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亲手把一个世界重新摹写出来……即使有现成的数据与模板,也要付出巨大精力。即使是最强大的创生者,也很艰难。”
“许多创生者在协助他,他们分工合作。有的负责摹写天气,有的负责摹写地图,有的负责摹写力量体系,有的负责摹写动物……”
“罗瓦莎,这个庞大而纷繁复杂的世界,完全由文字架构而成。”
忽然,苏明安听到了沙沙的声音,抬起头。
红日依旧在沉降,风声叫嚣着毁灭,万物烧灼,山河破碎,苍生在末日中坠落。
——却见天空中,无端升起了一张巨大的文字网。
“叮——叮——叮——叮——”
如同天神遗落的织锦,大网的每一个交织节点都刻画着历史的印记。
它们开始缓缓移动,每一个字母、每一道笔画、每一个符号都在变化、重组,仿佛一部巨大的天幕电影。
一个个纪元,仿佛快进的故事,在此刻飞速掠过天幕。
第一纪元,勇者的巨剑闪烁着光辉,铁和血的碰撞声在空中回荡。
第二纪元,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教堂拔地而起,文字化作了石雕与彩绘玻璃。紧随其后的,达芬奇的画笔在天空中挥舞,犹如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创生者们的时代到来。
第三纪元,蒸汽火车在铁轨上疾驰,文字化为了机器的齿轮与工人的汗水。与此同时,大网的另一端,剑侠之气在东方古国逐渐形成,快意与剑气激荡不息。
第四纪元,蓝月当空,二十七诸神鼎立,无尽神庙遍布五大位面,无处不是幻想与瑰丽的笔迹。
每一幅画面都栩栩如生,文字与图画相互交织,排列、叙事。
每一个过渡都自然流畅,每一个细节都精雕细琢。
苏明安仰望着这壮观的天幕,仿佛置身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最终,文字网缓缓收拢,向着红日压下。
这是摹写之网。
来自司鹊与众多创生者。
——重置之际,摹写之网拓印了整个世界。
创生之浪漫,艺术之顶峰。
这会让重置之后,罗瓦莎的一切,很快回归正常。
末日消解,死者苏生。
直到万物终焉之主下一次降下红日,这一切又将重新发生。
苏明安抬着头,血迹顺着眼眶流下,他的眼眸,倒映着红日与白网。
“……罗瓦莎。”他呢喃着。
空气,湿度,温度,水源,大地图,法则,武力体系,历史节点……创生者们耗费心血,摹写一个完整的世界。
从重置前,到重置后。
从上一本书,到下一本书。
每一笔修改,每一笔微调,每一段“剧忆镜片”的连携,每一个“叙事锚点”的落下。
创生者们行走在秩序的道路上,摹写罗瓦莎自主以来的规则。正如太阳在固定时间落下,又在固定时间与月同空,星体天文皆同路。
走出原始,告别蒙昧,点燃薪火。
耐心地调整着历史节点,直至完全复现原有的世界。
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们露出同样的笑,编织同样的蓝天。
又在下一次重置时,红日落下的那一刻,亲眼望见一切的消亡。
……
我先创生,而后抹去。
先赋予灵魂,而后令其陨灭。
先得其灵魂之光辉,而后驱使其生命之消亡。
——先摧毁,而后“重生”。
……
【——他们因何而坠落?】
【——又因何而存在世界上生生不息的漏洞与悲伤?】
【历史是一种久远的、真实的,铭刻于文明之上的墓志铭与悼念书。我不敢自比历史,只是一个卑劣的人生拓印者、一个搬运他人人生的小偷、一个焚毁废弃者的残忍刽子手。】
【但至少,文字描摹了他们的燃烧的理想与坠落的热忱……在图书馆彻底坍缩于宇宙之前。】
【司鹊,你真是个残忍的人。给了他们希望,又给他们绝望。】
【如果不忍心,一开始就不要动你的羽毛笔。】
……
“至高之主。”红日之下,苏明安开口:“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至高之主说。
“我是玩家,玩家无法接受这样的团灭结局。司鹊已经和我商议过,可以通过‘构建小世界,脱离玩家IP’的方式度过红日。”苏明安说:“我不想下一次重置后,我还是走到了今天的局面。”
“你的意思是?”
