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生的妈妈田香兰看着小儿子心疼得不行了,吩咐道,“王妈,洗澡的事儿你不用管了,晚上多做几个菜,别忘了做个红烧肉,俊生爱吃!”
王妈赶紧说,“成,除了红烧肉,我再做个糖醋鱼!”
夏天在北京吃个鱼虾不容易,老爷子虽说级别高,但一般只有过了秋,部队才会分鱼虾,今儿早上去市场刚巧碰到有卖鲤鱼的,是从密云水库里钓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呢。
王妈就赶紧的买了两条。
田香兰亲自给儿子弄好了洗澡水,又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许俊生洗了澡,舒舒服服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翘着脚,一边儿吃西瓜一边跟长辈闲聊天儿。
许老爷子是老司令员了,早就退居二线了,不过一天到晚也总不闲着,尤其关心国家大事儿。
当初各地成立五七农场,是为了建设边疆,实行的基本都是军事化管理。
他这辈子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最远去过朝鲜,还参与过海南解放,但后来日子太平了,就很少出北京了,饶有兴趣的跟孙子聊起农场的事儿。
许俊生说,“爷爷,您不知道,我们第一年去的时候,那真的是啥啥都没有,连个厕所都没有,我们连队有个上海的,特讲究,大晚上起夜非要走得远远的,结果回来的路上碰到野兽了,吓得爬到树上待了一晚上,人都快冻僵了,您猜他碰到什么了?”
许俊红在旁边做作业,忍不住插嘴,“碰到什么了二哥,狼吗?”
许俊生说,“山林子里头真有狼,我们连长一再强调一个人不能走太远,但那个人看到的不是狼,是个傻孢子!”
许老爷子和许俊生的父亲许广汉都哈哈笑了起来。
田香兰不爱听这些,小儿子现在终于回来了,她着急给安排安排工作,好工作那都是有数的,必须提前占了才行。
“俊生,你想过没有,你想去哪儿上班,妈给你联系了好几个单位,我们工商局正缺人呢,你爸大学里也有岗位,再就是经贸局,还有银行,都是干部身份。”
许老爷子盯着儿媳妇问,“俊生的条件,够格吗?”
不是他不心疼孙子,而是怕让人背后议论,说他徐家山的孙子,是走了后门进去的。
许俊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虽然有点混蛋,但挺聪明,心思挺活泛,哪怕从工人身份做起,肯定也能当上干部的。
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大头兵。
田香兰回答,“当然够了,俊生是高中毕业才下乡的,这几家单位招
工的条件就是高中毕业!”
许老爷子微微颔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滋溜了一口。
许俊生说,“妈,我这才回家,你让我歇一歇成不成?”
在大兴安岭农场,一年四季都忙的很,他是伐木工,这活儿挺累,他本来是个少爷秧子,以前根本没干过这活儿,一开始虎口都给震裂了,还有好几回差点让树给砸底下了。
现在回来了,浑身的骨头又都犯懒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小日子过得挺美,每天九十点才起来,吃饱了就逗一逗家里的猫狗,陪着老爷子下下象棋。
他
是个臭棋篓子,回回都把老爷子气得够呛。
除此之外,来找他的人也挺多,他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一回来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了,相邻的胡同也知道了,他原来的同学朋友可多着呢,串门的人上午一波,下午一波。
不管谁来,他都跟人家兴致勃勃的侃大山,顺便打听这两年北京的事儿。
这么玩了五六天,田香兰就急了,好几个朋友都催她了,说许俊生再不去报到,人就不给保留岗位了。
她联系的单位,那是个顶个的好,别人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去。
这天傍晚回到家,她问道, &a;ap;ot;俊生,你想好没有,想去哪个单位上班?”
许俊生说,“妈,我要去经贸局。”
田香兰听了却犹豫了,“经贸局是不错,不过,还是不如我们工商局给你的待遇好,再说了,妈好歹也是个处长……”
她话没说完,就被许俊生打断了,“妈,我要真去了工商局,以后没出息也就算了,但凡有出息了,别人还不得说我靠的是您啊?”
许老爷子挺赞成,“俊生说的对,在你手底下干活,出了毛病你得兜着,干出成绩也显不出他!”
许俊生的爸爸许广汉也说,“经贸局挺不错的。”
田香兰办事儿很快,立即就给经贸局的老同学打了电话,放下电话就笑了,“俊生,明天你去报到就行了!
第二天许俊生起了个大早,换上短袖白衬衫,兴冲冲的骑上自行车去经贸局上班了。
自己的儿子越看越喜欢,田香兰盯着儿子的身影出了胡同,转头笑着跟丈夫说道,“广汉,你看俊生多精神啊,这么帅气的小伙儿,不多见吧?”
他们两口子都是相貌很好的人,许俊生长得酷似许广汉,父子俩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她这话貌似直夸了儿子,实际却也夸了丈夫。
许广汉笑得特别开心,“香兰,咱也上班去吧!”
