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李老太太出面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戚敏打量过她,已经看出老人家有点意思。
人实际不是慷慨豁达的类型,她做的事看起来却颇为大气,就前头闹那出,经她手解决下来连团团围着看热闹的都暗自点头在心里写下服气。
你说她心里没火?
怎么可能。
为什么能忍?
这就是做了大半辈子买卖的老生意人,她经营的还是炒货铺,想想看平常去买瓜子花生的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这门生意大大磨练了李老太太给她养出许多好作风——
比如心里有再多事也能笑脸迎客,为了利益在原则之外能让则让。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任何人都不要随意得罪,生意人家和气生财。
像这回,她在来的路上就评估过了,认为无论如何还是不要直接去得罪姓戚的,拨开嫁出去的姑奶奶不看,戚掌柜和戚秀才这对兄弟在本镇也很有脸面,同他家闹起来指不定就会影响生意,加上戚敏这个不定因素……这就是闹剧能好好解决的根本。
因为这个解决问题的手法,戚敏把李老太太从蠢人堆儿里提出来,给贴上有脑子会想事的标签。再看她本命盘的表现,这老太太爱财,极度重视自家的生意,只要能挣钱她能吃一切的苦受任何的罪,是很典型的开创型要不是炒货铺格局小点都能说是霸总奶奶。
一个这样看重事业的人,忽然听说孙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废材将来把铺子交给他们不出三年就要败,别说这话出自批命很准的戚敏,即便是大街上摆摊的讲出来她也会思量一下。
总之在戚敏看来,李老太太这次造访虽然稍显意外,仔细想想还在情理之中。
人出手就是银锭,而不是平常用的铜钱,这就是给得足足的诚意。拿出这么大诚意想听的却不是将来,而是过去的事,戚敏越发觉得老太太有点意思:“您花这么大钱就想看我有多少能耐?”
面对其他人李老太太可能会委婉一些,想到跟前坐的是算命的人,还是传说中不用生辰八字光用眼睛就能看出许多事情那种高人,和她绕弯子十分多余。
于是老太太没去否认,只描补说:“牵扯大了,不看明白我心里没底。”
“成,那我就说几样,您自个儿衡量。”
这种情况肯定不能讲大家都知道的事,那全是废话列出十点都不能说明什么。这样想着戚敏略过最近三十年的,往前推,重点复盘了老太太人生里最早那两个十年。
那两个十年非常精彩!
“你祖籍不在本地,是幼时随父
母逃荒出来的,这应该是三四岁的事。那时候你经历了人生的一道坎,应该有过濒死的经历,幸运的是有贵人相助你撑过来了。小时候过的这段不安定的经常要忍饥挨饿的生活让你对钱财执着,经历的各种困难苦楚让你很善于从坏的方面去看问题,能预知并妥善解决掉危机事件,为了挣钱兴家你能吃一切的苦,加上性格里的谨慎细致使你在做买卖这件事上非常得心应手。
但是我注意到,你不是一开始就想去做买卖,走上这条路是被动的,起因是一次突发事件,本应该造成家庭危机你很不错的应付下来,并为后来的买卖奠了基。
我应该说对了但力度还不够?那我讲个厉害的?”
戚敏将头靠近些,低声说了一句,这话说出来之后,刚还在衡量在评估在思索的李老太太一愣随后露出惊讶表情。
她不敢相信的盯着戚敏。
戚敏勾唇:“这事我猜是绝密,您应该不会拿出来说。怎样?这分量够不够了?”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
够了,太够了。
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这出她一直瞒得很好,别说对外,队内都没提过。李老太太绝对相信她没有其他渠道获知,那只能是凭本事看出来的。
要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我毕生心血真的注定要败在耀发和必发身上?他俩真那么废?一丁点儿都靠不住?哪怕娶个能干的进门来帮扶着都不行?”
戚敏一停顿,李老太太就明白这俩孙子是铁废物,本来挺精神的因为这打击猛然颓下去不少。
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啊,这样可不叫人担心吗?为了让她宽点心,戚敏动动脑筋给补了点好的:“您俩孙子是败家玩意儿,孙女儿其实挺好,一方面焦姨就是享女儿福的,并且我看过大妞,很帮得上家里,还颇有能耐……”
“你说大妞那丫头片子???那么莽撞她居然还有能耐???真的吗???”
“老太太你想,我连你两个孙子不中用都敢直接说,犯得着扯这种谎?”
“那倒是,你都敢让人回去奔丧确实没什么不敢说的……”
不当心就听了促狭话,不过看老太太情绪起来不少戚敏觉得被调侃一句也没什么,她正得意安慰疗法成功了,没想到李老太太灵机一动给她丢了个大雷:“敏敏,好姑娘,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大妞那个相,她搞得好炒货铺吗?”
