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告诉温海棠,青岁当年是捡到洛璃的。
洛璃第一次受天劫的时候,不曾捱得住,生生被打回了原型,由高崖坠落而下。
她的真身随着湖水一路漂至一处村庄内,村民们皆是以为她是祸世的狐妖,要将她烧死。
唯有青岁将她救了回去,并且为她疗伤。
洛璃苏醒后的第一眼,便是瞧见了那满眸温柔的男子。
他轻声告诉洛璃,自己是这间寺庙的大师兄,唤作忘空。
可是洛璃却是噘着嘴,颇为不满地说道,“你这名字难听的紧,我不喜欢。”
原本青岁该是觉着这话极其冒犯的,毕竟二人并不认识,更何况僧号乃是僧人离开红尘皈依佛教时的新身份。
如今洛璃说着不喜欢,无疑是在说着不喜欢青岁的这个新身份似的。
可是青岁却不曾恼,他只是轻笑一声,瞧着对洛璃分外宽容的模样。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洛璃的脑袋,笑道,“那你觉着我应该叫个什么名字?”
这只受了重伤,原本一直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来的小狐狸,听了这话立马竖起了毛茸茸的耳朵。
她满眸雀跃地一拍手,随即便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瞧着她这副一时
半会想不出名字的模样,青岁饶是没有催促,只是将先前备好的食物端到了她的面前。
先前洛璃一直不愿意吃金山寺里的斋食,说是太素太淡,根本不合她狐狸的口味。
她总是呲着牙,露出一副凶狠的模样,说自己要吃肉。
若是再不给她吃肉,便是要将这寺庙里的和尚统统都给吃了。
故而寺庙里的和尚瞧着她便是绕道走,更是遑论愿意去照顾她了。
只是到底是大师兄捡回来的小狐狸,他们也不敢多言语些什么。
可是眼下这从来不被小狐狸看在眼里的斋饭,竟是叫她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洛璃饿了许多日了,原本捡回来时尚且圆润的脸蛋已经瘦的凹陷了进去。
若是再不吃饭,怕是得要生生饿死才是。
青岁瞧着洛璃终于愿意吃饭的模样,心头的石头亦是随之放了下来。
自己捡回来了一条小生命,若是让她再死在了自己面前,青岁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的。
只要她活下来就好,青岁如此想着。
“我想好了。”洛璃往嘴里塞了个大包子,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就叫青岁好了。你瞧,你的僧袍跟他们颜色都不一样,是青色的
,那你一定很喜欢这个颜色罢?”
洛璃一脸认真地看着青岁,头头是道地为他分析着这个名字的由来。
“你瞧,你在这间寺庙里,过的不知道年岁日头,便是叫作岁。”
洛璃说的头头是道的样子,而青岁亦是每个字听的认真,并无敷衍。
故而小僧们进来时便是瞧见了青岁端坐在蒲团上,而洛璃正一手抓着包子一手不停比划的情形。
小僧们面面相觑,竟是不知晓眼下究竟该不该进屋的了。
他们思忖再三,还是都悄悄地将门给带上,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去。
洛璃活了这么久的年岁,还是头一遭瞧见有人愿意这般耐心地听自己说这么些个闲话的。
太白山上那些小妖兽,总是嫌弃自己的话太多了一些,不愿意听的。
起初还有一两个愿意敷衍着听一听的,可是后来这两个敷衍的小妖都是溜走了,瞧着洛璃便是跑的远远的,似乎生怕被她遇见。
洛璃一来二去的找不着人说话,故而便是憋了一肚子,没想着今日借着这吃饭的尽头给悉数说给了青岁听。
从自己为什么给他取这么个名字,到自己在太白山上的生活,甚至还有昔日她在
太白山修炼的故事。
越说越多,洛璃说到最后甚至是觉着有些口干舌燥,抓起茶盏正欲喝水时,却是瞧见青岁已经为自己斟满了茶水。
上头飘落着两朵栀子花花瓣,茶水香甜,一口喝的洛璃眼眸都是开心的眯起。
“小狐狸,我说不如你日后便是留在这里与我做个伴罢?”青岁撑着脸颊,笑眯眯地问道。
他的神色好生温柔,叫洛璃竟是看的有一瞬间的失神。
待到洛璃再反应过来时,青岁便是为她发髻上插上了一枝还在绽放的栀子花。
“这花很配你,瞧着很好看。”青岁夸赞道。
洛璃的脸没由来地泛红,可她却是双手环胸地哼了一声,满面尽是娇俏之意,“不要以为你说两句好话我便是会听了你的话,我可是没那么好说话的。你若是想让我留在这庙里头,就得先让我吃肉。”
青岁沉吟片刻,他虽说想将小狐狸留在自己身边,等到她将身子给疗养好再送她离开。可是到底是佛门清净之地,在寺庙里吃肉,着实是败坏了清规的。
青岁思忖许久,伸手卷起了衣袖,露出那雪白的手臂,“既是如此,那你不如来吃我的肉。”
……
温海棠缓缓醒来,晨光初露,无形的透露着她已经睡了很久了。
对了……自己原本是去了金山寺,还在那里头遇到了青岁。
青岁和洛璃最后的意念体皆是从这世间彻底地消失不见,而自己则是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自己成为了洛璃,与青岁相识相知的一场悉数重新看了一遭。
这一遭便是害了一世。
一个人的一辈子,到头来竟是只能够化作自己的一场梦拔了。
温海棠正欲起榻洗漱一番时,却是瞧见自己的袖中掉落了一片栀子花来。
它悠悠飘落,虽然枯萎,却还是带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甜美诱人,就好似是它的主人所过的这一世。
温海棠捡起那朵栀子花,将它带出了房门。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被雨水浇灌过的院子显得有些熠熠生辉。
温海棠将那朵栀子花抛入花圃中,刹那间,那些个原本被雨水打的有些歪七扭八的花草竟是悉数挺直了腰杆,在微风中绽放的格外灿烂。
这一片灿烂中,竟是生出了一枝纯白的花骨朵。
它迎着第一抹晨光绽放,却又是随之极快地凋零。
这最美的花期,却也是最短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