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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九号刚带着两人进门,外面的天就黑透了。
除了已经死去的沈秋,所有人的准考证都挂在了门口。像是证明自己已经交过了保护费。
今天的房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床,要挤五个人。难免有些过于逼仄。
气氛有些许的沉默和凝滞。不比最开始进入考场的野心勃勃,除了司辰,大家的目标已经降低到了活着回去。
司辰沉默片刻,决定当一次气氛组,从包里掏出了一套扑克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来打斗地主吧。”
楚东流十分震惊:“你为什么这个都有?”
司辰没好意思说,是因为他在来白帝城的车上太无聊,带了副扑克和长生渊一起打牌玩。
几次车程下来,长生渊欠下的饭,对比它的身量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看起来一辈子都只能在他身体里打工还债了。
九号不玩斗地主。剩下四个人轮流上岗。
打着打着,气氛终于活络了起来。大家脸上也有了麻木之外的神情。
宋紫玉没忍住问:“白帝老师去哪儿了?对五。”
司辰:“应该是去打架了吧。对八。”
因为担心其他人听不懂,他简单交代了这几天的经历,以及了解到的世界背景。
司辰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考卷是体验派。知道世界观背景其实没有太多用,只能让你在面对污染物时没那么害怕,而不能帮你答题。
大家都是同时进来的。有的人连实验区的大门都还没摸到,有的人竟然已经把考题答的差不多了。
由此可见,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猪的差距还要大。
但司辰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在打牌的这段时间,他逐一问到了各位考生的分数。
笑死,最高的居然是林佳丽。她没拿到五号神之子的遗体,但因为打败了5号的复制体,获得了10分的卷面分。如今共计35分。
当一切用数学的方法进行计算,并且运气不错时,打斗地主就会变得格外简单。
“王炸。”
司辰丢下了手里最后两张牌,赢来了自己的七连胜。
他本来想含蓄一点,少赢两把的。
但转念一想,唯一会给自己发工资的陈执舟不打牌,剩下四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好忌惮的。斗地主的动作顿时变得放肆起来。
宋紫玉看着手里捏着打不出去的一张2,问:“司辰哥,你多少分。”
当年,还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这是司辰最喜欢的环节。
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分毫的傲气,平静地回答:“80。”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出来,对面学渣们的表情就明显出现了变化。
但司辰很快反应了过来,比起震惊和钦佩,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像是……恐惧。
楚东流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亲手埋下去的人,竟然在夜里,站着,推开了房门。
沈秋的身体被秃鹫吃掉了不少,腹腔是敞开的,里面没有内脏,只有白骨在支撑着这具皮囊。
楚东流掐了自己一把,发现居然不是幻觉。
阴冷的气息从司辰背后传来。
夸父的语气潮湿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跟我说说,这八十分怎么来的呢?”
宋白进考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挖尸体。
因为他知道,当沈秋死在考场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可以作为容器使用了。早去晚去都一样。
他们注定会有一战。既然如此,不如把战场放在夜里。
夜里,无论是记他还是宋夸父,都会更强一些。
宋白多年前脱离宋家,改名白帝。
很多人猜测他已经完全被高维生物寄生,原本的宋白已经死了。是也不是。
宋白是从父亲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一出生就是1阶进化者。走的是生物进化的路子,跟着他一起出生的,还有一只没长脑子的长生渊。
这是为了离开折叠区而进行的降维处理。
如果把低维世界比喻为一台电脑,这种情况,就像是新版本的软件没办法在旧电脑上运行,于是只能把软件拆成不同的程序塞进电脑的硬盘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宋白渐渐恢复了“白帝”的记忆。
他在人类社会的经历,构成了“宋白”这个人格。但无论是白帝还是宋白,都是同样的灵魂。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夜晚,他身上属于“白帝”的东西会多一些。
白帝撑着伞,站在方塔的塔尖。
塔顶的眼珠已经完全紧闭。白帝的眸光鲜红,长发随着呼啸的风跳跃着。
夸父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这座塔里还有他肢解后的身体,这是夸父最想要的东西。每吞掉一部分躯体,夸父就会变强一点。
所以,白帝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
更何况,白帝清楚,夸父也很想杀死自己。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宿敌概括,白帝觉得夸父不配。
只是现在,白帝撑着伞等了半天,也没看见有人来混沌制造所。
而居民区的黑雾好像越来越浓。以至于城郊的十字架都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白帝看向了黑雾聚集的方向,神情带着明显的愕然。
那好像……是他来的地方??
