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财连跑带颠地往家走,一想到一会儿就能上山打围,他心里十分快活。
以前家里条件一般的时候,赵有财每天按时上班、按点下班,隔三差五再加个班,他也不觉着怎么地。
而最近这半年,尤其是这一个多月,赵有财时不常地就往山上跑,跑着、跑着就把心给跑野了。
这也怪不得赵有财,上山打猎和钓鱼一样,都是有瘾的。
尤其是对男人而言,拿着枪总比拿锅铲好;在山林穿行,总比游走在灶台之间好;屠熊猎兽更是比炒白菜土豆片有激情。
从胡同出来的赵有财,只要往西一拐,再走个十几二十米就到自己家了。
他从家出来的时候,兜里揣了绑腿,但是没带枪。这次回来,他就是为了取枪。
赵有财也知道王强和赵玲在自己家呢,而他这次回来,并不打算惊动那两口子。要不然上山杀下熊胆也得充公,那样没法卖钱了。
所以,赵有财回来是回来,但他不准备进家门。
不进家门怎么取枪?
耐不住赵有财有个好兄弟,吃完早饭的李大勇,将挂在他家那棵16号挂管枪拿走了。当李宝玉问他拿枪干啥的时候,李大勇说宋柱子管他借枪使一天。
枪那玩意也使不坏,更何况宋柱子的儿子宋铁民,不但是李大勇的徒弟,而且跟赵军、李宝玉处的都不错。
李大勇拿着枪出家门,在屯子溜溜达达地就把枪给拆了。
那棵挂管枪是用半自动枪管,和16号猎枪的大槽改装而成的。
改装后的枪可拆可装,赵军上辈子工作没这么自在,他每个冬天都得下楞场。也就是从家带着干粮,到楞场去住一阵子。
而赵军又是个闲不住的主,他就将这挂管枪拆成两部分,往大棉猴兜里一揣,背着干粮、拿着工具就上山了。
然后平常在楞场里检尺,一有空闲就持枪进山打围。
这一点,倒和赵有财挺像。
李大勇把那枪一拆,往怀里一揣,谁也看不出他身怀杀器。
到家门外,李大勇把枪和子弹袋往院外的柴火垛里一塞,进屋却说把枪给人家送去了。
实际上,那枪和子弹都是给赵有财留的。赵把头艺高人胆大,自信一颗16号在手,足以屠熊杀虎。
眼看着到自家帐子前了,院里的狗嗷嗷直叫,赵有财突然脚步一顿,看着对面走来一人。
赵有财下意识地把头往前一探,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在王富家小卖店的时候,一直坐在窗前抽烟,看着解放车消失在路口,赵有财才从屋里出来的。
这时,王美兰快速地从李家帐子前经过,看着站在十余米外的赵有财,王美兰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这时赵有财终于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眼花了。
虽然不知道王美兰为何会去而复返,但赵有财也顾不上思考原因,他转身就走。
要不说赵有财这个人性格别扭呢,他明明心里慌得一批,但他感觉自己是老爷们儿,不能让老娘们儿吓住。
所以这时候他不跑,他快走。
可没走多远,赵有财就被王美兰给撵上了。追上他的王美兰,一双拳头敲在赵有财背后。
“缺德的,你咋不上班呢?”
赵有财也不吭声,王美兰一路连推带怼的,引着赵有财往马家走。
王美兰听了赵军的话,上山肯定是不能让赵有财去了,把他留在家里又不放心,那就带他上街吧。
“哎,强子?”赵家屋里,手拿抹布的赵玲望着窗外,喊王强道:“我刚才好像看着咱姐,搁门口过去了呢?”
一开始赵有财过来的时候,赵李两家院里的狗就叫。
在赵家待时间长了,赵玲都会分辨狗叫了,一听声音感觉是熟人,她就纳闷地往窗外看。
结果,她看到一个很像王美兰的女人,在院门前一闪而过。
“不能啊!”正抱着周到在地上晃悠的王强,抬头说道:“咱姐不进城了吗?”
今天天气不错,一早晨就出太阳了。
徐长林带着老伴从屋出来,老徐太太生病有一阵子了,屯卫生所的韩大夫给她打了一段时间的消炎针,老太太身体也不见好。
这年头的农村就这样,很少有为了治病往城里跑。条件好的挂两天消炎针,条件不好的就用去痛片顶着。
其实,即便到了二三十年后,农村老人生病和城里人也不一样。
刚一发病,到城里做个检查。如果是小毛病,那就正常治。如果是恶性肿瘤之类的绝症,那就开点药回家。
到了家以后,就当没有这个事。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也干活。
等到了严重的时候,再去一次城里,但同样不住院治疗,还是开点药回家。
而这次回家,就等着送老人最后一程了。
所以,即便老两口的儿子在城里,也没说带老徐太太进城看病。
今天老徐太太想上集上溜达、溜达,徐长林便带着老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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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出屋,还没等出院子呢,就见赵有财、王美兰从自家院门口过。
只见赵有财在前,王美兰在后,而王美兰时不时地在赵有财身上捶一下。
徐长林抬手一指那两口子,冲自己老伴一笑,老徐太太也看到了那一幕,她咧着豁牙子的嘴,笑没了眼睛。
等赵有财、王美兰消失在他们家帐子边,徐长林对老伴笑道:“你看人家两口子多好,孩子都那么大了,俩人儿还闹呢。”
徐长林说这话,没有丝毫的恶意,他以为赵有财和王美兰是在打闹。
“哈哈……”老徐太太一笑,道:“人家正是好的时候,一天多乐呵呀!”
