛爷就越心疼您。”

颐行嘿了声,“学着我的真传了,长进。”

过这胳膊上的伤,比起昨儿确实好了老少。颐行自觉没碍了,洗漱过后下地走,才转了两圈,荣葆打外头进来,垂袖打个千儿道:“请主安,奴才从西边过来,外头正预备和妃丧仪呢。原说在德汇门停上两天的,可太后发了,说让在永佑寺借个佛堂停灵。回头让进益陵妃园,就在热河找个地方,一埋了事。”

颐行些怅然,“那谁来料理丧仪?”

荣葆说:“和妃娘家哥是随扈臣,协内务府一道料理。奴才溜到前头,看见人了,红着眼睛只敢哭,瞧着怪可怜模样。”

可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含珍道:“要是犯糊涂,这会锦衣玉食坐享着,什么好。偏人心足,指着换了太后,后宫能改天换日。”

银朱凑嘴,“就算那个彤常在能取太后而之,就冲着那张脸,紫禁城里头哪儿地方供养她,皇上面儿上过去呀。”

可是,后宫哪个是齐头整脸,这是帝王家的门面,和妃怎么就明白!如今太后是恨到骨里,做得绝情,其实进了后宫的女人可怜,活着时候给娘家挣脸,一旦咽气,娘家人连死因敢探听。装殓了,封棺了,见着最后一面,怎么处置全得听内务府的安排。

略顿了顿,她是扫听,“后宫去祭奠的人吗?”

荣葆说哪儿啊,“一个个比猴儿精,明知道死因蹊跷,再去祭奠,岂是傻吗。”

人走茶凉外乎如此,毕竟活着的人得在宫里讨生活,得罪了太后总是什么好事。

横竖自己只管心无旁骛地养伤,皇帝说她壮得小牛犊似的,这倒没错。才两天而已,胳膊能抬了,换『药』的时候看见伤口渐渐收拢,到了第三天,就能上太后那儿请安去了。

前天的变故,并没对太后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她说一辈多少事儿,犯着惦记那些讲究的人。

“只是今年的如意忒多了点儿,等你的伤养好了,是该上庙里烧烧香,见了血光了,多吉利的。”

颐行说是,心里惦记着皇帝答应她的,从月『色』江声出来,就直奔延薰山馆。

可惜皇帝在,满福说行宫要扩建,热河总管拿着图纸比划了半天,万岁爷是决去实地查访一番。

“噢,没在……”她些失望,“等万岁爷回来,就说我来过,在地心儿翻了两个筋斗。”

满福咧嘴笑起来,“这叫奴才怎么传呀,传了是欺君吗。”

颐行说:“我呢,欺君是我欺,和你相干。”

后来皇帝听见满福这么回禀,然愣了一会儿神,心里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好全了,可以出发找侄女去了。

怎么办呢,推脱必是推脱了的,老姑『奶』『奶』这人个坏『毛』病,打了主意的事儿,轻易能更改。

他在殿里斟酌了良久,其实再见知愿,自己些自在,再无夫妻缘分的两个人,是见为好,可是架住老姑『奶』『奶』要求。这人是个死心眼,如带去见,会变成永远横亘在她心头的刺,即便她迫于无奈表面敷衍他,做到实心实意和他过日。

去吧,些事总要面对的,虽然重揭开那道疤,许处境会让他尴尬。

他转头吩咐怀恩:“预备一辆马车,你来驾辕,行踪许透『露』给任何人。”

怀恩道是,压住凉帽,连蹦带窜往前头去了。

皇帝换了身寻常的便服,穿过小跨院,往一片云去。才进园就见她托腮坐在南窗前,知在想什么,出神的样看上去很楚楚的闺秀风范。

可是这闺秀的做派只保持了一弹指,那双妙目转过来,一下瞧见了他,立刻欢天喜地叫了声“万岁爷”。

好奇怪啊,只要她唤一声,就像乌云密布的天幕撕开了一道口,光瀑倾泻而下,阴霾顿时一扫而光。他浮起了一点笑,走进殿里问她:“听说你能翻筋斗了,这么说来伤好得差多了?”

