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吉野的话,里美浑身发抖,双拳紧握,死死盯着对方。
吉野直起身子,似乎要抓住里美的领子往上揪。
“吉野君,”
顾醒挡在两人中间,“请克制一下。”
“你是谁,”高高大大的吉野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里还存在另一个男人,“关你什么事?”
顾醒不想节外生枝,拿出证件,“打扰了,黎都市警察本部静安警察署刑事课顾醒,在此执行公务。”
“原来是便衣警察大人啊,恕我冒昧,这张证件照有点年头了哦,请及时更新一下为好。”吉野看完证件,皮笑肉不笑,“不过,我和债主聊天,应该没有触犯法律,也没有妨碍到您的公务吧。”
“聊天可以,”
顾醒点了点头,“但如果你抓住她的领子摁在墙上,就有故意伤害未成年人的嫌疑了。刚好我又在现场,这种情况不去警察署了解一番似乎说不过去。”
吉野松开里美的衣领,颇有些嚣张地盯了顾醒一会儿,“警察大人是新入行的么,招子要放亮一点,不是什么事情你都能参和进来的。”
他拍了拍顾醒的肩膀,“我和你们静安警察署好几位警部熟识,有机会我们一起吃饭聊聊天怎样?”
“乐意至极。不过,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吉野瞧向里美,拍了拍她的脸蛋,“小鬼,今天算你运气好,但这样的运气不是每天都有的。毕竟,”
吉野抬头看顾醒,“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嘛,哈哈哈……”
说完,大笑着离去。
顾醒叫住他。
吉野转过头,“怎么?”
“不知吉野君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
“虽然经常迟到……但总有一天,正义会找上门的。”
吉野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冲着顾醒挥手,“顾醒君,改天,改天我们可以在饭桌上讨论这个问题。”
吉野甩动风衣,走的特别潇洒。
顾醒看着他的背影,问里美,“原来你们家欠了高利贷啊。”
“要你管,”
里美带着一种被恶心到的眼神,瞪向顾醒,“你走吧,饭团钱我以后会还给你。”
说完,倒是她自己忍不住眼泪,朝着人群中跌跌撞撞冲进去。
顾醒试图追上,却被人潮隔开跟丢了。
他在公园附近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颇为偏僻的巷子里,看见里美坐在墙根底,抱膝痛哭。
“给我讲讲那个吉野和你们家的事情吧,”
顾醒递给里美一张手纸,“说不准我帮得上忙。”
里美抬头,满脸泪花。
见来人是顾醒,她转过身,继续抽泣。
顾醒盘腿坐在她的身侧,
“砰!”
打开一罐咖啡,吃起刚才还没吃完的饭团。
里美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你为什么要答应跟那种家伙一起吃饭?”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顾醒嚼着饭团,“要想战胜敌人,必须先了解敌人。要想打倒坏蛋,首先要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所以——”
“这么说来,”里美抬起头,“你也认为吉野是坏蛋?”
“当然。”
“太好了!”
里美站起来,有些激动,差点冲上来抱住顾醒,“从来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未必没有,只是……好人往往不善于,或者不敢表达心意。”
“面对坏蛋不敢站出来,那要这些好人有什么用?”
