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侯武士吉端着茶杯,雕像似的坐在主位上,听着座下两位青年才俊的舌枪剑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已经呈石化状态,连躲在屏风后偷听的武夫人都蒙在那里……
这是咋回事?
这个人居然不是太医,而是青罗国的太子殿下,而他,居然要娶他们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的女儿可是和离之身,他不知道吗?不嫌弃吗?难道,真的像外界传说的那样,他们的女儿在这位殿下在未遇之前就已经跟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不,不对,他们的女儿决不是那样的人,况且,莫子离已经给她验过身了,女儿确实还是白璧无瑕之身,不可能跟男人做出苟且之事,最多,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而已!
想想女儿,昨天还是让人鄙视的和离之妇,今儿就被青罗国的皇太子殿下求婚了,建安侯夫妇忽然有了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虽然他们并没有打算用女儿来争荣夸贵,但是不管怎么说,能让青罗国的皇太子殿下能向他们的女儿求婚,对他们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种恭维,也让这两个月来因女儿和离的背晦之气一扫而光,顿觉吐气扬眉!
“侯爷,景宸心悦湘云已久,诚心求聘,而且陛下已经允许景宸向湘云求婚,还望侯爷能给景宸一次机会!”完颜景宸起身,拱手向建安侯说道,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诚挚谦恭,足见其诚意。
对于他的提亲,建安侯夫妇可谓是喜忧参半,以他的身份,娶一个公主都绰绰有余,但他却不计湘云的身份,要以正妻之礼聘娶她,足见他对湘云的真心。
但是,以他们女儿的性之,真的不适合做太子妃或是未来的皇后,她连个段数低下的小小外室都斗不过,将来又怎能在深宫里安身?而且,谁又能保证青罗国的皇上和臣子们不会嫌弃她的身份,又或者,谁又能保证完颜景宸会永远对她不变心呢?
万一她嫁过去了,将来失宠了或者受委屈了,她一个人只身在千里之外,身边连个安慰她的亲人都没有,他们得多难受,多心疼啊…。
正闷闷的寻思着,莫子离也站了起身,向建安侯道:“岳父,子离已经知错,祖父今日也已经向圣上陈述了此事,还请岳父再给子离一次机会,这次子离决不会再让湘云受一点儿委屈,更不会让二老在对子离失望。”
莫子离的声音,打断了建安侯的思绪,对于这个前女婿,他虽然还有诸多的不满,但是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怨愤了,他抬抬手,止住了他,虽然没对他冷言冷语,却客气疏离的说:“莫公子,你已经跟湘云和离了,就不要再叫本侯岳父了……”
莫子离闻言,神色一黯,藏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接着,神色如常的道了声:“是!”
输人不输阵,虽然建安侯对他的态度冷淡,但莫子离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免得完颜景宸得意。
武士吉看了看互不相让的二人,捋着自己的胡须说:“这件事儿事关小女的终生,所以,本侯不能这现在就给二位答复,须得与拙荆和小女商议商议再做定夺,二位且先回去,等我们商量好,再给二位回信儿!”
“是,晚辈遵命!”
对于武士吉的提议,完颜景宸和莫子离不敢有异议,恭顺的答应了一声,悄然的退出去了。
前脚刚走,武夫人就从屏风后风风火火的走出来,着急的问:“侯爷,这事儿您怎么看?”
建安侯为难的摇了摇头,说:“照常人看来,能嫁给青罗国的太子是多大的运气?那位太子殿下英俊威武、气度不凡,最重要的是待咱们云儿真心实意。”
“只是…。咱们的云儿性格太过于简单,我只怕她将来被人算计,遭人欺负了去,咱们离得这么远又帮不了他,所以,让我觉得很为难啊!”
