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少年话音一落,那横戟而出的年轻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向来不管这种闲事,也没见对谁有求必应过,性格骄傲难缠,今日竟会这样好说话,真是奇怪。
年轻的男人又以极为怪异的表情看了姚守宁一眼,才将短戟一收,侧身一让,摆出放行的姿态。
“你来干什么!”
柳氏急得嘴唇上火,见姚守宁快步过来,恨不能伸出手指用力点她的额头。
可惜这会儿面前正摊了一大桩大案,眼见是不能轻易了结的。
再加上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也不是她教训女儿的时候。
于是那满心的担忧、焦虑,化为一声重重的斥责。
“我担心您。”
姚守宁也有些委屈。
若是其他时候,她自然也知道好歹,不敢轻易下车。
可今日不同,她接连看到了两股黑气,分别钻入那黑衣少年与孙神医的身体之中。
柳氏离这倒地的男人如此之近,她深怕这股来历不明的黑气也钻入柳氏身体了。
但这样的话,她不能也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柳氏明说,便唯有任柳氏责骂着,却不能出言辩驳。
“你若在车上,会让我更安心一点。你就不应该下来的!”
柳氏气得心口痛,恨不能立即找来郑士,将女儿拉走。
“娘,您站远一点。”
姚守宁又听她说教了几句,拉了她的手退后。
柳氏虽说心急如焚,但也怕女儿见了躺地的人害怕,便强忍焦虑,任她拉着后退了数步。
姚守宁一面退,一面不由自主的想去看那少年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吸入了黑气之后的诡异之处。
但见那少年肤色雪白,修长的双眉如斜飞的剑压着星目,不像是受了妖气所染。
此时她目光一转过去,那少年便有察觉,也转过了头来。
二人目光对视,谁也没有移开。
那少年一转过头,姚守宁便正好能将他的长相看得更清楚。
他眉眼长得好,鼻梁挺直,嘴唇不点而朱,偏偏肤色雪白,乌黑如云,便越衬出那长相出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若不是这个时候遇到,姚守宁少不得要多看几眼美人的脸。
可此时此地的情景下,她再看这个少年,半点儿欣赏的心思都没有,一心一意回忆着先前那股黑气钻入了他的眉心之中。
话本之中曾说,妖气入体之后,会印堂黑,嘴唇泛朱,行事狂悖,身体日渐消瘦。
可他眉庭饱满,眼神清亮,看不出来像是有妖气缠身的征兆呀?
少年见她目光放肆,挑了挑眉头。
大庆的女子虽说并不受太多拘束,他的母亲也非同一般,可若一般人盯着他看,被他回望,要么畏惧转头,要么惊艳、贪婪。
可姚守宁盯着他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仿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想起先前马车之中出的声响,那黑衣少年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姚守宁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这一瞬间气息的变化,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像是被他窥探,忙不迭的低头往柳氏身后一藏,不敢再看了。
少年注意到,她拉离柳氏的方向,不止是离地面那躺地的男人远远的,同时也像是有意识的在闪避着他。
先前在马车之中,她看到了什么?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走!”
少年不紧不慢的吩咐了一声,那骑马将这条街道包围住的随从都齐声应是。
柳氏面露无奈,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教训姚守宁的时候,唯有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放松。
“先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少年说话的同时,微微偏了下头,长垂了几缕在他臂侧,按着剑尖,转了一下剑身。
长剑侧转,将那被柳氏半护在身后的少女面容映入擦得雪亮的剑体之中。
孙神医一听这话,浑身一哆嗦,又装模作样的伸手去探那男子的颈脖。
他这个动作一做,少年便注意到姚守宁十分紧张的咬住了嘴唇,下意识的紧抓住了柳氏的手,仿佛十分惧怕什么事会生一般。
但下一刻,并没有什么事情生,剑影之内,她却并没有放松警惕的样子。
有意思了。
孙神医的手搭在男人脖子之上,那脖颈处已经没有半点儿脉动,显然已经死透了。
他手一碰上去的刹那,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说来也怪。
从马车乱冲,再到这男子突然暴起伤人,最终被面前这黑衣少年一剑刺中,不过数息的功夫。
按理来说,就算他被少年当场刺死,人死之后,温度也是逐渐降低。
可孙神医手下碰的这具尸体,却已经冷冰冰的,像是半点儿温度都没有——像是已经死了许久一般。
少年离他身旁不远处,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他的手下已经将整条街道都控制住,不让街道上的人乱走。
怎么办?孙神医的脑海里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若说此人已死,这少年便背负上了杀人案。
他身份未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抵赖,到时说不准会恼羞成怒,怪罪到宣布了此人已死的自己身上来。
孙神医的医术不算精湛,但脑子却又灵活的转动了起来。
他并没有着急的开口,而是在内心盘衡着要如何选择。
他惹上了麻烦,今日这场闹剧是由他药铺而起的。
如今死了人,他难免要受牵连,跑是跑不掉的,但要是能借这‘救人’之事争取一线机会,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的。
想到这里,他将手一抬,又去捞那男人落在水洼中的手,装模作样的把脉。
持剑的少年看到此处,一眼就将这徒有虚名的老头打算看破,当即吩咐了一句:
“子文,你去看看。”
他话音一落,那身穿青色儒袍,腰系长剑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却仍未反驳,应了一声上前。
孙神医心中有鬼,不安的挪着双腿让到一侧。
那被称为‘子文’的男人正欲弯腰探这躺地死人的鼻息时,姚守宁忍了又忍,却仍是没忍住,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小心。”
年轻的青衫男子转过头,见到姚守宁,神情温和,点了点头。
姚守宁总觉得他像是胸有成竹,仿佛明白自己在提醒什么。
接着,那青衫男人俯下身,伸手去压那男子颈脖。
“世子,已经死了。”
他站起了身,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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