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夏星眠第一次认金主, 她之前认过陆秋蕊,经历过一次放下尊严伸手问人要钱的难堪。可是这一回又和分明和上一回不一样。
很奇怪,这次认陶野, 她基本没有什么舍弃尊严的屈辱感。
相反, 很开心。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似的。
回家的路上, 她在副驾驶座, 想着挤在后排的那只大狗熊, 忍不住笑出了声。
陶野问她:“笑什么呢?”
夏星眠:“没。”
陶野:“难得见你在外面笑得这么高兴。”
夏星眠收敛好自己的表情,干咳一声, 正经说:
“那我以后就长住在姐姐家。之前陆秋蕊给我租的房子一个月后到期, 我就不续租了。这个月得了空,我把那边该搬的都搬过来。”
陶野只是笑,问:“钢琴也要搬过来吧?”
“嗯。其实要是普通的钢琴, 丢在那里也无所谓。可是那台琴是从我以前的家里带来的。”
“那我明天收拾出一块空地方,拿来放你的钢琴。”
“好。”
“……”
已经开始思考钢琴该放哪的夏星眠撑起下巴,盯着窗外看了会儿,眉头微微拧起,很认真的样子。
“放在客厅东角好么?那里避阳,离电器远,不容易落灰。”
陶野温声答应:“好,你看着摆就好。”
“等搬过来了,姐姐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弹给你听。”
“天天听你在酒吧弹还不够啊?”
“那不一样。酒吧那台是电子琴,音质不好,而且工作时候弹的都是些舞曲。姐姐有没有什么私底下比较喜欢的曲子?”
陶野握着方向盘, 想了一阵子。
“嗯……倒是有一首, 小时候在音像店听过。”
途径红绿灯, 她停下车,小臂撑在方向盘上。随着记忆的翻起,目光有些失焦。
“我当时路过那家店,听到那盘磁带,觉得特别好听。但年纪小,兜里没钱,所以只问了老板那首曲子的名字,想以后有钱了再来买。可惜,等兜里真的有钱了,磁带和随身听也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夏星眠追问:“曲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一步之遥》。”
宽敞极简的复式公寓。
陆秋蕊坐在二楼的钢琴旁,十指流畅地在琴键上滑动,弹起这首曲子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熟到她可以只依靠肌肉记忆去演
奏,过程中全程出神,还可以不错任何一个音。
是那一晚在夏星眠公寓等她时,弹了无数遍的曲子——
《一步之遥》。
唐黎抱着一叠文件走上二楼,见陆秋蕊在弹琴,便先站在一旁,等她弹完。
陆秋蕊好像在想什么事,目光空洞洞的。
在结尾的间隙,唐黎见缝插针:“陆总。”
陆秋蕊:“嗯?”
唐黎:“明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陆秋蕊:“嗯。”
唐黎踌躇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这个嘴。她看上去有些不安,犹豫半晌,冒出了汗。
“陆总,如果您真的很想让夏小姐回来,有很多办法都可以去试……”
“谁说我想让她回来。”
陆秋蕊淡淡地笑,指下依旧弹着那首曲子。
“我只想让她知道,傲慢和不自量力,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黎叹气:“不想让她回来,您还一直弹她最喜欢的这首曲子。”
陆秋蕊弹奏停住,抬起眼,幽幽地看向唐黎,“你怎么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夏小姐的一手资料我这里都有啊。她从小到大填过的所有正式或不正式的表格里,但凡有‘最喜欢的钢琴曲’此类的问题,她答的都是这首《一步之遥》。”
陆秋蕊冷哼一声,“难道我弹这首曲子只能是因为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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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秋蕊淡淡地答:“不是。”
唐黎挑了下眉,没说话。
这一遍的曲子弹完,陆秋蕊终于不弹了。她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户,让冬天清冷的风吹到自己脸上。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
唐黎看得出来,她在想念着一个人。那人是谁,并不难猜。
“陆总,要不我去接夏小姐过来,趁还来得及……”
“接她过来干什么?来气我吗?”
陆秋蕊眼里划过一抹鄙夷。
唐黎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又问:“那接陶小姐过来?”
陆秋蕊:“……算了,这么晚了,她应该有自己的事。”
唐黎默默望着陆秋蕊的背影,觉得她这位上司真的是过于别扭了。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陶野,但好像也并不是很想见陶野。看起来对夏星眠嗤之以鼻,可最近每一天都在钢琴前弹那首夏星眠最喜欢的钢琴曲。
“姐姐也喜欢这首曲子?”
夏星眠听到
陶野说出那四个字时,原本平静的脸抑制不住地泛起欣喜的涟漪。
这种巧合带来的兴奋很难以具体的言语去形容。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忍不住去找自己和她的“连接点”,不论如何,多产生一些联系总是令人开心的。
陶野有些惊讶:“难道你也喜欢?”
