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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四章恶魔线别笑了,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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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安死了。

所有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世界树的故事排行榜上,他的故事消失了。

玩家们身在副本,无法查看玩家战力排行榜,只能通过查看故事排行榜来判断一个人的死生。于是各地的玩家们看到了排行榜的变动,自发传播了这个消息。

所幸,天空中的红日不再降临。人们猜测,也许是因为世界树吸了苏明安,获取了充足的营养,所以世界树成功推迟了红日。

他们还有更久的时间,可以建造庇护所。

红日褪去后,天空下雪了。

这是一场正常的雪。

白雪落在树梢,给树枝戴上了银白色的镯子。地面被厚厚的雪覆盖,犹如一张无瑕的白色绸缎,延展到视线的尽头。

整个世界都沉溺于长久的静谧与纯净。

日光下垂,雪光漫天。

……

苏明安死了。

这个消息如飞燕般窜入了玩家们的耳朵。

这一刻,望着落雪,人们的心中是空白的。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许第十世界他们经历过一次,但那次过后,反而让他们更加对这个概念无法接受。

他们已经有了防备,知道再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是苏明安的骗招,他肯定还会再一次出现。

这个骗子,总是喜欢一腔情愿地欺骗别人,哪怕是自己的死讯。

然而在玩家们的眼中,谁都可以骗人,唯独系统不会——在他们眼里,世界树的故事排行榜,就是系统的排行榜。而苏明安的故事消失了,所以他已经……

原来那个人不在了。

他曾踏足过无数苦难,又将自己化作柴薪燃烧其间。

杀不死一个人的,反而会让他更加强大。可无论什么都杀不死他,于是他被迫一次次地强大。

当他安静地坐在无可归乡的神位上,缄默地凝望于登顶的尸骨之梯,不能倾诉,不能崩溃,无法言说——仍有无数人朝他伸出手,哀求着,请救救我。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缥缈的烛火成为了长明不灭的灯光。

放远望去,远处的山脉,被大雪装点得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蜿蜒盘旋在天地之间,静静守护着世界。

屋檐下的雪堆像一排排棉花糖,蓬松而洁白。

……

苏明安死了。

“开玩笑吧……”玩家莱恩得知这个消息,满脸错愕,手指上的香烟颤抖着,烟灰絮絮落下:“我刚想好了人鱼和船长的后续故事,正准备给他听呢……”

回应他的,唯有空茫。

他望着沉寂的海面,听着轮船的汽笛声,独自抽着烟。

“……这又是那家伙的一场玩笑,对吗?”

脸颊隐隐作痛,他曾被苏明安痛殴过数次,眼下除了愤恨之外,竟还有些怀念,他开始怀疑自己和伯里斯有一样的癖好。

他望见眼前茫茫的海面,有一只枯瘦的燕子,掠过浪花,向远方高飞而去。

……

苏明安死了。

“不要开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得知死讯后,筱晓和王珍珍摇了摇头,他们正在忙于做一些小任务,诸如送信、打小怪、跑腿等。他们这样的普通玩家,大多都在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任务,像世间的一滴水。

“虽然他是同我一样的学生,但他可不会死。”王珍珍挥了挥小拳头,她想起了明溪校园里那个人的镇定。尽管流言蜚语加身,可他从不会迷茫,还会保护年龄相差不大的她。

他们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以至于,筱晓不屑于打开排行榜,去确定这答案。仿佛不揭穿,就没有发生。

他们看向窗外,大雪覆盖下的河流不再奔流,像是凝固的水晶带,在寒风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窗外的燕子飞过,身披霞光,剪碎炊烟。

……

“……什么?是我看错了吗?”梅亚妮揉了揉眼睛,双目通红。

她点开世界树故事排行榜,惊讶地发现,排在第一的故事消失了,现在换成了诺尔的故事。她疯狂般地寻找了几十页,也没看到苏明安的名字。

此时,正逢傍晚。

雪花如千万颗璀璨的星星,簌簌落下,仿佛天上的银河倾泻而下,将整个世界包裹在一片白色的梦境。

她茫然地坐着,手背上的全完美通关纹印灼烫:

“……我之前说了,要在他面前努力证明自己是灯塔。但为什么他……”

她是毫无野心的全完美通关者,唯一的愿望是让苏明安能当面夸一夸她。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她比大多数人都清楚苏明安的不易。

可是,为什么呢。

身侧的柳絮微动,燕子掠过她的头顶。

……

车水马龙的城市,高楼天台之上,一位黑发少女孑孓而立。

她捧着一张完成的画。画上,是黑白色调的苏明安,他坐在一片烟火之间,绮丽绚烂的烟火颜色下,唯有他是寂静的单色。

一步,一步,她向前走。

她在第七世界给苏明安画的这幅画,已经完成了,只待送给他。

她从未后悔那次自己在主神世界制造的爆炸,也不在乎旁人对她的批判。她只是想送出这幅画,为自己荒谬的人生画一个句点。

不理解她的父母、辱骂她的观众、他的冷淡……都让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贫瘠。

“原本以为这第十一世界,能和你见上一面,也算终结我的荒诞。我知道,我自始至终都像个小丑,所以也不打算摘下小丑的面具。”

“我错误地理解了你的灯塔理论,做出自爆的行为……明明那是我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却举起了你的名号,认为我的私欲是为你好。”

“我只是为了自己,才在脑海中塑造了一个‘理想中的你’,供我痴迷不已、自娱自乐,且不后悔。”

“从生至死,该结束了。”

她拿出一张精神诊断书,撕得粉碎,任由它如雪花飘飘扬扬在高楼上飞舞。而后——

抱着那幅完成的画。

前倾,坠落。

一只燕子从她的头顶高飞而过,仿佛又一条坠落的灵魂。

大雪之中,天地之间仿佛一切都被洗净了,清新而纯粹,像是大自然的一个深长的呼吸,将一切喧嚣归于宁静。

……

苏明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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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越传越广,因为排行榜的消失是实打实的。

队友们围坐桌前,安静得无人出声,仿佛在共进一场没有食物的晚餐。

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偏要将这世间颠倒才罢休。白润润的色泽覆盖了大山大河,也刮花了罩着暖气的玻璃。

红日退去后,烧尽一切的炙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场晚雪。

视野所及,唯余苍白。

前半夜的雪,总是漫长而沉默。

暖黄的灯光下,露娜系着一条绣着月亮的围巾,山田町一的二次元书放在桌上,路戴着一双黑手套,林音的腰间别着一柄竹笛。

他们静默地坐着,像是做过了诸多努力,却又止步于不会改变的结果。

长久的沉默中,路打破了寂静:

“苏明安送我黑手套的时候,我当时还感到奇怪,他是不是对我的过去有所误解……因为很多时候,我的手上不会沾到鲜血,他估计以为,我是一个肆意杀人的家伙。”路望着黑手套:“不过,我忘了和他解释了。”

林音也说:“而且我不喜欢吹笛子,他送我的这支笛子太长了。我得想办法告诉他,我喜欢的是叶笛,赶紧让他再回来找我……”

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

“我还记得当时苏明安和艾尼互赠礼物时,双方拿出的都是对于火焰职业的理解……”露娜露出干瘪的笑,看了眼空荡荡的苏明安和艾尼的座位。

但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

桌上的茶香沉默地萦绕着,苏明安送的围巾、黑手套、竹笛、漫画书都在,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这鲜明地提醒着,曾有一个人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伊莎贝拉推了推眼镜,冷静道:“剩余队友的显示数量,是11/15。山田町一、艾尼、伦雪和琴斯确认死亡,但根据诺尔的消息,他们应该是落到了万物终焉之主手中,没有被清空实力,这值得庆幸。”

