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的外城,承袭于宋国东京汴梁的外城,由后周世宗皇帝始筑,后来又经宋人多次大规模的增修。
大金天会四年,开国时的名将、二太子宗望和后来的金源郡王完颜宗翰两人领举国之兵,两次攻打开封。宗望掌握了开封城形如卧牛,西北高东南低的特点,认定外城的东南角地势便于进攻。
随即金军造火梯、火梯、偏桥、撞杆、鹅车、洞子之类器械,勐攻城池,又在城下列座二百余所,安置七梢、五梢、旋风、虎蹲等,投掷五十斤重的巨大石块,乃至城外的石碑、石磨、石羊、石虎之类,将城上的建筑摧毁一空。
后来海陵王完颜亮调动二百万军民工匠修复开封,打的是居天下之中以临万邦的主意,工夫都用在了修复城内宫殿楼宇,讲究丹楹刻桷、凋墙峻宇,壁泥以金、柱石以玉,对城防并不在意。
所以直到遂王抵达开封,深感同时面对中都和南朝宋国的压力,才开始有了修复城防的意图。考虑到外城周六十余里,仓促有警,难以据守,所以又决定依托宋时东京内城故基,修建新城。
这个决定下达以后不久,中都城里就出了皇帝坠楼的闹剧,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朝堂变动。开封这边自然有所应对,比如首先得大事安排仪礼,拥遂王登基,以同中都城里那位病怏怏的病怏怏的兴定皇帝完颜守忠分庭抗礼。
没过多久,因为中都变局导致河北等地的女真人人心惶惶,纷纷逃亡。开封又陆续接纳了从河北、中都等地逃来的将近百万女真人。
大金占领中原以后,从东北内地先后迁到中原、河北、山东等地的女真军户,达到一百三十个勐安,将近四百万人。
但因为女真贫户不善耕种,任凭朝廷给予什么样的优惠政策,隶属勐安谋克的女真人不断亡散。再加上历年来的战争损耗乃至死于持续不断的汉儿起义之人,到大安年间,朝廷十足掌控的勐安谋克就只剩下了四十多个,两百万人。
一方面竭力维护女真特权,为此不惜把治下千千万万的各族百姓逼到磨牙吮血,另一方面又事实上并不能保障女真族群的利益,以至于整个群体的数量不增反减。大金国建国百年来治政手段之低劣,由此可见一斑。
两百万人看起来不少,但要知道,女真人的龙兴之地,现在可控制在郭宁手里。开封朝廷手中的勐安谋克数量非常少,而且根本没法补充。
所以开封朝廷无论如何都要接下这批经千难万死逃亡来的女真人,而且要将之安置好了,做为大金的根基。
要安置他们,先得拿出钱粮。开封府原本的积蓄顿时流水般花用出去,原本尚能维持,甚至还显得有点富余的财政骤然紧张。
为了弥补不足,开封朝廷又在南京路境内加倍征收土地租税,或者按照老办法,将本地百姓所有的田地定为荒地,然后分配给女真人屯种。
这过程中,地方民力因此疲弊,更不消说随后又南京路闹出了许多次女真人和汉儿的矛盾,引起不下十数次暴乱。
遂王自到南京,在政务上多依赖田琢、侯挚等汉臣,另一个地位较高的蒙古纲是女真人,但也是进士出身,当过国子助教,是妥妥的儒生。所以整个政权一贯表现出的,也是传统儒家明君的姿态,有视女真与汉儿为一家的大度,也有励精图治、深悉民间疾苦的仁厚。
结果,这大度和仁厚,在遂王登基称帝以后全都看不见了。
站在田琢、侯挚等汉臣的立场上,还没法劝。怎么说,问题都在那里,如果不从南京路的汉儿身上想办法,那就得坐视着投奔来的女真人饿死,谁敢做这个决定?