“喜欢!”夏星眠点了好几下头,“我喜欢它很多年了。”
“那你应该会弹吧。”陶野笑起来,“以后有空了,给我弹现场版听一听。”
夏星眠:“我当然会弹,现在马上给我一台琴,不用复习琴谱我都能不错一个音地弹下来。”
“这么熟练?”
“嗯,我对这首曲子有肌肉记忆。”
车已经开到了家,陶野泊好车,拔钥匙时似是随口说道:
“我记得陆秋蕊也会弹,我听她弹过。”
提到陆秋蕊,夏星眠的脸色沉了下来。
陶野解开安全带,闲聊一般,继续说:
“第一次见面,她就在弹这首曲子。我那时还不懂,问她怎么会给我弹这首曲,她也不回答,只是笑,然后继续一遍又一遍地弹。我以为她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提前了解了我的喜好。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喜欢啊。”
她叹了口气,依然笑着,用玩笑的口吻问夏星眠:
“是不是很自作多情?我居然觉得有人会真心喜欢我。”
夏星眠十指缩进掌心,扣紧了掌纹。
说着这些话的陶野,真的让她心疼。
可她也没有办法说些什么。她很想安慰她,但她害怕她一张口,“我喜欢你”这样的真心话就会失控地溜出来。
“算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
陶野转过头来,目光柔和。
“至少我现在有你。虽然是需要花钱养的,可也是我的,对不对?”
夏星眠深吸一口气,对上陶野的眼睛,答了声“对”。
她们静静地相视,谁都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的眼底都压着一股暗流似的。
陶野伸出手来,捧起了她的脸,手腕上混着皮肤温度的清淡香水味拂近。
夏星眠主动凑上前,搂住陶野的脖子,和她接吻。
“姐姐……”
&a;ap;ap;nbs p;幽暗的车厢,狭小的空间,还勒在胸前没解开的安全带。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夏星眠莫大的感官刺激。她抱陶野的手都在颤抖。
陶野
的嘴唇上还残留着美式咖啡的苦涩,温软的,恰恰好的湿润。她急促的呼吸洒在陶野的鼻尖,深夜太过安静,气息扫过皮肤的声音一清二楚。
她不由地张开了嘴。陶野顺势将舌尖探过来,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唇缝。
“今天的拿铁好甜。”
温笑的一声低语。
话落,陶野便松开了她,退远了。
“咔哒”一声,车门被打开。“走吧,很晚了,快回家洗澡睡觉。”
夏星眠握了一下还留有陶野体温的手心,精神还停留在刚刚那个还没来得及加浓的亲吻中。抽离出来时,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着“不满足”。
可陶野已经下了车,站在车门外,低头看着手机,在处理别的事情了。
“姐姐,我们今晚要不要……”
她忍不住主动提出了要求。
陶野抬起眼,瞥了下她,又低头看手机。
“不了吧。”
夏星眠撑住皮质座椅,把头伸出了车窗,欲求不满四个字都要从她那双一向无欲无求的眼睛溢出来。
“为什么啊?”她紧紧抓着车窗框的指头都是粉色的。
“今晚体力消耗完了,明天拿什么打比赛?”
“怎么会?”
“哦?”
“我体力很多的!”
说完了,夏星眠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急色说了多么不要脸的话。
要是在往常,理智回来后,她怎么也该找些借口来否定、解释自己的失态。可这一次,就算理智回来了,她还是红着脸固执地看着陶野,等待回应。
陶野没纵容她,还是拒绝了。
甚至警告她:
“别动歪心思,要是大半夜动手动脚,纸鹤我就收回来了。”
夏星眠只好把火憋回去,抱着那只比她还高的熊,乖乖跟在陶野身后,回家。
坐电梯时,陶野好像看出了她的沮丧,安抚她:“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想看到你赢。”
“赢很重要么?”
“对呀。”
夏星眠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输赢无所谓,享受过程比较重要。”
“其实都很重要的。”
陶野抱着胳膊,靠在电梯厢壁上。
“但凡你为一件事做了准备,花了时间与精力,结局对你来说就不可能是无所谓的。当然会有人安慰你,说‘重在参与,输赢都一样’。可安慰只是安慰,事实就摆在那:如果赢了,你肯
定会比输了要开心啊。”
夏星眠微怔。
半晌,她小声问:“所以……你想看到我赢,其实是想看到我开心?”
陶野浅浅笑着,点了点头。
“嗯。”
“为什么?”
电梯在缓慢上升,数字越攀越高。
“……小满,我没有包养过谁,你是第一个属于我的女孩子。”
陶野的笑意也似楼层数字一般,由唇边简单的弧度,渐渐扩散,爬上了眼尾眉梢。
“因为你是我的人。所以,你一开心,我也会开心。”
两个人视线交合的刹那,有一种不言而喻的灵犀触碰融化开来。
夏星眠还是不知道陶野对她究竟有没有过特别的感情。但她忽然觉得,那好像也不重要了。
或许她们以后能在一起,或许以后不会在一起。可至少,现在,这一刻,这一秒,她们对于彼此,都是心底深处最唯一、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