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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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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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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散值了,两具尸体还在门口晾着。

武栩对徐志穹道:“你要是怕了,就在衙门待着。”

徐志穹摇头道:“有千户在,没什么好怕。”

对徐志穹的态度,武栩很是满意:“你受伤了,准你假一天,回去好好休息,千万记着,无论什么人来找你,哪怕是周开荣带人找上门来了,不要理会,只管跑回衙门就是。”

徐志穹俯身施礼,离开了衙门。

有武栩照着,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像千户说的,实在不行就往衙门跑,跑路是我最擅长的,只要不遇到宦官,谁也追不上我。

但住在衙门是不可能的,怀里两个小宝贝一直在踢腾,闹得徐志穹心里痒痒。

升九品中了,终于不在修行的最底层了。

……

掌灯衙门外,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抱着周海衾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她是周海衾的母亲,张氏。

旁边站着周海衾的父亲——周开荣的长兄周开耀。

周开耀一直在抹眼泪,可这两滴眼泪是强挤出来的。

周海衾和他长得不像,而且张氏怀孕的日子也不对。

虽说种种证据显示,这事没便宜了别人,而且他弟弟周开荣一直把这孩子当亲儿子养……

但周开耀努力了很长时间,还是哭不出来。

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周开荣,站在掌灯衙门口,他要等一个说法,谁杀了他侄子,谁就得偿命!

天亮了,掌灯衙门已经关门了,周开荣吩咐部下一名主事上前叩门,等了许久,一名负责值班的灯守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什么事呀?”

主事对灯守道:“劳烦你通传一下武千户,就说吏部周郎中,已经在你们衙门口等候多时了,让千户出来给个说法。”

灯守向门外看一眼道:“哪个周郎中啊?”

主事皱眉道:“你这不明知故问吗?人是你们杀的,我们公子的尸体在这呢,你还装什么糊涂!”

灯守闻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两具尸体来的!这是判词,千户吩咐过,专门给死者家属誊抄一份,让你们日后引以为戒,尤其是那般从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他尽早自首,拿去吧!”

主事诧道:“什么从犯?”

灯守不耐烦道:“白纸黑字,你不认得么?”

主事打开判词,读了一遍,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把判词拿给了周开荣。

周开荣接过判词一看,青筋爆了起来。

判词大意如下:周海衾趁夜当街强抢民女,意欲略卖(贩卖),按大宣律,罪当诛,提灯郎于案发之时当场缉捕,周海衾拒捕,提灯郎诛之,另有从犯相抗,亦诛之,另有从犯数人在逃,将以告示通缉,生擒者重赏,杀之亦重赏,告去向者亦有赏。

周开荣想把判词撕碎,又觉得这是日后弹劾武栩的证据,且收在怀里,指着灯守道:“让武栩出来见我!”

灯守哈欠连天:“千户大人另有要务,你等天黑再来吧。”

说完,衙门大门关了。

周开荣咬牙道:“好,你不见我,休怪我无情,我去找钟参!”

周开荣直接去了皇城司正堂,钟参热情招待,周开荣开门见山,要给侄子讨个说法。

钟参听完了事情经过,点点头道:“远芳啊(周开荣,字远芳),今早武千户把案卷送来了,我正叫人复核,三个月之内,定然给你个答复。”

周开荣愕然道:“三个月?却还要等三个月!”

钟参道:“既是牵扯到人命,总归要复核的仔细些。”

“你也知道牵扯到了人命,那是我侄儿一条性命!”周开荣起身喝道,“掌灯衙门杀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人命关天!”

“远芳,先坐下,喝口茶,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莫说那闲言!”周开荣看着钟参道,“钟指挥使,我只问你一句,今日到底有没有说法?”

钟参叹口气道:“你要说今日,这可就难了。”

“那好,你不给我个说法,我自去向朗朗乾坤讨个说法,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公道!”

周开荣转身就走,钟参上前拦了一步;“远芳,稍待片刻,听我多说一句……”

“莫再说了,留步!”

一阵疾风袭来,吹得钟参须发飞舞。

儒家六品技,浩然之气。

难怪周开荣这些年来平步青云,原来此人修为颇高,因此受到了皇帝赏识。

这还真是严重的疏忽,身为皇城司指挥使,钟参应该对每一位大臣了若指掌。

但如今看来,他对周开荣了解的并不多,他知道周开荣有修为,但没想到修为达到六品,还有可能更高。

周开荣径直走出了皇城司正堂,钟参捋了捋胡子,冷笑一声道:“给脸不要!”

……

回到掌灯衙门门前,周开荣吩咐一般部下、弟子和家丁:“围着我侄儿的尸首,给我哭,且把掌灯衙门的罪状告知世人!”

众人得令,围着周海衾的尸首放声大哭。

“公子啊,你死得冤啊!大好年华,却断送在这帮畜生手里!”

“掌灯衙门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大宣的好儿郎且来看一看,我们公子温良敦厚,淑质英才,就这么被掌灯衙门的畜生给害了!”

“京城地界,天子脚下,竟然出此暴行,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转眼间围了好几层。

按理说,这不是什么高明手段,和泼妇骂街差不了多少,无非骂的文雅一些。

但如果结合上儒家的特殊技能,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周开荣站在人群中央,发动了儒家九品技,循礼。

这一技能的要义是迫使对方遵循礼法,不得逾规越矩。

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可用起来威力惊人。

周开荣是官,他的部下也是官,他的弟子未来也是官,就连他的家丁也官家的仆人,身份似乎也比平民高上一等。

尊卑有序,这就是礼法根本。

尊者对卑者说话,卑者要认真的听,仔细的听,要心悦诚服的听。

中了儒家的九品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

但这是个一对一的单点技能,周开荣不能对每一个围观者都用一次技能。

但他还有六阶技,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的可怕之处在于,可以把儒家的单点技能变成范围技能,浩然之气所到之处,所有围观者都要遵循礼法,都要把周开荣等人的话当做真理。

技能迅速生效,有人开始附和了。

一个卖油的老翁喊道:“多好个少年,就这么给杀了,提灯郎太不是人!”