武夫人也是这么想的,自己生的孩子自己知道,虽然嫁给完颜景宸当太子妃很风光,建安侯府也会跟着增光不少,但是,湘云根本就不是当皇后的料子,就算是硬当上了,以她的性子,也早晚也会捅娄子的,所以,就算她也中意完颜景宸,却也不想把女儿嫁到青罗国去。
建安侯说:“兹事体大,事关云儿的终生幸福,咱们这会儿别擅自做主可,还是问问她,听听她的意见比较好。”
武夫人听了,点头道:“老爷所言极是,上回就是咱们给包办的婚事,结果害得孩子差点儿去了半条命,这此可一定得听听孩子的意见,要是她同意的,咱们就尽量成全她,要是她不同意的,拼着得罪了皇上,咱们也不能应承!”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夫妻两个计较停当,由武夫人进后院儿去问女儿了。
这会儿,湘云正坐在熏笼上跟丫头们做针线,见母亲来了,忙把母亲引到了暖阁里。
武夫人也没兜弯子,直接把刚才的事儿说了出来,湘云听说完颜景宸和莫子离打起来了,道没什么反应,但是听到他居然来提亲时,不由得大吃一惊,红着脸腼腆道:“娘,女儿不想嫁人了,还是留在家中陪伴爹娘吧!”
武夫人道:“傻孩子,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陪着爹娘固然是好,可是等爹娘都老了、殁了,你又去依靠谁呢?所以,女人必须得有个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男人和儿孙,将来到老了才有依靠呢。”
一听武夫人说自己将来会老、会死,湘云不禁一阵伤感,她靠在母亲的怀里,吸了吸鼻子说:“娘不会老,爹也不会老,你们都会长命百岁,永远陪着云儿的!”
武夫人摩挲着她的头发,笑道:“傻孩子,你要是个男儿,倒是可以永远陪在娘的身边儿,给娘送终养老,偏你是个丫头子,要是一辈子不嫁人,咱们家的门风也不用要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嫁人。”
湘云搂着武夫人的脖子,任性的撒娇。
“这辈子我就只跟着爹娘过,要是爹娘逼我,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武夫人推开她,宠溺又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呀,又来了,娘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动不动就说剪头发做姑子的事儿,更不能随便拿神佛寺庙的事儿开玩笑,你嫁人的事儿是皇上钦定的,哪能由得你想不想?娘给你一宿的时间,你好好琢磨琢磨,是嫁给青罗国的太子还是跟莫子离复合,要是这两个人你都不想要,就让你爹去跟皇上求求情,把这两门亲事都推了,娘在重新给你找。”
湘云噘着嘴,不情愿的嘟囔说:“我不嫁,谁都不嫁……”
武夫人板起脸,道:“那就让皇上指吧,指谁就嫁谁好了。”
湘云吓了一跳,反射般的说:“反正我打死都不跟莫子离复合,绝不!”
武夫人一听,说:“不跟莫子离复合,那你是选了青罗国的太子吗?”
她探究的看着女儿,想从女儿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之前外面传女儿跟青罗国太子的闲言碎语,她从未相信过,但自从今天青罗国太子冒充太医来看女儿被她知道后,她便隐隐的觉得女儿跟他之间有些不同。
到底是他们两情相悦,还是青罗国太子一头热,目前她尚不确定。
湘云的脸红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捂着脸,低声说:“没…。没有…。”
武夫人氏过来人,怎能瞧不出女儿的心思,特别是她这女儿还简单的很。想看穿她的心思一点儿都不难。
她往湘云的身边挪了挪,道:“你要真是选了他,娘也不拦着,只是你得想好了,宫里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地方,想当初太上皇的先皇后是怎么死的,你大概也听说过,论起心机和出身,你跟先皇后比起来相差不是一点半点儿,饶那么着,先皇后还是死在了了锦贵妃的手中。娘只怕你嫁给了他后,也吃了那样的大亏,到时候,爹娘跟你隔着千山万水的,又帮不了你,那岂不是得把爹娘给煎熬死?”
