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海市常宁区清溪路555号。
紫檀宫庭院群中心区嵩正院袁府。
“胜,不妄喜…败,不惶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眉宇之间隐住一抹惭色,袁望嵩放下手机,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正俯首处理院线周报表的袁郁秋。
“爸,您这段话是化用自《孙子兵法》?相传诸葛孔明有引用以教人,楚昭王相石奢亦有旁征,但其根基皆出至于孙圣兵法卷中。”
昂首挺胸,看似袁郁秋泰然自若地应对着父亲的国学考较,可他藏在餐桌底下的手却紧攢着拳头。
“你心里有数的,我难道真是在问你这个?”
袁望嵩说罢虎目一抬转头扫向餐厅门外,他确认了一眼自己老婆郁嘉嬅依然在客厅跟两个女儿看着电视。
“嘶!”
滑了根点雪茄的长火柴,袁望嵩没有去拿雪茄架上那根郁嘉嬅替他剪好的哈瓦那雪茄,而是偷摸地从褂子内衬里蹭出一根稍微有些皱巴的长过滤嘴烤烟。
又望了望门外再瞪了眼袁郁秋,袁望嵩才用火不紧不慢点上烟,他惬意地呼了一大口。
拧起剑眉,识趣极了,袁郁秋会意地往袁望嵩身边靠了几步,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爸,你知道了我埋的那一手么?”
“本来我也没注意,你用现金走的帐,对吧?”
父子配合默契,袁郁秋靠过来后袁望嵩顿时安心不少,他不再频频回头观察餐厅外的情况。
“嗯,我和Helena两个人经手的,单线联系,先付的现金,眼看着势已经起来了…”
袁郁秋有些不解地看着袁望嵩搁在台面上的手机,他语气有点懊恼:“没想到晏清消费自己起来毫不手软…轻轻松松就化解了我这波捧杀…”
“呼…嘿嘿…”
袁望嵩呼出一口白烟,袁郁秋的表现让他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不是引而不发,正奇相合…说得一套又一套的…”
袁郁秋深知乃父性格,他连忙端出诚惶诚恐神态:“爸…您一直在关注我么…小事…不过小意思罢了…”
“小意思?”
明显袁望嵩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那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
袁郁秋点点头:“想。”
“我这不一直期待着你的奇招嘛…快下班那会听到不少员工在讨论细语上晏清又自黑的事…”
袁望嵩语速不紧不慢,他乘着抽烟的空隙,不时往外一句半句地挤,
一番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多半你们已经过完招了。”
像是察觉到自己失态,袁望嵩伸手拍了拍袁郁秋的肩膀,他挑眉一笑:“剑走偏峰最后棋差一招,看来你还是不大服气…”
袁郁秋不解地点头,转念意识到袁望嵩话里的意思,又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服气,我只是想不明白晏清那边怎么发现的,那帮营销号接到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换着花样负责吹…”
……
“诶,我说…怎么这么重的烟味!”
