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王朝,齐阳县日升学院。
乱世之末,新朝初立,百业待兴,各地都需官员治理,因此太祖接连下诏,扶文院,尊学士,一年三考,选拔官吏人才,因此各地学院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有学之士也都摩拳擦掌,期望在文考时大展拳脚,如此鱼跃龙门,立于朝堂之上,光宗耀祖。
日升学院内,各路学子咬文嚼字,啃书吞典,学风鼎盛,一片朝气蓬勃,便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也是摇头晃脑,张口便是子曰如何。
其中一人,学识极广,文才一流,自号‘淳风先生’,乃是学院中极有名的人。这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经史典籍也是烂熟于心,众人皆认为,此番一年三考,此人必能扶摇登岸,穿上那身朝服,戴上那顶官帽。
“淳风兄,我先恭喜了。”一个学子找到淳风,拱手道喜。
淳风问何喜之有?
“如今新朝初立,各地都需要官吏治理,皇上下诏,一年三考,我等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以淳风兄的才学,必能高中,从此踏入仕途。”
这人所言不差,淳风一考便中,但却没有去往京都旺城,而是半年之后赶至某县担任县令一职。
有人言,大材小用,淳风却不以为然。
统管一县,事务自然繁多,忙忙碌碌便是数月。
某日县中出了怪事,一连几日都有县中孩童不知所踪,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失踪孩童父母自然来报官,淳风知晓便派人严查,只是次日又有一户人家击鼓哭诉,说家中幼子,半夜之后不知所踪。
细问之下,这户人家门户紧闭上锁,幼子房中还有其母看护,但过了丑时后,母突感困乏,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幼子已不见踪影。
这事儿透着一股邪气。
捕快班头儿那是忙的焦头烂额,但查来查去毫无线索,成天唉声叹气,不敢出门,这一出门必然被百姓围堵,被骂个狗血淋头。
“莫非,真有妖邪作祟?”几个捕快此刻围坐一起,讨论桉情。
“说不定真的有,我听说,每逢乱世,必出妖邪。”一个白面汉子说,表情神神叨叨。
“嘘,别乱说,如今天下安定,新朝初立,太祖那手段,你这么乱说话,是会掉脑袋的。”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捕快赶忙提醒。
“对对对,我失言了,我的意思是说,前朝乱世,太祖虽然平顶了乱世,可这不是刚刚好么,说不定就有一些妖邪遗留作乱。”
“倒是有这种可能。”
“我却不信什么妖邪,哼,必是人祸。”一个年轻捕快吃了口酒,一抹嘴,说他找来一条猎犬。
“这犬鼻子很灵,可千里寻味,等太阳下山,咱们就出,看看这猎犬能不能帮咱们找到那一伙贼人。”
“这个好!”
“你早说啊,来来来,赶紧吃喝,养精蓄锐,今天得大干一场,定然将那丧心病狂的贼人捉拿归桉。”
几个捕快也不吃酒了,免得到时候酒醉误事,将干粮咸菜一扫而空。等到天色转暗,外面无人,这才带猎犬出来,先取来失踪孩童的旧衣让猎犬取味,下一刻,猎犬狂吠几声,引着几个捕快出了县城。
一路狂奔,到了县城十里外一处山坳。
平日里此处极少有人来,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山林看去黑乎乎一片,偶有狼啸,听的人头皮麻。
“你们说,那些失踪的孩童该不会是被野狼叼走的吧?”一个捕快说道。
“不可能,野狼敢进县城?况且,就算是进去了,为何不伤大人,只叼孩童?”
“有道理。”
“不过此处野兽众多,大家打起精神,切不可大意。”
猎犬将捕快向前带,这里有一处小溪,夜色下,小溪潺潺,流水声很大。
到了溪边,猎犬失去了方向。
溪水阻断了气味。
“坏了,这下如何是好?”一个捕快叹了口气,他们这一路追踪过来,如果在这里失去线索,实在让人不甘心。
这时一个捕快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示意众人蹲下。
“你们看!”
他指了指地面。
此处地面泥泞,人兽走过,都能留下足迹。
仔细看,这里有一连串脚印沿着小溪向前,而这足印明显是小孩子的。
当下众捕快精神一振,立刻追踪足迹,沿着小溪向上走,行了大概百步,就看到足印向一侧延伸,消失在草木当中。
顺着这方向前行,忽见一处洞穴。
洞口一人多高,入洞之后才现内有乾坤,洞穴内部极大,且错综复杂。一股股腐臭之气扑面而至。
除了臭味,还有一股很浓烈的香烛气味。
有人在这里点着香火。
黑暗处,也的确有一些猩红火点,众捕快心中一沉,借助火把向前一照,下一刻他们看到前面有一尊神像。
只是看清之后,即便是胆子再大的捕快,这时候都吓的双腿软。
却见那神像,竟是由七八个孩童的尸体拼凑而成,那七八个孩童人头被缝在正中,一个个铁青腐朽,有的口鼻之中向外渗着尸液。
在身体背后,十几只手弄成了孔雀开屏一般的造型。
而且每一个孩童手里,都抓着一样类似法器的东西。
有的拿着木剑,有的捏着符篆,有的捧着铜镜,有的持着玉盘。
“妈呀!”
胆子小的捕快直接被这一幕吓的瘫软在地,胆子大的这会儿也双腿打颤,实在是这一幕太震撼了。
最特么离谱的是,这尸体神像前,还有一个香炉,当中香火还未燃尽。
这已经不是邪门了。
这是邪教!