说着,她竟抹起眼泪儿来,仿佛女儿真的嫁到了遥远的异国,已经被人欺负了似的。
见母亲伤感,湘云忙拿着帕子给她擦去泪珠,哄着说:“娘,您快别哭了,女儿不嫁人就是了,即便是嫁人,也不嫁那个……他,全凭爹娘做主好了。”
武夫人听了,收住泪,嗔道:“你这孩子,惯会哄娘开心,你上次的亲事就是爹娘做主选的,结果怎么样,把我们的肠子差点儿都悔青了,这回我们已经说好了,让你自己做主,你的心事娘看出来了,回去跟你爹说一声,让他去跟皇上说吧……”
天色不早了,武夫人安排女儿躺下后,就离开后,翠纹怕湘云冷,赶过来给炭盆儿加炭。她看着脸色红沸沸的湘云,低声笑道:“想不到司徒掌柜竟然会是青罗国的太子,更想不到会来咱们府上向大小姐提亲,想来,大小姐的好事就要到了!”
湘云躺在炕上发呆,听翠纹打趣她,啐了她一口,道:“小蹄子,休说这些不着调的混账话,这么晚了不睡觉,只管来嚼舌头,仔细我明儿回了我娘,把你打发了出去!”
翠纹掩着嘴巴,笑道:“奴婢怕小姐冷,巴巴的过来给小姐加炭,小姐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来骂奴婢,哎,好人难做啊,看来是奴婢瞎操心了,小姐根本就不冷,瞧您的脸蛋儿红得,比炭火都红呢,想必烫得很吧!”
说罢,飞快的笼好炭盆,‘咯咯咯’的笑着跑出去了。
“反了反了,死丫头,竟然连我都敢排揎了!”
湘云又羞又气的冲着翠纹的背影发了声狠,脸蛋儿却更烫了。
这时,却听一个声音接道:“还不都是你纵的!”
“是呀!”
湘云无可奈何的接了一句,刚要说说她纵坏了丫头的心得,却忽猛的像瞪大了眼,僵着身子慢慢的转过脸去。
窗边,俊美儒雅的男人穿着件天青色的锦缎箭袖袍,袍子上绣着青竹的图案,襟口袖边儿滚了一圈儿银灰色的云纹镶边儿。脚上穿了一双白底儿黑帮的官靴,腰围玉带,墨发高束,上面别了一支白玉发簪,贵气逼人,可不正是她们刚刚说起的那人。
“你、你、你……”湘云像见了鬼似的,颤抖的手指指着他,舌头都打结了。
“我怎么了?”
完颜景宸本想也学着她似的打着结说‘我我我,我来看看你’但是怕她恼了,便打消了调侃她的念头,和颜悦色的回答了她,随即在桌旁一把藤条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湘云急了,红着脸低声道:“你怎么三更半夜的穿堂入户,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的名声还用不用要?”刚说完,又沮丧地添了一句说:“哎,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
完颜景宸和煦一笑,道:“若你不愿我晚上来,我明日白天来见你也使得的。”
“哎,别别别——”
湘云连连摆手:“千万别来,府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他们传出什么莫须有的闲话就不好了,有什么话你还是现在就说吧。”
完颜景宸点点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说:“我刚刚听到你跟武夫人的话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
湘云支吾了一会儿,忽然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大声说:“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向我提亲,京城的贵女那么多?你为什么要选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的……身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变得很小了,头也低下去了。
完颜景宸看着她这副自卑的模样,心疼的说:“向你提亲,是因为我想娶你,想跟你好好的过一辈子,在我的眼中,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的身份是建安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青罗国未来的太子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男人温柔而有力的回答,让她的心轻轻的颤了一下,随即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蔓延开来似的,甜甜的,很美好。
她低声道:“就算你不在意我的和离身份,可是,别人呢?你母后?你父皇,还有青罗国的大臣、百姓,他们也都会像你一样不在意我的身份吗?”