“我想尝试破局,避免今天的局面再度发生。我听说你们高维擅长切片之术,能在我身上试一试吗?”苏明安说:“切成三瓣,多了我也控制不住。”
至高之主想了想:“可以,但你要考虑到一件事……”
——苏明安的权柄,触发条件到底是什么?
如果苏明安只有一个,当苏明安死亡,死亡回档必定触发。
但如果苏明安有三个,那么其中一个死亡了,死亡回档会触发吗?
苏明安认为,应该是三个自己全部死亡,才会触发死亡回档。
看过了叠影的所作所为——叠影、小阿巴、巴阿小。苏明安也想试一下这种切片的感觉。切成三瓣,其实就相当于自己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同时探险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切切实实的真实经历,但每一次记忆不互通。直到最后融合了,这三次的记忆才会回归脑海。
好不容易面前有个高维,肯让他试试,他想尝试一下。
很快,至高之主拉着一个人过来了。
定睛一看——竟是云上城神明。
这并不是苏明安平时嘴里调侃苏凛的“云上城神明”,而是货真价实的云上城神明。没被拉下神座的那一款。
切片涉及到灵魂,至高之主让拥有灵魂权柄的云上城神明来动刀。
在苏明安的许可下,切片完成了。
“重置后,你还是正常状态,只有在你遇到无法解决的困境时,切片才会触发,你会变成三瓣。”至高之主说:“当你解决了困境后,你就会恢复正常。机会只有一次。”
苏明安道谢:“谢谢你。”
他不知道至高之主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但佰神职业能让他感受到他人的情感,至高之主对他善意很高,所以苏明安才愿意向祂求助。
苏明安问:“那我们玩家会有重置前的印象吗?”
至高之主说:“理论上不会有,你们会以为副本刚刚开始。”
苏明安扶额:“……这种情况,我似曾相识,貌似某神灵用过。”
至高之主:“……”
苏明安:“那你可以告诉重置后的我,关于重置前的这一切吗?”
至高之主:“这一次不可以。”
苏明安:“为什么?”
至高之主想说,因为你要是很快就速通通关了、完结了、被主办方分食了。我到哪看你的故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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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安留下的这么好的时空记录体,祂还没修整完成,还想继续看。
至高之主想了想,扯了个谎言:“你这一次,是不是答应了世界树,成为罗瓦莎的【主人公】?”
苏明安点头。毕竟他是作为凛族进入副本的,理所应当成为了世界树青睐的【主人公】。
至高之主:“【主人公】的一举一动会影响整个罗瓦莎的剧忆镜片,进而影响到熵增速度。所以,下一次,我会让乐子恶魔干涉你的种族选择,让你不作为凛族降生。只要你不再是【主人公】,我就可以告诉你一切了。”
“另外,请警惕主神世界。由于罗瓦莎和主神世界的界限已经不再分明,你可能会遇到他人仿造的主神世界。但能否辨别真假,就看你自己了。”
苏明安说:“明白了,多谢。若以后我成高维,会回报你的提点之恩。”
白色的山羊望着他,眼里很复杂。
既有对于主人公的善意,又有对于权柄的贪婪。
是祂想要阅读故事的欲望,拖延了苏明安的通关时间,让苏明安继续受苦。如果祂现在就给苏明安指出一条明路,苏明安就能速通了。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应该没有下一个副本,基本会以苏明安被主办方分食告终。
但这样,也算是满足了苏明安的心愿。这是苏明安愿意接受的结局。
他早就痛苦不堪、满身伤痕,是祂在延长他的受苦时间。祂感到了一丝……负疚,与奇怪的欢愉。
“虽然下次重置你会忘记一切,但在开局时期,我会为你造一个梦,梦里是你有关红日的画面。你能真正想起多少,就全看你自己了。”
“请你尽快找到保住自己的办法……你的时间不多了。”
祂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消失了。
苏明安寂静地拥抱着骸骨,望着红日一点点吞没大地,周围满是同伴的尸体……
他轻轻笑道:
“原来。”
“故事还是会重新开始。”
……
苏明安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个纯黑的空间。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自己”在红日下抱头大笑,周围满是同伴的尸体……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鼻尖仿佛仍然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手上残留着脑髓与碎骨的触感。
“呼……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脑中反复回想着刚刚的画面。
……他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那应该是一个名为“司鹊·奥利维斯”的人的记忆,可吕树诺尔玥玥他们为何团灭在司鹊的身周?
