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多肯定地摇头,道:“石奶奶说笑了,石校长若是喜欢美色,哪里还轮得到那些个低贱货色,自有大把名门淑女,自荐枕席!”
石奶奶闻言愣了愣,突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然而笑着笑着,又有眼泪滚滚而出。
“当年举国上下,口诛笔伐,民愤滔滔,如同飓风怒海,千夫所指……但却少有人想多一层!”
她转头,厉声道:“不错!我家老石,归玄修为,位高权重;累年刚正,铁骨凛凛,桃李天下,满园芬芳!我家老石若是喜欢美色,自有许多人家上赶着送上门来,怎么轮得到那些肮脏的低贱货色!”
“不过是国人的眼,都瞎了而已!”
“真的都瞎了吗?!”
石奶奶厉声喝问,神情悲愤:“举世滔滔脏水,民愤冲天;谩骂如潮,鄙夷似海!但却没有一个人想一想,我家老石是什么身份地位,怎么会去找普通娼女?她们,配么?!”
“千秋名声,一身傲骨;桃李天下,百战沙场!”
石奶奶呵呵惨笑:“纵然累世清名,仍旧却敌不过一朝反覆,抵不过世人的口诛笔伐,积毁销骨!”
“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为大陆千年来培育无数名将,驰骋疆场,保国安民,最终却被他终生守护的民众,用这种方式,逼得在这万丈红尘无处存身,纵使疆场杀敌,也要隐姓埋名不敢露面,纵使马革裹尸,仍旧污名难洗!”
“这人间天下,却又有什么值得守护之处?”
“身死道消已经二十多年,但网络上的谩骂,犹自时刻流窜,始终没有停止过!”
“一根网线,几根手指,就能肆意妄为,颠倒黑白……”
石奶奶惨笑:“一个化云高手,已经可以屠戮一城,一个归玄高手,却要去找普通娼女泄欲?哈哈哈哈哈……这等天大的笑话,何以取信?!”
“但偏偏百亿民众,目光所及,就只看到了位高权重的校长买欢取乐,对其他事情,尽皆视而不见。自以为正义的抓住一点,辱骂数十年!”
“道德败坏,斯文败类,愧为人师,误人子弟,男盗女娼,丧心病狂……当这些评论,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老身才知道,哪怕是已经身在云端的归玄强者,竟也是承受不住的!”
石奶奶一脸悲哀。
她在骂人,在控诉,但她的脸上却并没有愤怒,只有悲哀!
满盈于心的悲哀。
“人间不值得!人间不值得!人间不值得啊!”
石奶奶低声叹息。
左小多沉默的站着,良久良久,慢慢道:“石奶奶,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我们所希望的那样的朗朗乾坤啊。”
“这本就是一个污浊的世界啊!”
“所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看似充满正能量,却没有人想多一层,你担负了偌多责任,无尽付出,可是你保护的人,到头来却背弃了你,你又该如何?束手待毙,一死了之,真的正确吗?”
石奶奶闻言凛然一怔,随即又自哈哈大笑。
“若是老石有你这孩子这样的觉悟,怎么会被逼死!老石啊老石,你竟还不如一个孩子,活得通透!”
石奶奶仰天吐出一口闷气,淡淡道:“这房间里的种种,尽都是石云峰这些年以来,收到的学生来信;他所教授过的学生,从来没有任何一人相信,自己的老师会是那样的人。”
“纵使老石已经去了许久,但他的这些个学生们,仍旧不断写信过来,向他汇报自己的情况。以及遇到的一些事情,一些困难,一些不解,一如往昔。”
“学生们始终相信,他们敬爱的老师,能够为他们解惑。”
“每一枚军功章,只要得到了,接着就会寄到老石这里来;告诉他,他当年的心血,没有白白付出。他的学生,永远都相信他!”
“学生们在以自己的功勋,一点点的积攒起来,用滔天功勋,为老石正名!”
“这里面……很多的信,都已经成了遗物;很多学生战死沙场,身边竟然没有可供纪念的东西……很多家属,就找到这里,我为他们找出来学生的书信,带回家,成为最后一点念想。”
石奶奶苦涩的笑着:“孩子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只可惜,可惜啊……”
左小多轻轻叹息。
看着画像上,看着石校长剑眉之下,那双神光熠熠的眼睛,只感觉心中沉闷异常!