“哎呀,可不咋地!”徐长林看着自己老伴苍白的脸,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悲与喜,只是角度有所不同。
此时王美兰一边推搡着赵有财,一边说道:“你特么一天就嘚瑟吧,撒谎聊屁的,不知道咋地好了。这特么就是怕邻居笑话,要不我早给你撵……哎,三嫂!”
王美兰忽然看到了熟人,忙抬手跟人打招呼,赵有财撸撸着脸也不吱声。
前面不远就是马家,王美兰又给了赵有财一杵子,然后道:“别拉拉着脸,你笑呵的。”
今天大家出去玩,本就是高兴的事,而且还是王美兰组织的。要是赵有财撸撸着脸,让别人怎么寻思?
赵有财斜了王美兰一眼,但被王美兰瞪得心虚,连忙别过头去。
往东一拐,王美兰就看到解放车停在马家院外,车下、门前站了不少人。
原来是王翠花出来了,她站在院门口,车上的人就都下来跟她寒暄。
“亲家母!”王美兰大声喊着王翠花。
“亲母!”王翠花习惯性地省略一个字,而这时她看到了跟在王美兰身旁的赵有财。
“哎?”王翠花诧异地问道:“亲家,你没上班啊?”
她这么一问,旁边的李宝玉、李如海、解臣、老太太、解孙氏、金小梅、徐春燕、李彤云,这些人也都诧异地看着赵有财。
唯有赵家姐弟对视一眼,赵军、赵春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
“大爷!”李宝玉最实在,他问赵有财说:“你不上班去了吗?”
其他人虽然没开口,但看着赵有财时,脑袋里想的也都是这个问题。
你不上班去了吗?
“那个……”赵有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撒谎道:“我走半道儿……不怎么得劲儿,我就上茅房了。完了等我出来,就、就没赶上车。”
“亲家,那你现在好没好啊?”王翠花闻言,忙问道:“我给你找两片药啊?”
“不用,亲家母。”赵有财连忙拒绝,道:“我吃完了。”
“亲家母。”这时王美兰把话茬接过来,对王翠花说:“走,上车,咱进城溜达去。”
“我不去啦。”王翠花摆手,道:“我家马洋不知道跑谁家去了,我不能给他自己扔下呀。”
听王翠花这么说,王美兰道:“那咱找找他去呗?”
“找什么找?”王翠花摇头,道:“亲家母,你们赶紧溜达去吧,我们等啥前儿再有机会的。”
“那行吧。”王美兰并没强求,而是抬手拉住马玲,然后笑着对王翠花说:“亲家母,你不去就拉倒了,但我得给闺女领走。”
“她也别去啦,那多给你添麻烦呢。”王翠花说了句客套话,王美兰忙道:“可不麻烦,我们这帮人今天都要买毛线。让玲儿去,能帮我们挑挑啥的。”
“啊,那行。”王翠花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手绢包,塞在马玲手里,然后对马玲说道:“闺女呀,那你跟你婶儿去吧。”
马玲攥着手绢包答应一声,这时王美兰招呼众人上车,在与王翠花道别后,汽车启动向西而走。
王翠花站在院门口外没走,一直跟后车箱上的王美兰挥着手。
当汽车转过拐角以后,王翠花一转身,就看到自己老儿子扬了二正地回来了。
“妈!”马洋看到王翠花,心虚地脚步一顿,然后问道:“你在外头干啥呢?”
“你干啥去了?”王翠花气道:“你早回来两分钟,咱是不是进城溜达去了?”
“啊?”马洋忙问:“我姐又跟人进城了?”
马洋问得王翠花一愣,这叫什么话,听着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你赵婶儿、李婶儿,就是李如海她妈,他们好几家子呢。”王翠花没好气地道:“人家一块堆儿进城,寻思招唤咱俩一声,这你没回来,我也去不了啊!”
“哎呀!”马洋闻言,急忙反问道:“他们走多半天啦?”
“刚走!”王翠花手往西边一指,道:“刚拐过去!”
“那咱撵他们去呀!”马洋往那边一蹿,却被王翠花拽住,只听王翠花道:“撵啥呀?咱两条腿儿,咱能撵上汽车吗?”
“妈!”马洋脱口道:“咱俩不四条腿吗?”
孩子这么说,倒也没毛病,但王翠花听着像骂人,回手就给了马洋一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