另有一个卖米的中年妇人也跟着喊:“提灯郎没做过好事,他们就是一群畜生!”

只要有一个人领头,围观群众的情绪就会被点燃,顷刻之间,衙门口叫骂声此起彼伏。

再这么骂下去,事情就闹大了,不仅掌灯衙门的名声毁了,激起民愤,甚至有可能惊动了皇帝。

周开荣环顾众人,不断释放着浩然之气。

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就是要让皇帝听一听,让陛下亲自给我一个公道!

浩然之气越发猛烈,围观群众情绪激昂,忽来一阵寒风,把浩然之气吹散了。

周开荣一愣,扫视着围观者,见一名女子带着轻蔑的笑容正看着他。

青衣阁少史姜飞莉,五品杀道兼兵道的修者。

她用五品杀气把浩然之气强行吹散了。

在杀气的笼罩下,围观群众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叫骂声渐渐消失了。

为什么要骂?他们找不到理由。

明明是来看热闹的,为什么要跟着凑热闹?

掌灯衙门是好惹的么?这热闹能随便凑吗?

不就是死了个富家公子么?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他们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一名年轻女子在人群中喊道:“死的人到底是谁呀!”

又一名年轻女子道:“是周家的周海衾,一个无恶不作的畜生!”

“周海衾我知道,那不是周家二虎吗?”

“这两个畜生干了不知多少坏事,前几天在北垣烧死了一个叫花子,还活活打死了一个!”

“他们还砸了我家的铺子,我娘七十岁了,被他们打个半死!”

“他们欺辱我家妹妹,十五岁的姑娘,差点被逼的跳了河!”

一群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细数周家二虎的恶行,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现编的。

这些女子都来自青衣阁,其中嗓门最大的是苏秀娟,徐志穹在武彻书院的同窗。

青衣阁的新人全来了,除了大师姐尉迟兰和小师妹韩笛。

小师妹韩笛嫌骂街有失身份。

尉迟兰是真想来,可姜飞莉嫌她嘴笨。

这是钟参的命令,要给周开荣一个教训。

风向变了,得知死的周家二虎之一的周海衾,群众的情绪也跟着变了。

一个货郎骂道:“我当死的是谁?还特么说什么温良敦厚,淑质英才?我呸!就这两个畜生,昨天砸了我摊子,还打断我两颗牙!”

一名家丁拿着棍棒,指着货郎道:“哪来的贼囚,莫要含血喷人!”

这家丁长得又高又壮,正常情况下,这一句话就能把货郎吓住。

可今天的货郎吓不住,他上前一步,冲着家丁,咧开嘴道:“我特么说瞎话了吗?你睁开狗眼看看,这两颗牙是不是断了。”

家丁拎着棍棒喝道:“你想死怎地?”

货郎毫无惧色:“你打!你个狗官养的狗奴才,我今天就让你打!”

这货郎为什么这么硬?

难道他也中了浩然之气?难道青衣阁里有六品儒家?

青衣阁里没有六品儒家,也没有人会用浩然之气,这是姜飞莉的杀气导致的。

姜飞莉天赋不济,而杀道最看天赋,能修到五品,全靠丹药的辅助。

她知道自己在杀道上不可能继续晋升,因此在修行杀道的同时,兼修了兵道,她在杀气之中加入了兵道的技能——励军。

励军技能在战场上鼓舞战士的士气,同样能提升围观群众的勇气。

不止是货郎,所有人的怒火都在勇气的加成下被点燃了。

一个老者咬牙切齿道:“死得好,死得好!我儿子走在路上,被他们这帮畜生的马车撞了,人躺在家里,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我家的铺子也被他们砸了,可怜我那妮子,才七岁呀,他们也下得手打!”

叫骂声再次响起。

和周家二虎有仇的骂。

没有仇,听过他们名声的也骂。

连他们名声都没听过的也跟着骂!

士气如此高昂,痛痛快快骂两声,是多么过瘾的事情!

光骂还不行,宣泄的力度差了点,围观群众也有不少嘴笨的,除了脏话,什么新鲜的都骂不出来。

姜飞莉对此早有准备。

苏秀娟先搬出来一筐烂柿子。

还有一位姑娘搬出来一筐烂橘子。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搬来一个泔水缸!

之前被打的货郎拿着坛子去茅厕淘换黄龙汤去了……

周海衾的母亲张氏,挂着一脸柿子浆,看着周开荣道:“老爷,这可,可,怎么办?”

苏秀娟见状喊一声道:“谁是你们家老爷啊,你不是他嫂子吗?”

叫骂与哄笑混作一团,周开荣站在原地,挂着满身泔水,一动不动。

不是他稳得住,是他真不敢动。

不止他不敢动,他的部下和弟子们,但凡有修为的都不敢动。

他感觉自己踩在了一片淤泥里,稍微动一下就会陷进去。

他真会陷进去,因为他脚下有陷阱,墨家的高品陷阱,虽然看不见,但随时能要他命。

升官太快,周开荣有些飘了。

他忘了有些地方不容他撒野,比如说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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