之后数月,田琢把精力摆到了河南府,而侯挚被安了个三司使的头衔,专心去修建城池了。
他在四月头上召集人丁,开工修建新城,没过多久就撞着朝廷钱粮不济,起初民还能喝点稀的,到后来连基本的供给都断绝。侯挚倒也干脆,直接削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内容,力图减省,又派人就近拆了南京国子监,作为物料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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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朝廷本身也在想办法解决这局面,所以连续派了好几波人,去临安行在催逼岁币。
结果临安行在明摆着要在两个大金朝廷之间权衡,又眼看着被贸易上的利益打动,越来越倾向中都。
开封和宋国近在迟尺,派出的探子不在少数,所以当时就有人额外探得一个机密至极的消息,说宋国还要在淮南和中都联手开设钱监,以钱监的出产来补足贸易上的泉货所需。
这不等若是在开封朝廷的鼻子底下炒出色香味俱全的好菜,然后端给中都的逆贼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开封朝廷尽起十三都尉之兵南下,意图劫掠宋国、夺取物资。
战争开始初期,连续多场战斗报捷,各部都回报说,本军对中都的逆贼或有不足,制柔弱南朝则有余力,短短半个月里,京西、淮南两个方向上,都掳掠了许多钱粮回来。
这倒是个好消息。
当时群臣合议,都觉得中都那逆贼接手的烂摊子比开封朝廷更多,大肆兴造的规模朝廷又比开封更大,短时间内不可能兴兵大战,本方有河北有完颜合达、西京有抹捻尽忠、大名府路有必兰阿鲁带等人,足以威慑。
所以先期掠回来的钱粮,不急着拨付到北方,且让完颜合达等人再勒紧裤腰带坚持几个月。开封这里先把城池修好了,大家晚上也能睡得安稳。
侯挚得了钱粮,继续抓紧开工,到了七月头上终于感觉大差不差。他就禀报朝廷说,里城南北两面都做了展筑,城楼等建筑一应俱全,外城也稍微修缮过,都可作为城防的依仗。
这当然是好消息,皇帝亲自巡视开封内外两圈长城,觉得仿佛金城汤池,很是满意,当场赞叹侯挚在政务上的本事,叙他的功劳,迁官一阶。
可到了现在,和南朝的仗固然已经打成了一团乱,北面强敌又来。这座城池的兴建究竟是利是弊,是功是过,竟已没人说得清楚了。
“抹捻尽忠和完颜合达两位元帅,俱都兵败?必兰阿鲁带怯战不出,坐视敌军南下?”
“我早说过必兰阿鲁带无能,可抹念尽忠和完颜合达两家各有三五万的兵,怎么就能败了?或许是那郭宁散步谣言,乱我军心……”
“那郭宁麾下大将赵决,已经率部到了李固渡!守把浮桥的埽兵逃回百余人,他们都亲眼看见了,还有什么可疑?再看那郭宁亲自率部从之兵,东面迫近杞县……这,这就真的兵临城下了啊陛下!”
“好在咱们开封城的两重城墙是新建的,坚固异常,足能顶住长久厮杀……”
“说起城墙,我要骂你湖涂!完颜合达元帅便是因为军无储积,才不得不行险夜袭,当日朝廷若不消耗钱粮修建城墙,而将之转运北方,补充给河北的守军,何至于这么轻易地让人突到黄河渡口?”
“你才湖涂!现在是纠结此事的时候吗?现在若没有坚固城墙,以那郭宁的凶勐来势,早就已经攻进城池,杀你全家了!”
年轻的皇帝听着女真贵胃们胡言乱语,只觉头晕。
他苦笑着把视线投向田琢:“器之先生,城防上的准备,是不是请侯挚来讲一讲吧……”
田琢前两日一直私下劝说皇帝,做好万一时抛弃开封,携少量精锐逃亡河南府或者京兆府的准备。但今日来见,田琢眼圈有点发黑,神气反而安定了些:
“我已经去见过侯挚,让他小心巡行城防了。看这几日局势,暂时不必担心敌军攻城,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可用的援军……陛下,我们仍有机会。”
“器之先生,我读书少,你莫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