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 酒吧后门。
只有垃圾桶旁边有一盏远没有其他灯亮的破旧路灯,这两天还坏了,没人修, 光线全靠旁边小区透过来的一点稀薄的白炽光。
门被打开, 走出一个身形不稳的女人。才出来就坐在了台阶上, 有些急促地喘气。
然后门又开合了一下,另一个女人走出来,扶住了她。
“实在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回去休息吧。”赵雯拖着陶野的胳膊。
陶野皱着眉摇头:“没事的, 往常跳三首下来也没关系,调整一下就好。”
赵雯:“现在能跟往常一样吗?之前你哮喘没复发, 身体还能受得了。可昨天复发了!十来年都没复发的哮喘, 被你硬是给喝酒喝得复发了!!你到底——”
眼看赵雯语气越来越激动, 陶野用了安抚的口吻。
“赵姐, 真的没事。”
赵雯沉沉叹了口气,一屁股在陶野旁边坐下来,摸出烟来抽。
陶野也伸出了手, 想要一根。
赵雯躲开,瞪了她一眼。
刚刚本来咽下去的话又忍不住骂了出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陶野唇边浅淡的笑缓缓放平了, 罕见的,常常温润如水的眼角眉梢都失去了所有笑意。
半晌。
她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地一个字一个字回答:
“……我不知道。”
赵雯也能察觉到她最近的反常,叼着烟问:“恋爱了?”
陶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赵雯无视掉了她的摇头,接着问:“是前几天你带来酒吧的那个未成年?”
陶野耐心地纠正:“我说过了, 她成年了, 在念大学……”
赵雯打断她:“樊少骚扰她的时候, 我看到你替她解围了。”
陶野解释了一半的话在嘴里, 闭上嘴, 抿了抿下唇。
赵雯:“为了她,你答应给樊少陪酒了对吧?你就是陪樊少喝完又连着陪陆总喝,才会把旧病喝出来的。”
寒冷的夜风阵阵拂过,卷起两个人的长发,水藻一样漂浮在空气的波纹里。
空气沉默了好一阵。
赵雯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别忘了我警告过你,关于那只狗的事。”
陶野没有答话。
过分寂静的氛围让人不由地烦躁。
赵雯啧了一声,又使劲踩了两脚那烟头,眉头拧成疙瘩:
“你到底喜欢那小屁孩什么呀?”
“我不是,我只是……”
陶野嗫嚅半晌,睫毛低低地垂着。
“……或许是在这种风尘地待得太久,见多了眼里有各种欲望的人。我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那样连毛衣都白得干干净净的女孩子了。”
语气稍顿。
“就算有,也只会出现在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家庭里,或者我再也进不去的校园里。总之……绝不会和我这种酒吧夜店跳艳舞的舞女有什么交集。可是……”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看向赵雯。
唇角又弯起了柔和的笑。
“赵姐,有些人就是像彩票一样,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就是为了让我们的荒谬梦想成真的。对不对?”
赵雯低笑了一声,说:
“所以,她是你的彩票咯。”
陶野张了张唇,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浅淡的红漫上她的耳朵。
她不置可否,含糊地“唔……”了一声,抱住膝盖看向远处那盏坏掉的路灯。
瑞成ktv包厢。
夏星眠喝得半醉,窝在沙发里,盯着面前半张桌子的空酒瓶和乱七八糟的烟头,混乱的思绪第无数次胀满大脑。
近来她的心越来越乱了。
尤其是发现许多事情的真实情况似乎并不是她记忆中那样之后。
姐姐……
/&a;ap;gt; 姐姐好像比想象中更需要她。
不是帮助后辈,也不是单纯地扶持一个穷学生,更不是解决欲望的载体。
是“需要”。
她需要她。
就好像那间铺满白桌布,白沙发罩,白床单的干净出租屋,有一角空缺了许多年。期待着、需要着一个同样洁白的新家具住进去。
无疑,21岁的年轻的夏星眠,就是最适合的新家具。
——你该被搬进去了。
夏星眠望着头顶刺眼的光,仿佛是在和多年前的自己对视。
她说:你该去待在她身边了。
夏星眠叫唐黎给小夏星眠发短信,让她到ktv来一趟。
她喝得太多了,等待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小会儿。
直到小夏星眠吱呀一声打开门,门转动的声音在空洞的伴奏里挺明显。她睁开眼,嘴里还含着半根已经熄灭了的烟。
唐黎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留她们两个人独处。
小夏星眠只是面无波澜地站在门口
,不愿再向前走任何一步。
两句没意义的打招呼后,年轻的她倔强地扬着下巴,两只手握成细白的拳头,溪水一样浅得直见底的乌色瞳孔盯着她。熟悉的傲气。
“你又想怎么折磨我?”
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的冰冷嗓音,其实还带着一点点颤抖。
折磨?
夏星眠嗤笑一声,从沙发上起来,一步一步逼近过去。
“原来,你也知道我在折磨你。”
她问小夏星眠,那为什么还不走呢?
小夏星眠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地面,睫毛颤巍巍地眨动。
夏星眠看着自己这张脸,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为什么所有的话都憋着不愿意说?
不论对象是她还是陶野,是眷恋,是不舍,还是恨,明明只要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就好了!
/&a;ap;gt;
为什么她当年什么都不肯说?!
夏星眠一把钳住小夏星眠的脖子,把她按在了墙上,看着她咳嗽的样子,脸上的笑说不出是阴冷的还是苦涩的。
她问她:你明知道我就是一直在报夏英博的仇,可你就是一直不滚,是有多喜欢我啊?
小夏星眠眼眶里包着泪,冷笑着说:我有病,喜欢你这种傻逼。
傻?
夏星眠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双属于自己的眼睛,像是要刺入她的瞳孔,径直穿行到她的心脏深处。
究竟傻的是谁啊?
傻的是眼前这个太过年轻,还学不会表达感情,只会自己把自己困在狭窄的小世界里,无休止地自我折磨和自我感动的21岁的夏星眠!
她一挥手,狠狠将对方甩在了地上。
她对年轻的夏星眠的所有羞辱,俨然就是对自己灵魂深处的审判。
越是清楚地明白自己旧时灵魂的软弱与缺劣,她就越是恨不得能够直接进行自我裁决。
看着地上捂着手的小夏星眠,她恍惚发觉,她今天叫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好了。手受伤了,有理由去住到陶野家了。
——你该被搬进去了。
去陪她。
又忍不住嘲讽了对方几句,夏星眠看着小夏星眠脸上的表情,已经分不清心里爽快的感觉是来源于“报仇”还是“自虐”。
她叫唐黎上来,把小夏星眠带走。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沉默地离开,夏星眠又瘫回了沙发里。
往唇齿间塞了
一支新的烟,咔哒一声,点燃,深深地吸一口入肺。
有几秒钟,她四肢百骸的血管都在舒张,大脑在某一瞬间躺在了云上。那一刻,她没有任何的烦恼。
也只有那一刻。
烟劲消退之后,无尽的空虚感又像涨潮的浪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包裹住。
她向来知道,她的解药只有陶野。
可陶野停驻在任她采撷的咫尺距离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