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群山。
此刻天色渐暗,原本就阳光晦暗的地域,天空更显深沉,如同厚实而浸水的布一层又一层覆盖在头顶,逐渐降下,不断压缩着世界。
地面上,到处都是嘶鸣和吼叫的妖魔,其形态各异,有浑身血红的恶鬼,有长着人面花纹的巨蛇,有三面四手的大力鬼猿,有天空中层层堆积、如鱼群般簇拥密集的幽魂,还有那稀奇古怪长着各种模样的低阶妖兽。
这些妖魔皆出自地底洞天缝隙。部分是自然演化早就,也有部分是阎罗宫曾经培育的幽骸,它们张牙舞爪,摩擦着黑色锋利的钩和牙,低吼着看向前方。
大裂谷的出口处,一位位身着玄黄铠甲的士兵站在碎石堆砌的低矮城墙上,一面面红鳞般盾牌排列,连成紧密的数列。之后便是那锋利的长枪架在盾牌之间,对准外界,而后方的阵地不断发射出黑色如蝗的弩矢,坠入着黑色的汹涌兽群中。
以现在的情况甚至不用瞄准,随便一支箭矢下去,都能射中一只妖魔。只是,即便射倒一批妖魔,还有下一批妖魔填上,其数量似乎无穷无尽。
“情况如何。”涂浩央带着数人从幽谷中走出,来到幽谷口的阵地间。
“回大人,目前只能堪堪守住,这些妖魔虽然个体一般,但数量实在太多了。”一位穿着暗铜色铠甲的武将抱拳回答。
“这样吗....”
涂浩央抬头望去,漫山遍野的这些妖魔不断从各地汇聚而来,其中一些还会飞行,准备冲入谷中。好在那些王朝的龙骑士实力非常,对于这些侵入的妖魔,大多都能快速斩杀。
天空中红鳞火龙长吼,压抑蓄力后的火焰宛若实质,从天空倒灌而下,烧却众多狰狞的妖魔。
而其中一些强大的个体也被激怒,开始反击起来。
32只长着棕灰色铁羽的恶鹫在天空翻飞,速度越来越快,宛如移动的钢铁厚刀,不时从天空直切而下。割裂大气,将火龙身上刮起道道鳞片,鲜血飞溅。
这些恶鹫虽然不太会配合,但倚仗死灵序列6的强大实力、远超对手的数量,终于让这些王朝的龙骑开始挂彩,不再和之前那般直接碾压。
遥望天空那火焰和残影相互撞击和游走的场面,涂浩央眼神也凝重起来。
不可否认,王朝的龙骑士经过严格的训练,并驾驭飞龙,相互配合,能爆发出强大的实力。但目前的问题在于,在强大和优秀的战士,体力也是有限的。
这些龙骑士基本上两天没合眼休息了,如果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有大量伤亡出现。
为此,涂浩央握紧身前的硬木横栏,脑海中做着艰难的决断。
如今不比6年前,那时候序列5的龙骑士只能算预备役,而王朝内甚至有成编织的序列7龙骑士军团。
只可惜这些年,改变了太多东西。如今序列5的龙骑士,已经是王朝最为精锐的战斗部队了,序列6的稀少存在,一般都是龙骑军团的统帅。
这些人物的指挥权都掌握各州都尉手中,即便是州牧也无法调动,而都尉想指挥这些龙骑们大量出击,也得有王朝中央的虎符。如今他能带这十六位龙骑士出来,已经是权力的极限了,再多,真就越界了。
毕竟他不算是王朝专门的大将,无权调集如此多最精锐的部队。
城垛之下,一群又一群的妖魔冲击而来,又被那些驻防的将士斩杀,他们的尸体不断堆积,最后将城垛下形成斜坡,驻守的军阵也逐渐失去应有的地利。
看着这一幕,他缓缓挥手,让副官下令,命这些将士暂且后退,移到后方继续构建的另一道墙垛后。
“是,大人。”
之后金锣响起,指挥的令旗在空中翻动,这数万王朝的边军步步缓退,让出那满是残破和血污的阵地,到后方重新列阵。
眼见这些敌人要走,一些妖魔也想趁机而上,只可惜,天空众多那十几只火龙齐喷赤火,烧却那满是尸骸的阵地,将这些妖魔暂且阻拦在外。
在幽谷外涌现如此多的妖魔后,山谷中的居民再次提起心来,这也不知是近一个月来,第几次担忧害怕了。有时夜晚睡觉也会被那些响彻的兽吼惊醒。
神社中,葛罗婆婆扶在门框上,遥看那视线的极点,混乱而激烈的战场,眼中满是忧虑。如今边军们且战且退,而妖魔却越汇聚越多,战场上的局势也逐渐失衡,倒向另外一边。如果再没有支援,恐怕明天,或后天,这些妖魔就会完全涌进山谷,而那时,一切就结束了。
“他们竟然找到那个号角了吗.....唉,一切都是宿命呐,玉剑,铜烛,还有鹤翎...”