憋闷得一颗心,好似要爆炸一般的感觉。
“这些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要为老石读信。这是老石当年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泡一杯清茗,然后在书房静静的看学生的来信。有时候军功章与信一起过来,他看得高兴了,就要叫我出来,烧上几个小菜,烫一壶好酒。”
“所以现在,每天晚上,我都要为他读几封信,烫一壶好酒,烧几个小菜。”
“他最高兴的,最放心不下的,最挂念的,莫若于这些孩子们。”
“老身一直没有死,哪怕出去的时候被人骂到脸上,老身也不会死。老身要活着,要活着看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要看到凶手,要手刃凶手,要不然,我若是死了,这边的消息,我便带不过去。老石仍旧会继续憋屈下去的!”
“做人憋屈至死,但做鬼,我们不能再憋屈。”
“都说正义公道或者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我权且当它是真的,等着真正不缺席的那一日!”
“真正的凶手,只不过生死搏杀,你死我活。他们有利益可图,老身恨他们手段卑鄙,但生死相搏,白刃相加,引刀一快,不共戴天!老身反而不觉得憋屈。”
“但是我却是憋屈,那些我不能对他们动手的人!那些所谓不明真相的普通民众!稍有煽动,红尘万丈万夫所指,举世滔滔尽是骂名。”
石奶奶平静的说着。
“老身曾经想过,当沉冤昭雪的那一天,老身要豁尽全力,屠城十座为我夫妻陪葬!但现在想想,就算此愿成真,又有何意义?老石泉下有知,也是断断不会同意的;他用他的一生,用他的心血,用他的生命,在守护着这个大陆的一切,又怎么会容许我去进行丧心病狂的屠杀呢?”
石奶奶颤巍巍的,泪流满面:“但是老身心里当真是不痛快,那些或许被人利用,或许被人煽动的骂人者……一句不明真相,不知者不罪,就能推卸掉所有罪行?到时候沉冤昭雪的时候,手指头一动打个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往昔罪孽么??”
左小多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只有沉默。
这个问题,自古以来,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自古至今,愚民太多!
保家卫国的英雄,被奸臣陷害,斩首示众的时候,无数被他们保护的百姓,尽都在鼓掌叫好,大声喝采又杀了一个大贪官,朝野为之一清!
百战疆场的将军,被陷害而死的时候,多少不明真相者怒骂反贼,奔走相告,兴奋得满脸红光,以为边疆更固,生计更稳。
为国为民的志士,在政斗中失败,被车裂于市的时候,仍旧有无数他们竭尽心力想要为之谋福利的百姓,纷纷大呼大快人心。
高位者的丑闻,永远是下层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永恒话题。
谁管你是否冤枉?
有人可能会说:我就在网上骂你两句怎么了?你若是问心无愧,又值当什么?
但是,当有心人操纵布置的时候,你的随随便便几个字,就有可能成为直接压死人的滔天浪花之中的一滴!
自古以来,人言最可畏,岂是虚言,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更见证了无数斑斑血泪。
房间里静悄悄的。
石奶奶静静地喘息了良久,半晌才道:“今天请你过来,非是无因。”
左小多道:“石奶奶请说,小多力所能及之处,绝不推辞。”
石奶奶沉默了一下,道:“前几天,当年号称东军十大亡命徒的五方剑秦方阳,前来看我。”
“秦老师?”
左小多目光一亮:“敢问石奶奶,他现在人哪里,欲往何方?”
“不知。”
石奶奶道:“秦方阳的年纪比我们小很多,但论到身后名却犹是老石的前辈,他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经名列十大亡命徒之一了……而老石,就只是二十年前的一段时光,以及那最后一役……”
左小多咳嗽一声,没有接话。心道:秦老师端的牛逼啊!以当初还不到化云境的修为级数,居然能够在战场闯下这等名号,足可见真是苍天保佑,小说主角一般的运道!
“秦方阳专程来到这里,便是告诉我,他收了一个叫做左小多的徒弟,最近会来潜龙高武上学,却非是要我照顾,而是……他言道,这个左小多非但精通望气之术,更兼有相法神通,能掐会算,片言生死,尤其擅观当事人之气数运道,无有不准,如果我有什么事,实在没有头绪的话,或者可以通过这个左小多,另辟蹊径,或者殊途得归!”
石奶奶一双枯瘦得深陷入眼眶的双眼,死死的看着左小多,道:“所以今天,我将你请了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