“李大妞她仆役宫旺,往上能攀贵人,平看有朋友相助,下边还容易碰上得力的雇员,甭管是自己盘个铺子或者替人做管
事都能搞得很好。要我看她这命格迟早是会自己干的,帮人都帮不长久,自身有能耐的谁肯经年累月替人做嫁衣呢?”
李老太太完全没想到戚敏给她孙女的评价有这么高,又确认了一遍。
看这架势,不说出点差的方面老太太真就感觉像在做梦不能相信。
那就说点?
“也不是没有欠缺的方面,我最近经常说到一个道理,天下间没有完美的命。有些人好坏比较平均,表现出来样样都还凑合没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像这类人生活就比较平顺,家里可能多的也没有,吃穿也不缺。另有些人命格极端,用通俗的话讲,老天爷在某些方面给了他非常多,太多了,在另外一些方面就势必会有亏欠。
你大孙女就不平均,她仆役宫天生丽质,这类人,将来多半出门有人抬轿的。差的方面吧……夫妻宫就比较典型。”
“嫁不出去啊?”
戚敏笑了一下,安慰说:“那不至于,她有机会当新娘子,机会多的是。”
……
……
李老太太的迷茫肉眼可见。
这啥意思?
这是啥意思?
新娘子不就能当一回,怎么能机会多的是???
真是不来算命不知道,这大孙女才是能耐人,也太能耐了。
接收了一大堆超出预期的信息之后,李老太太觉得她要好好想想,于是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同戚敏承诺了,讲为答谢她不计前嫌提点这些,以后只要想吃花生瓜子了拿个布兜来装就是。
李老太太表现出来的魄力比戚敏原以为的还要大,她在短短一天时间里想了好多种可能,又因为种种理由逐个排除,最后剩下一条路,那是最敞亮但也最遭非议的一条路。
换个人来哪怕心里再想,也不能横下心直接拍板。
她拍了。
这个春天康平镇注定不平静,前有唐琼花当街毒打亲侄女,后有唐家人为了不被打成大盗变着法证明自家就是单纯的傻子被人骗了,前两天李氏炒货铺的李耀发和李必发被说成废物蛋子焦氏大闹戚家门,眼瞅着闹剧收了场,大家伙儿想着这下总能消停几天,总不会再有刺激?
刺激悄然而至。
这天清晨,李家爆出了巨大声响,半个时辰以后一则消息从他们住家那条街传出来。戚敏也听说了,是听外出吃早茶的哥哥说的。
戚鸿几乎是撂下茶钱飞奔回家来,回来往吃着小点心的妹妹面前一坐:“出事了,出大事了。
”
文氏本来在厢房那边收拾东西,听见跑动声才跟过来,才走到门边就听到这声儿,心下一紧。想问的,被戚敏抢先一步,文氏听见女儿不以为然道:“这话吓唬别人就算了,你当我不会看的?咱爹咱娘加上你的面相都正常得很。”
“我也没说是咱家出事了……”
“还有哪家值得你这么一惊一乍?有没有点读书人的矜持稳重?”
戚鸿:……
“妹你想不想听吧?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你说。”
看妹子重新端正了态度,戚鸿心满意足的讲起他在茶馆里听说的:“李氏炒货铺那个李老太太真是个能耐人,敢想敢做说的就是她,得知俩孙子全是不中用的废物留着只会败家业之后,她一拍脑门想了个绝好的主意,准备着手把孙子嫁了,让孙女往家中招赘。 ”
戚敏知道这个老太太格局不小,也看出她行动力强为了钱什么苦头都能吃,但都没想到她能利索到这地步。
才多久啊?
才看看过去一天多点儿,她就要嫁孙子了?
“李家人能答应?”
“不能啊,好像儿子儿媳受很大刺激当时就跟她吵起来了,家里其他人也陆续掺和进去,跟他们住得近的都能听见那动静,要不这事儿能传开?跟我一起吃茶的都说这老太太心太狠,换个当奶奶的就算知道算命的说的都对,明面上还得维护自己孙子。”
文氏刚才听懵了,这才走进屋,点着头说那肯定,就算心里知道是那回事对外必须得护着自己人啊。
戚敏就笑:“您是慈母心肠才这样想,李老太太不一样,她那个面相,决定的事估计拉不回来,别管怎么吵,我恐怕都没有用。”
可不是吗……
又过了半天,戚敏通过来叙话的隔壁嫂嫂了解到最新情况。
现在进展到焦氏气疯,撂下话说日子不过了,她要回娘家去。李老太太一点儿不慌还阴阳怪气说那敢情好,吩咐李大妞亲自给她老娘收拾包袱,让人搞快点,麻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