她环顾四周,接收到了几位队友忧伤而迷茫的视线。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六天,队友数量锐减三分之一。这在榜前玩家身上极为少见。

更没人想过,他会就这么离开。

如今,罗瓦莎血淋淋地告诉他们,在这个神明与世界树的极高文明里,走错一步便坠入深渊。

“根据队友剩余数量来看,苏明安应该没有死。”林音提高了声音。

之前她搭了卡萨迪亚的顺风车回到主神世界,保留了全部实力,仍有继续通关的资格,如今她得知苏明安出事的消息,立刻跨越世界间隙回来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消失在了世界树的重重掩映下。

就算来得及,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但一具被吸干了灵魂的躯壳,也算‘活着’。我们没能把他从世界树体内带出来……这是事实。”十一的声音沉沉的。

“而且,身为高灵知的九尾狐,我能感知到……”易颂轻轻说:“世界树体内的生命气息消失了。这说明他已经……”

他已经死了。

“该死!”露娜难得爆了句粗口,拳头锤击在墙面上,渗出血丝:“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为什么人们总是跟不上他呢!

他一直冲在前头,冲得太快太远了,稍不留神,他就这样消失了。

她红着眼眶,她原以为自己从头再来,还能追上队友们的脚步,结果追上了,却依然望不见苏明安的背影。

他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应该得到好结局——这是她在第十一世界开始前说的,可为什么偏偏事与愿违?命运到底在折磨他什么?

窗外的鸟雀沙哑地鸣叫着,带来海风、炊烟、青草与雪花的气息。

一只黑白色的燕子,唱着那已然过去的春天。

无神的信仰者啊,他们到底在期盼什么?是悼念吗?还是下意识的觉得他没有离开,以为只要聊一聊过去,他就会从过去中跳出来?

他已经撞了南墙,不会再回头了。

“吕树……怎么样了。”这时,林音说。

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受伤最重的是吕树,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应该还在自己一个人待着……”伊莎贝拉缓缓说。

他们固然将爱与支持放在了苏明安身上,可这并非孤注一掷,支撑他们的,还有更多更宽广的事物。

可对于吕树而言……很少了。

自吞下卡萨迪亚神格的那一刻起,白发青年也毫不犹豫地、撞上了与苏明安相似的“南墙”。

……

吕树盯着手里的一小片金属银杏书签,目光毫无焦距。

他的头发干枯而苍白,与以往不同,像是一个走到绝境的病人。

很快,“咚”的重重一声,吕树的头撞向墙壁,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下,他剧烈地喘息着,紧紧咬着牙关,像是被钉子狠狠钉在木板上,每一丝肌肉都在颤抖。

他的全身上下戴着厚重的锁链,鲜血积了一地,紧紧地拉扯着他的疯狂。

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不停涌出。

耳边传来无休止的笑声:

“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色彩光游荡在他身周,凝结出成千上万个笑脸的幻影,每一声都会引起他体内强烈的暴动。

吞下远超自我能力的神格,最后的结局——灵魂俱灭,再无复生可能。

他坚持了一整个下午,每听到这声音,他就依靠自残来获得清醒,以求活下去。

好让自己别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别笑了!”他将头撞向墙壁,额头又磕出一个伤口。

撞击之下,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竭力抵御着袭击,呻吟从喉咙深处发出,却又硬生生被他压下去,像是烈火中燃烧的木炭发出微弱的哀鸣。

“别笑了——!!”碧色的眼眸满是血丝。

笑声无孔不入地刺向他。痛苦如同一条毒蛇,紧紧缠绕在他身上,随着每一次脉搏的跳动,蛇牙狠狠刺进他的骨髓。

“别笑了——别笑了——别笑了——”他说不出求饶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折磨着自己,仿佛毁灭自己,能让他感到片刻安心。

终于,在意识快要消亡之时,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枪,对着自己,“砰”地一声。

血流出来的时候,一股微妙的快乐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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