林雨珍这些天的日子可远不如许俊生。
她回来第二天就去了知青办,找到自己的档案把户口给落下了,粮本也发了,但工作就没着落了,负责这事儿的杜主任说,前面排着一千多号人呢,让她也别干等着,自己先找找门路。
回到家她就把这话递给她爸了,林二爷是有不少朋友,但普通朋友也就限于吃个饭遛个鸟,能白送给他一斤肉的,就算是顶天了,找工作这样的大事儿,根本不行,还有几个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但也都跟他一样,整日游手好闲的,没个像样的社会关系,也使不上劲。
林二爷当年看大门的工作,都还是林老太太给张罗的呢,他为难的说道,“雨珍,咱们家现在也没个能耐人,你大伯在国外这都多少年没信儿了,你几个姑姑家日子也都过得不行,估计找不到什么门路。”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要不要走一趟秦家胡同,兴许能想出点辙?”
林雨珍的姥姥姥爷家住秦家胡同,现如今老两口都不在了,老房子是她大舅二舅住着的。
别看离得不远,多少年都不走动了。
林雨珍不高兴的说道,“爸,您不
是不让我去姥姥家吗,还把我大舅骂了一顿,我不去!”
林二爷讪笑了一声,解释道,“我听说,你大舅二舅又回学校上课了,兴许能找到点关系呢?”
她外家都是文化人,她姥爷生前是高中教师,她大舅和二舅也都是师专毕业,毕业后也都是高中老师,但她大舅那人性子直,曾说过两回不合适的话,被人家揪着尾巴了,□□了好几回,工作自然是没了。
她二舅跟着吃瓜落儿,也丢了工作。
那时候林雨珍还没下乡,大舅家粮食都让人抢了,断顿好几天了,硬着头皮来借点粮,结果林二爷不但没借,反而把人家臭骂了一顿。
林雨珍偷偷拿了一碗棒子面要送过去,被继母发现了,也挨了一顿骂。
自此后两家就断了来往。
现在她冷不丁的就去了,去了就让人家帮着找工作,忒不合适。
林雨珍说,“爸,你想什么呢,我大舅二舅才恢复工作,哪有什么关系啊,别去为难人家了。”
林二爷觉得闺女说的也对,他那两个舅爷,特别死板,根本不会办事儿。
要是他是中学老师,没准这会儿都能当时副校长了,最起码能当上年级主任,他两个舅爷倒好,什么也没捞着。
林雨珍又说,“爸,我工作的事儿,您甭管了,还有,我找对象的事儿,你也别管了。”
林二爷老早就想问了,也跟黄翠芬私下讨论过了,认真瞅了瞅亲闺女的脸色,低声问,“雨珍,你那处了好几年的对象黄了?”
前两年林雨珍来信要结婚,他特意找人打听了,雨珍找的那个对象,家里条件特别好,父母都是高级干部,爷爷还是司令员呢。
这样的背景,要是俩人关系还热乎着,找个工作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何至于现在这么作难吗?
林雨珍没理他,转身去了外面的小房。
这房子是用乱七八糟的材料后搭的,冬冷夏热,除了承担了厨房的功能,里面靠墙还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林雨珠住这儿。
西厢房她从小睡的小床现在是林宇强的,没办法,她只能也住小厨房。
两个大姑娘再苗条,睡一张单人床也是挤的要命,晚上睡觉都伸不开腿,生怕掉下来了,这会儿趁着林雨珠不在,她正好舒坦的睡个午觉。
下午,林雨珍去了一趟同学家,她这同学叫赵林华,和她一样也去了大兴安岭,不过,人家去年九月头一批就回来了。
赵林华已经在食品厂上了半年班了,今天春天的时候,还往农场给林雨珍邮了一个包裹,里面都是好吃的各种肉罐头。
两人打小儿就好,从小学就是同桌,关系好的不得了。
“雨珍!你终于回来了!”
赵林华欢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坐下后,跑到厨房很快又出来,手里拿了罐头还有饼干花生什么的。
赵林华十分娴熟的开了罐头,递给她一把勺子。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天。
“雨珍,你档案过来了吧?”
林雨珍点点头,“过来了,户口都落了,粮本也发了,就是工作还没着落,人家知青办的人说,前面有一千多人等着呢。”
赵林华说,“可不是吗,现在各地返城&a;ap;ap;30
340;知青越来越多了,我也是幸亏回来的早,我明儿上班去厂办帮你问问,看看包装上还招不招临时工。”
林雨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她笑了笑,说,“林华,这事儿不管成不成,我都谢谢你啦。”
赵林华锤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咱俩谁跟谁啊,你咋还跟我客气上了?”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也不能光指望她同学。
第二天,林雨珍等
家里人都出去了,也换了一套衣服出门了,她先找人把粮票换了酒票和点心票,然后去副食店买了两瓶北京大曲和两包桃酥,小心的放着网兜里拎着。
一路打听着去了知青办杜主任的家。