突然郁嘉嬅的声音打断了袁郁秋的话,熟练地伸手夹起袁望嵩着急忙慌递过来的烟蒂,他这才挤出被抓包的尴尬表情转身面向自己母亲。
“…妈…”
“秋儿,你又让你爸吸二手烟!你就不能忍忍…”
郁嘉嬅边将餐厅中央空调的换气功率调成最大,嘴里还不忘碎碎念数落起袁郁秋:“你看看,你爸今天表现多好,连雪茄都还没抽的…”
“其实也是想留着等会再抽…”
袁望嵩赧颜,他手在桌底下不动声色地推了把儿子,和稀泥道:“老婆,秋儿现在压力也大…算了…算了…”
“妈,我知道错了,实在是烟瘾犯啦,没忍住。”
袁郁秋哪里不懂乃父暗示,扔掉烟头,他熟练地继续着自己的背锅操作。
郁嘉嬅嗔怪地白向乖乖低头认错的袁郁秋:“心里没点数…明知道你爸那老气管炎…得严格定点定量管控…”
夫妻一向配合默契,袁望嵩绷脸:“就是,下不为例。”
“妈~你快点儿~又要开始啦~”
客厅那边传来袁郁玥的娇声催促。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继续聊吧,不着急,还早得很…小玥,小玥啊,你先帮妈按暂停。”
郁嘉嬅嘴里回着袁郁玥,轻拿轻放过袁郁秋,快步走到餐厅的双开门冰箱跟前,郁教授打开冰箱取了那支她特意提前冰镇的悅酩轩香槟后,就匆匆回了客厅。
袁望嵩那原本板着的脸即刻松弛下来,他满意地看着一脸乖巧的袁郁秋,主动继续起被自己老婆打断的话题。
“我当时也很奇怪,所以叫来了崔顺平,让他带着他的团队抽时间研究了一下。”
袁郁秋知道崔顺平,他是乃父袁望嵩身边智囊团的核心人物,泛泰实业智库中心首席科学家,同时也是华国工程院院士、震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华国大数据分析前沿领域的顶尖专家。
他好奇地问道:“崔教授那边怎么说?”
“他们搞了个模型从细语上抓取数据,做完分析后才整明白,那三家互动公司在前八天,总共162个账号发的674条关联数据里,566条都在吹你打算下手的点…”
耐着性子拿起手机给袁郁秋答疑解惑完,袁望嵩似乎想起了别的事,当年发家时的草莽气质从他脸上狰狞而过,咳嗽着嘴里还骂骂咧咧:
“咳~我特娘的就不明白,现在互联网钱这么好挣吗?~咳~那我们PV部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吗?~咳~找的项目怎么投一个黄一个~咳~”
“爸您别激动,气坏身体可不值当。”
体贴地替袁望嵩轻拍着背,袁郁秋暗中思忖。
可他还是想不通,袁郁秋等袁望嵩舒缓下来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崔教授的团队能分析出来不奇怪,晏清他凭什么,就那个卖花的小萝莉么,她有这个本事?”
“晏清凭什么?一个是之前鼎新的邵卿,那女人是个狠角色,另外…还有个人,前段时间刚入职他工作室。”
袁望嵩把因咳嗽放下的手机重新拿起,指纹解锁后递给了袁郁秋。
【章雅梦,灵魂伴侣App前任首席内容审核官。她是震旦大学我最看好的学生,也是当年震旦大数据计算中心唯一的一个本科生。】
望着手机屏幕上崔顺平发来的那条微言文字消息,袁郁秋迟疑地重复道:“章雅梦?”
袁望嵩表情复杂,他压低嗓门念出袁府第一禁词:“司渊…她的室友…”
袁郁秋顿时呆住,他嘴里咕哝道:“大姐…”
“逝者已矣,不说这个事了,秋儿,你喜欢剑走偏峰,坚持要搞正奇相合那套,我也不勉强,毕竟你老子当年也是这样爬起来的。”
望着走神的袁郁秋,袁望嵩叹了口气,他又回头看了眼客厅,语气格外温柔:“反正跌倒了,也有我给兜底撑着,只要你有成长,我就认为即使失败那也是有价值的。”
袁郁秋额前两道剑眉战战,星目里水雾流转,餐厅里的画风顿时变得父慈子孝起来。
“太史公那两句话,您的意思是说…”
“嗯,你放心去跟他磨吧,哪怕磨成华国第一磨刀石,如果能修成晏清那股胸有惊雷面如平湖而悠然自黑的心态,即使亏掉泛泰一半的市值我都甘之若饴…老怀甚慰。”
袁望嵩说罢,用火柴点燃那根他老婆特批的雪茄,一脸陶醉地开始吞云吐雾细细品味。
“爸,小心您的老妻管严…”
一语双关,袁郁秋恨恨地低声开始吟唱:“
不行,等会就跟妈说,这次我是下了最坚定的决心,要彻底戒烟了。”
挥舞着雪茄,袁望嵩紧张地看了眼餐厅门外,他勃然大怒道:“逆子!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