浓郁的黑色雾气涌入房间内,像是翻滚的黑色海水,几乎凝结成实体。
司辰的身体在瞬间被冻僵。
被动的防御机制让他的周遭窜起了火苗,然而这些燃烧的火焰竟然也在黑雾中缓缓结冰。
林佳丽颤抖的手举起克莱因蓝,只是她全力射出的光箭,只能短暂的照亮黑雾。
夸父向前一步。
仅仅是一个照面。他的灵魂仿佛飘出了身体内。
司辰突然理解了白帝为什么会说夸父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废物。
有些人天生坏种,漠视生命,无恶不作,但就是能从家族那里继承世代沿袭的财富。过着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生活。
就像是宋夸父一样。明明是个烂人,依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长生渊在司辰体内激动地抗拒着雾气的涌入。
九号当机立断地上前一步,把司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撑开了一个半透明的黑色结界。
结界发出暗淡的光,像是奄奄一息的烛火。
这个结界刚好能笼罩这群学生,并且把黑雾隔绝在外。
“陈执舟?!”楚东流的面色难掩震惊。
楚东流和陈执舟虽然订过婚,但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好。
他之前就看出来陈执舟状态不对,但以为对方只是不想说话。压根没想到里面已经换了个大佬的壳子。
这个结界的展开显然让九号格外痛苦,他的鼻腔溢出深黑的血,一直滴在了司辰的脸上。
司辰张开嘴,面容震惊:“您——”
他甚至不知道九号的名字。
九号的手指压在了司辰的唇上:“别让我分心。”
九号的确是在保护他们,和他过去庇护那么多人类一样。
最开始是感激。
尽管因为生物改造,他记总是头痛欲裂,但九号的确是很温柔的人,比他的同伴们脾气都好。所以人类遭遇畸变体时,总是希望来救自己的人是九号。
后来是惧怕。
随着污染病解除,畸变体逐渐死亡,他们这些非人的怪物,已经找不到在社会里的容身之所。
神之子成为了新的污染源。哪怕再怎么控制,也会潜移默化地污染周围的生物。
污染病得到控制的第三年,在幸存者基地,1号杀死了一个科研员。
因为科研员要求他们在基地里行走时戴上锁铐。
也许是夸父的授意,但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有人为他们说话,有人态度激动异常,说神之子都是一群畸形的怪物。怪物就该回到笼子里。
因此,科技城里修出一座高塔。他们尚且不知道塔里还有什么阴谋正在酝酿。
所有人眼里,强大的,坚定的13号,在进塔之前,也曾茫然地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九号说不知道。
“再来一次,你还会救人吗?”
九号没有回答。
但现在,他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自从时常开始做梦后,九号的记性一直不太好。它记不清别人对他的不好,只记得好。
退一万步说,在成为污染物之前,九号是在人类社会里长大的。他的父母已经死亡,但还有带着血缘关系的晚辈;朋友、同窗的孩子;还有许多他并不认识的陌生人。
它一视同仁地爱着他们。
九号曾经说过,他的畸变形态和陈执舟差不多。
他蛇尾和腰部连接的地方,分裂出了第二个脑袋,是蛇头。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白色的鳞片掉了一地。
九号的身躯越来越大,蛇尾卷起司辰,把他轻轻推进了人堆中。
他原本的身体像是一个蛹,蜕下一层半透明的白鳞。一条九头蛇从原本的蛹里破茧而出,朝着夸父发出威胁的吼声。
他的身躯满满当当的,几乎填满整个房间。
考生们就被护在他蛇尾绕成的圈里。
如果是鼎盛状态的九号,他的身躯能有山那么高。但现在,他只是比学生们高一点。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高一点,也就够了。
夸父冷笑了一声:“不自量力。”
黑雾涌入撑裂了墙面,直接推平了金属制成的安全屋。
雾气中探出了一根根粗壮的触手,缠绕上九号的身躯。触手上的一个个圆盘张大了嘴,露出里面尖锐的牙,扯下一块又一块皮肉。
血液炸开成一团团血雾,落在所有人的脸上。
大蛇剧烈的挣扎起来,同样咬住了夸父的躯体。
只是两者对比过于悬殊,白色的大蛇几乎要被摁倒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
……
白帝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被护在后面的弱小人类,以及奄奄一息的九号。
他有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