随着话语的落下,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招来一位位穿着黑衣的斩鬼使者。
这位巫女吩咐一番后,这些黑衣的斩鬼使者身形消散在神社外,向山谷内涌去。
不久之后,在这山谷中一位位老人、村长,族长、等有魑一族代表接到消息,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汇聚到神社外。
而当他们看到神社内外挂起的白色灯笼时,似乎心中早有准备,低头而入。
彻夜未眠,神社内灯火通明。
今夜这里没有其他外人,除了葛罗婆婆外,都是有魑一族德高望重的存在。
他们静静听着葛罗婆婆的讲述,一位位心情沉重。
最后,数位最年迈的代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几位老人头发,胡须,眉毛皆白,有的还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
“葛罗大人。”声音激动而诚切,似有热泪缓缓流淌。
“我等心中有愧而自惭,无以回报....您自67年前进入这神社以来,兢兢业业数十载,帮扶我等有魑一族,指导种植,治疗恶疾,规划四时,调理龙脉,抚却妖魔。”
“不想临近晚年,我等不仅没能让您安享生活,还要走到这一步....”其中几位沧然跪下,拜在这位巫女身前。
随着这几位有魑一族中的老者跪下,其他人也接连叩拜于地,神社大厅内再无站立的身影。
殿中的火烛剧烈燃烧,晃眼的烛光照着最上首的那位老人。
此刻她心中似也有激动,颤抖着呼吸,缓缓将手抬起又放下,然后闭上眼睛。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以后你们不会恨我吧。”如此,话音散去。
临近天亮的时候,这些有魑一族的老人挨个离去,不久之后山谷中各家各户传来一阵哭泣声,争吵声,还有压抑的宁静。
一直以来有魑一族给人的印象就是身穿黑衣,使用黑布,但是今天山谷中却出现了白色的布匹。
家家户户开始扎起白色的灯笼,一身身雪白的外衣也临时做起。
临近夜晚时,那一盏盏灯笼自神社的屋檐下悬挂,连成一线,向四周、以及山谷中排列开来。
一盏又一盏,灯笼中的烛火燃烧,随着悬绳在空中微微摇曳,于幽暗的山谷中,形成一条直达神社的长廊。
往日不愿浪费。吝啬使用的蜡烛,在今夜却都被从箱底翻出。街道两侧皆是穿着黑衣的有魑一族。他们的原本苍白的脸庞被这温暖的灯火映亮,静静伫立。
一位又一位特别的有魑一族从家中走出,她们皆穿着与旁人不同的白色外衣,并以白布覆面,只能看到脚下的余光。
这些人的年纪大多在20-40之间,正是生命中最为健康和灵动时候。
安宁而沉寂的山谷内开始响起一阵鼓声,这些鼓声沉而缓,宛如古老祭祀和典礼上的合奏。
佶屈聱牙的古老歌谣自幽谷中缓缓升起,他们跟随着族中老人,念涌那上古有魑之国的语言,其歌声渺远,仿佛其中有叹之不尽的沧桑和悲凉。(音)
而在今晚,那些金雀花王朝的边军都被隔绝在外,默默看着这一行身着白衣的有魑一族缓缓穿过街道,一步步走向那悬挂着一排排灯笼的神社前是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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