这人也太变态了吧,简直超越前辈千万倍,太吓人了,他决计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咿呀——”笑声传来。
一个戴着小丑面具、身躯如同流质颜料的人,朝他走来。
苏明安略微冷静了一些,望着乐子恶魔。
对了,副本开始前要选择种族,但他还没选择种族,就看到了那种末日场面,所以副本其实还没有开始。
“苏明安!”卡萨迪亚的笑容越发灿烂:“刚刚给你看到的,是我模拟出来的世界结局哦!恐怖吗?害怕吗?如果不想让世界沦为那样的局面,就努力吧!”
“所以,那是一种可能发生的未来?”苏明安说。
“是呀。”卡萨迪亚笑声中夹杂着一丝期待:
“如果你不试着改变什么,就一定会走向那样的局面哦。快选种族吧。”
……
“副本,要开始了哦……”
……
……
【海洋天使:“……嗯,一模一样的表情。当初你欺骗我,说要把我写下来时,就是这样的表情……你又打算骗我了,牙尖嘴利的喜鹊。”】
——重置前,你曾用这副表情对我许下承诺。重置后,你还是这个鸟样。
……
【柏冉:“我讨厌欺骗……司鹊曾经骗过我,那时我就发誓,以后再遇到骗子,我会让他们呈现最不美丽的死相。”】
——重置前,你曾骗过我。重置后,我不会放过你了。
……
【希礼:“最近格利尔平原的塔桑花开得很好,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重置前,你许诺带我去看花。重置后,你兑现承诺,好不好?
……
【精灵王:“你失忆是应该的。想起来那些事情,对你没有好处。你走吧。不要再靠近罗瓦莎的核心与世界树,最好躲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做一只幸福的水母。”】
——重置前,你那么辛苦。这一次,不要再靠近世界树了。
……
【无翼:“选我!选我的剧情吧!我的剧情可比希礼的有意思多了。”】
——重置前,你就选择了希礼的剧情。这一次,为什么不能选择我呢?
……
【布丁:“我叫布丁,我是被挤占剧情的罗瓦莎原女主角,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一个叫‘徽白’的心机反派,他也知道了未来的剧情,所以挤占了我的戏份、接近了你。原本那些带你坐猫车、占卜卡牌、看世界树的剧情……都应该是我做的。”】
——重置前,我曾带你坐猫车、占卜卡牌、看世界树。但重置后,这个叫徽白的人也保留了记忆,他知道你未来会成为主人公,所以故意接近你,取代了我原先的位置。
……
【“奥利维斯!你跑不掉了!!!”】
【“奥利维斯,你给我等着!”】
【“奥利维斯——!!!”】
【“奥利维斯——我必寻得你——!”】
——奥利维斯,你以为你重置了世界,我们就会忘记一切吗?你没想到这一次,我们偏偏记得一切吧!
……
所有的皇者都记得重置前的一切。
满身“情债”,哀怨十足。
而故事之初,
单纯的灯塔水母,在罗瓦莎的第一天,睁开了眼睛。
笑意盈盈的金发青年,推开了水母房间的门。
“走吧,琉锦。”
“我带你……‘初识’这个世界。”
……
以致,
一代,一代,又一代的重置。
时间不流,即“江河不转”。
无尽重置,即“万代尊荣”。
寿比齐天,永享欢愉。
此间长乐,共颂吾主。
昌盛不衰,福祉无疆。
……
——江河不转,万代尊荣。
……
创生者挥起笔,
笔尖,万物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