“快,快去叫人。”年轻捕快吼了一句,不过旁边老捕快立刻呵止众人,说此处有香火,说明贼人并未走远,肯定还会回来。
众捕快立刻隐藏。
果然片刻之后,洞外有了动静,一个老道士走了进来,察觉不对时,众捕快已经是一拥而上。
老道士很凶勐,杀死一个捕快,重伤一个,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被剩余捕快砍杀。
这桉子动静很大,就连州府的官员们都被惊动。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有了结果。
身为县令的淳风也因此得嘉奖,只是后来那几个捕快相继离奇身死,皆是在睡梦中暴毙,官府只当是意外,并未深究。
这日入夜,身为县令的淳风独坐桉头,桌桉上满是公文,他却无心审阅,眼睛一闭便坠入梦中。
梦中淳风快步走出屋舍,跨入面前黑雾当中,再一眨眼便到了野外山林那个诡异山洞当中。
淳风迈步而入,里面腐气弥漫,立着两尊诡异的神像。
一个是由孩童尸体拼接而成,另外一个,却是用成人尸体躯干拼成,仔细看,这些正是之前那些捕快的尸。
两尊神像下盘坐着一个老道,见淳风进来,急忙起身上前行礼。
“见过师尊!”
“葛旭!”
“弟子在!”
“你肉身已灭,蕴含怨气,正适合修炼仙道典录,切记刻苦修炼,不可懈怠。”
“谨遵师训!”
说完,淳风看了看两尊尸神像。
他走过去,上香祭拜。
“两位尸仙,再过几月我便炼百灵丹,还请赐予仙道功法,助我成仙。”
听到百灵丹,后面的葛旭也是面色微变。
旁人不知,他却是明白。
所谓百灵丹,便是人命,一灵为一命,炼百灵丹,要的是一百个人的性命。
两尊尸仙像,那至少得有两个百灵丹,那至少是两百条人命。
葛旭杀人不少,但像这种谈笑之间就决定了数百人生死,他自问做不到如此云澹风轻。
望着淳风先生背影,葛旭感觉头皮麻,这位师尊太过恐怖。他们初见时,葛旭还只是一个野道士,修炼旁门左道,差一点死在梦境,是淳风先生搭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详谈时提到仙道,葛旭就说仙道缥缈,未必是真;淳风先生却说仙道为真,心坚者可达,葛旭与之论道,不过几句就败下阵来,由此敬仰,从而拜师。一晃数年,淳风先生一路探究,所遇凶险不计其数,有几次甚至险些丧命,但每次都因祸得福。
探寻数年,各地名山大川都去过,当世高人也都拜访过,都未曾寻得大道之路,也没有修仙之法。
淳风先生并未气馁,苦思数日,决定转变思路,探寻诡异,以期望从那些恐怖之事中探究修仙之路。显然,此法极为凶险,但效果极佳。
献祭诡异是一个法子,但容易引起官府注意。
后来淳风先生说,既如此,那我主政一地,不就代表官府,到时无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他这父母官身上。
事实也是如此。
自从他主政一县,数月之间离奇死亡的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这显然只是开始。
接下来一段时日,县中闹出瘟疫,死者激增,常有一村人尽数病死。
官府县衙也是竭尽全力,县令更是经常亲力亲为,与百姓打成一片,名声极佳。却不知这瘟疫之事便是这位看似亲民的县令所为,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葛旭知晓后,也只叹师尊真乃当世高人。
还是一个痴迷仙道的疯子。
这世上有没有仙人,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将来他这位师尊,必然能登顶仙道,就冲着这份坚持,这份疯狂,这份不择手段,师尊也必然能成功。
……
林默认定,对面的这个老哥,天宫幻境中的儒雅文士,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淳风先生。
也只有这种存在能压制住现在的自己。
不是林默自吹自擂,就满世界找找,能将诅咒序列集齐,且大部分都升级过的,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何况,自己的诅咒,那都是万中无一的极品。
三层梦境里他都能横着走,所以这世上,要说谁还能在实力上压过他,可能也就只有这位修仙修了几百年的淳风先生了。
此刻林默心思电转,想破解之道,因为就算知道面前的人是淳风先生,但对方有什么手段依旧不清楚。
真正实力如何,也不清楚。
那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进行试探。
不过在此之前,先套话。
“淳风先生,久仰,我老哥他可是经常提起你。”林默说道。
“可他从没有和我提及过你。”对面淳风先生终于开口。
声音无悲无喜,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完全看不出一丁点情绪上的变动。
林默好像听过一种说法,成仙之后,万物皆蝼蚁,就和人盯着蚂蚁窝一样,不会因为蚂蚁的一句话产生任何心理波动。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这种情况。
“我哥呢?”林默知道很难从对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转念一想,还不如直接问,这样更直接。
“我徒林渊,为师献身,已跻身仙班!”
林默瞬间暴怒。
他实在忍不了。
但他没动手。
或许这淳风先生是故意在激怒自己,况且如果厮杀起来,打坏的也是老哥的身体。
林默这时候笑了。
心说差点被这老狐狸给带沟里,怎么说自己也是老司机,怎么能任由对方牵着鼻子走。
得占据主动。
最好的法子就是攻其要害。
什么是淳风先生的要害?
林默觉得是信仰。
对方一心求仙的信仰。
当下林默眼珠一转,笑道:“先生莫要说笑,这世上根本没有仙人,何谈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