“刚才没吃饱罢,”
顾醒再次拿出饭团,递给里美,“慢点吃,还有咖啡。”
黎都的天空布满阴霾,照明全靠楼宇间的灯火,巷子里隔着很远才有一盏路灯,四周皆是一片黑暗。
在昏黄路灯的包裹中,里美一边吃饭团,一边说道:
“我父母早逝,一直靠奶奶抚养。
家里的话,一共四个人,我,奶奶,有腿疾的爷爷,还有奶奶的哥哥,哦,他早年得了中风,一直没治好。
我们家原先日子过得虽然艰苦一点,但也勉强支撑的下去。收入的话,一直靠奶奶给人家打短工,当清洁工。
但因为我准备大学,爷爷的病症也有些恶化,费用就紧张起来了,时常捉襟见肘,连房租都要交不起了。”
“这种情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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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醒想了想,“可以试着和银行贷款呀,没必要冒险去借高利贷。”
里美摇了摇头,
“好像是因为我奶奶早年申请过个人破产,个人的收入也不大稳定,所以我们家在正规的金融机构借不到钱的。
后来,奶奶不知怎么打听到一家叫作幸田的高利贷公司,认识了那个吉野……你别看他现在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对我奶奶,还有我们家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客气的,简直是恭恭敬敬。”
那是自然的,借钱的时候可不就是上帝。顾醒暗道。
以最热情的态度对待每一个来借款的人,这是本子国高利贷行业不成文的行规。
借贷人来借钱的时候,整个高利贷公司都洋溢着热情友善的气氛。
借贷的流程比起银行也简单到令人吃惊,只需要借贷人的身份证明、家庭住址、工作地址、电话,等等。
当然在这种对待上帝般的热情服务背后,只有一个目的——让借贷人感到安心踏实,放松警惕。等到高利贷业务员收账的时候,他们的嘴脸比想象中还要可怕一万倍。
“在吉野花言巧语哄骗下,”
里美接着说道:“奶奶跟幸田公司借了5万円(日元的日语),没想到实际到账只有3万円。”
“这是交了砍头息罢?”
长期生活窘迫的顾醒也曾咨询过高利贷业务,对其中的门道略有了解——
本子国高利贷最大的特点是高息短期,一般而言10天一个周期,数额从1万円到5万円不等。
最常见的利率有10天1成的,3成的,5成的,年化利率最高能飙到1800%多。需知道,本子国法律规定年化利率最高也不得高于20%,可见高利贷实在吓人。
里美的奶奶的借款到手只有3万円,但借据上肯定是5万円。至于扣除的部分,包括1万5千円的利息和5千円的手续费。
假如一周的利息是30%,但奶奶一周赚的钱不够5万円,第二周就要支付1.5万円的利息,连续两周还不了钱,吉野的3万円本金已经回了本,但欠条上的5万本金却一分钱也没有还掉。
于是乎,雪球越滚越大,像里美奶奶这样的借贷者最终都会欠下根本无法还清的巨额债务,无可挽回地坠入家破人亡的深渊。
正如这个行业里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在写下借条的一瞬间,地狱的大门同时打开了。
想起这句话,顾醒总觉得很有小洞的语言风格,果然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吗?真是不怎么吉利。
“对啊,是砍头息,但一开始哪里知道,砍头息的条款藏在合同很隐蔽的地方,我奶奶又不太懂这些,”
里美眼泪似是流干了,眼眶还是很红,
“奶奶一度天真地告诉爷爷,短期借贷很快还钱的话,利息也不是很高,想着过几天,手头宽裕了就把钱还上。
哪里料到,过了一段时间还钱的时候,吉野告诉奶奶,一次性要还款15万元才行。”
里美咬着牙,眼睛里直发狠,
“我们家哪里有这么多钱啊,奶奶听了这个数字,当场就瘫倒在地上了。
这笔钱一直还不上,结果就滚雪球一般的越变越大,每天都黑压压的悬在半空中,快要把我们一家人压死了。
吉野每天都要来催债,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电话骚扰,他去奶奶打工的地方捣乱,半夜经常跑到我们家门口重重的敲门,还冒用奶奶的名义定各种外卖、救护车、风俗女郎。
后来变本加厉,有一次这混蛋竟然预定了殡葬公司上门服务……
就是这样,一次次强盗般的威逼,奶奶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
有一天早晨,奶奶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拉着我到了救济站,告诉我:
‘里美,奶奶要出一趟远门,你放学以后就来这里,好不好?’”
讲到这里,里美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面,眼泪再次落下。
顾醒递来纸巾。
里美接过,却只拿着,
“奶奶把身上所有的钱包在一张报纸里,塞进我的怀里,然后走进救济站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之后就一个人走掉了。
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后才听说,奶奶带着爷爷,还有奶奶的哥哥,一起到地铁站卧轨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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