“这个问题,已经有人问过我了。”
完颜景宸认真的看着她说:“我的回答是,我们夫妻一体,如果不能接纳她,就是不能接纳我,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离开青罗国,一起过那种茶米油盐的小日子。”
湘云一愣,怔怔的看着他说:“你是说…。要是他们不接纳我,你就不要…。王位了?”
男人点点头,郑重道:“正是!”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咱们…。并不是很熟啊?”她咬着嘴唇看着他,迟疑的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完颜景宸笑了笑,说:“于我而言,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却依旧是陌生人,而有些人,只需一眼,便是一生!”
这句话说起来似乎有点儿煽情,但却道出了完颜景宸的真心,自从那日在参行看到了那张宜喜宜嗔、梨花带雨的小脸儿,那张脸便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中,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羞涩、她无措,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生动,那么鲜明,让他难以忘怀。
他被深深的吸引住了,情不自禁的去关注她,看到她被陷害、被排挤出府,他为她难过,为她心疼;看着她遭人暗杀,差点在疯马车上丧生,他心痛不已,第一次产生了代替她的男人的念头,想要自己来照顾她,疼爱她,好好的跟她过一生。
如果她跟他在一起,他一定不会让她掉眼泪,因为她哭起来的时候,整张小脸儿都皱巴巴的,微微翘起的小鼻子也红红的,丑丑的,却看得他十分心疼,所以,他不会让她哭。
他也不会让她生气,因为她生气的时候,那张小包子脸鼓鼓的,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瞪得像一只仓鼠,亮晶晶的,让人看了情不自禁的想哈哈大笑,可是如果那样,她会更不高兴。
他更不会做出莫子离那种宠妾灭妻的事儿,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娶别的女人,作为一个男人,就该有始有终,既然爱她,娶了她,他给她的承诺,就好好的跟她过一生!
湘云似乎被他的话感动到了,她抿了抿嘴,飞快的擦了一把眼睛,把脸转到了一边儿。“我爹娘不想我嫁给你,怕我将来受委屈,没人陪在身边。”
“那就把建安侯府搬到青罗国去,你父亲到了青罗国继续做他的建安侯,将来在兼职一个国丈!”
“可是,万一你将来做了皇帝,你的那些妃子要是像理国公府的杜婉清似的陷害我、欺负我,我该怎么办?”
“那我便学大晋的皇上,下一道永不纳妃的诏书,昭告天下,我的后宫永远只有皇后一人,让天下的子民们一起监督我,做个一诺千金的君王!”
男人的话,瞬间让湘云的心里哔哔啵啵的开了无数朵五颜六色的小花在,开得郁郁葱葱、馥郁芳香,让她整个人都陶醉了。
其实,在她的心底,一直也是爱着他的,只是碍于礼教,不得不将自己那份儿心思压在心底罢了。
从那个雨夜救了她,她便无数次的回想起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他温暖的怀抱,僵硬的胸膛,以及他身上那淡淡的清香。
多少次,她失神的回想起他给她擦身子、换衣服的场景,还有在那辆疯狂的马车上,他如神祗般从天而降救了她,那个场景,总是不自觉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令她脸红心跳、怦然心动!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占据了她的心灵,但是,因为自己和离的身份,她自惭形秽,所以,她拼命的压抑住了自己那份怦动,像对待一个寻常人那样对待他,不敢不流露出对他有什么不同。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无数次闯入她的梦中,跟她一起纵马、一起游玩,还像第一次相见时那样,一起亲密的相拥…。
这些美丽的梦和那些关于他的记忆,都被她珍藏在了心底,准备珍藏一生,这原以为,这些都会成为她后半生不可多得的温暖,但是,老天爷垂怜,她爱着的他,竟然也同样爱着她,甚至比她爱的还要深,居然不顾她那不堪的往事和和离的身份,执意要与她共度一生!
这个夜晚,太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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