颐行站在窗前的天光下,掖着两手,扬着笑脸,忘给他拍马屁,“好得快,全赖万岁爷悉心照料,厌其烦地每天给我换『药』。”

皇帝自矜地点了点头,“换身衣裳吧,我带你去见你一直惦念的那个人。”

她欢喜地高呼一声好,屋里顿时忙『乱』起来,换衣裳、梳头、收拾包袱……他独自坐在南炕上,静静看她忙进忙出,心里逐渐升起一种家常式的琐碎和温暖。

的人始终无法适应宫廷的排场,起先他明白,事事人伺候,什么用自己手,指甲可以养到两寸长,什么好。可现在似乎是顿悟了,各人各人乐意过的生活,就这样看她披头散发跑来跑去,远比见到一个妆容精致,只会坐在椅里微笑的后妃更鲜活。

颐行忙了半天,终于收拾得差多了,临了背上她装满金银的小包袱,站在门前说:“万岁爷,咱们出发吧。”

谁带,毕竟是去见前皇后,这算是宫廷秘辛,得避讳着人。

一般被废的皇后,可能终其一生无法再见天日了,但信心满满的老姑『奶』『奶』认为,凭自己口若悬河、撒娇耍赖的本事,一能让皇上网开一面的。

拽着他往前走,马车停在丽正门外,怀恩已经恭候多时了,见他们来,忙上前搀扶。

颐行登上马车后回头望,才看清避暑山庄的避字然多了一横,便道:“人说这‘避’字是天下第一错字,万岁爷,当真是太/祖皇帝写错了吗?”

皇帝说是,“古帖上本就这种写法,比如北魏的《郑文公碑》,《三希堂法帖》中的米芾三帖,避字是多一横。临字帖的人知道其中缘故,人云亦云的多了,错是错。”

见识浅薄的人,从来觉得自己无知,只会拿自己限的认知去质疑别人。遇见这种事,虽然愤怒,却无可奈何,最后过一笑尔,就由他们去说吧。

马车跑起来了,马鞭上点缀的小铃铛一摇,发出啷啷的脆响。颐行总是忍住拿手撩窗上垂帘,仿佛能分辨方向,记住侄女身处何方似的。

皇帝见她被窗外烈日晒得脸颊发红,漫经心地说:“肉皮儿被晒伤,须得二十多天才能养回来,到时候知要用多少七白膏,要往脸上敷多少层啊,连人能见。”

颐行听了,终于老实地放下了打帘的手,端端正正坐着问他:“到底要跑多久?”

皇帝没应她,只说:“是你要见的,就算跑到天黑,你该怨言。”言罢垂眼看看她的小包袱,“里头装的什么?”

颐行说:“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梯己,全是留给知愿的。”

皇帝别开脸,冷冷一笑,“人家未必需要你的周济,你必把人家想得多落魄。”

颐行觉得他在说风凉。

一位被废的皇后,囚禁在知名的寺庙里,日会多清苦,哪里是他能想象的!青灯古佛,咸菜萝卜,每顿可能吃上饭只能喝粥,身体变得瘦弱,皮肤失去光泽,穿着褴褛的僧袍,要为寺里做杂活儿……她想到这些就心如刀割。

时候真的很憎恶他,究竟多的仇怨,收拾了她哥哥,肯放过知愿,要把她送到这鸟拉屎的地方来。这外八庙绿树虽多,黄土陇道却连绵绝。马车在前头走,后面扬起漫天的黄沙,这里比起京城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忽然车轮碾着了石儿,狠狠一颠簸,颐行“哎哟”了声。他忙来查看,知道伤口崩开倒至于,至多是受些苦,便蹙眉道:“说了等痊愈再出门,你偏听,跑到延薰山馆耍猴来。”

颐行嘟囔了下,“我是担心知愿吗,想早点见着她。”

这时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她心里一阵激,忙探头出去看——这景致像到了山门上呀,但往远处瞧,又能看见古树掩映后的黄『色』庙墙,只好回身问皇帝:“这是到哪儿了?”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启了启唇道:“在外八庙地界儿上。”

可是外八庙地方了,马车又走了一程,终于在一座宅前停下来。怀恩隔着帘回禀:“主和娘娘略等会儿,奴才上里头通传一声。”

颐行疑『惑』地打量对面的人,他低垂着眼睫,一副帝王的桀骜做派。

“万岁爷,我们家知愿,在这里头住着?”她小心翼翼问,“您没把她安顿在寺庙里?”

皇帝抚着膝头的宝相花暗纹,漠然道:“你们尚家姑『奶』『奶』是娇娇儿,落地没吃过什么苦,要是流放出去,只怕连活着能够。天底下哪我这样的皇帝,说问废后的罪,替她置办了产业,容她……”

他说着,目光忽然变得锐利。颐行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挽着垂髻,穿着粉蓝五彩花草氅衣的身影匆匆从门上出来,那身段虽纤细,行却笨重,一看就是身怀六甲的样。

颐行惊得连嘴合上了,那人是谁?是她的侄女是?

她养得那么好,面若银盘,皮肤吹弹可破。才一见人,两行热泪便滚滚落下来,腆着肚艰难地跪拜,口称恭迎万岁。复又向颐行磕头,颤着嘴唇,带着哭腔,叫了声“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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